《漫长暗恋》枕闲书卧

14、第 14 章

　　叶蓁她们学校经过多年的努力，以及成功的丰富经验，让学生的成绩在全市范围内不容小觑，但还是跟省内其他发达的市有很大的差距的，更遑论与全国其他发达的省份城市高中相比了。
　　尽管叶蓁她们学校已经有百年之久的历史，一年比一年的升学率高，罗列出来供人仰望的办学成果，在周边的高中来说也足够辉煌，但是学校的尖子生和别的学校的尖子生比不了，成绩总分的差距很大。
　　照样是在题海中浸泡着过来的，别的学校每一年都有各方面都非常出类拔萃的学生考上清华北大，但叶蓁她们学校名列前茅的尖子生，就算是削尖了脑袋，也很难挤上国内最顶尖一流大学的清华北大，建校以来，考上清华北大的学长学姐总人数没有十个手指头：他们的照片就成了学校的至高荣誉的代表，年年都有挂在专为他们设置的宣传栏上。其他考上985、211他重点高校的数目就好看很多了。
　　随着学校升学率一年年的上升，在县重高读书的基本都能上本科线。叶蓁她们学校看教学成果，首先是看一本上线率，然后退而求其次看二本线。
　　贫穷落后且封闭的环境很容易让人满意。
　　叶蓁她们学校所处的县城因为不发达，所以，各方面节奏都慢，活动范围狭小，但很多人都满意于那样子的生活圈，看不到外面那美不胜收的浩瀚大世界。
　　学校本着为学生前途命运着想，用严厉的校规校纪，还有四面高围墙兼门卫大叔看守的小校门，限定着学生们的活动时间和活动范围，用无尽的试卷来锻炼学生的做题速度，用上晚自习兼补课，来弥补这群落后地区学子的拙笨。
　　学生好不容易才能够进到这所举县闻名的唯一一所重点高中，怎有胆敢来反抗学校种种的条条框框？
　　本来生活圈子就小，读了书之后圈子更小，被圈养得习惯了，心胸视野格局小，只拘泥于跟同班和全年级的学生比总分，比排名。
　　学生从进到这所学校开始，除了参加举省或举市的统一大考之外，其它时间段，就是学校组织各种考，从不跟同县城的其他几所高中比，那几所高中是普通高中，没比较的意义。
　　叶蓁她们这群高三学子参加过了好几遍学校自己组织、全年级老师一起出题的周考还有月考，第一次见真章是和全省一起参考的高三第一次统测。
　　叶蓁她们学校以往出成绩是相当的快：学生下午考完最后一科，还没到上晚读时间，全部科目的成绩就都出来了，批改过的试卷也像雪花一样下发给学生。
　　第一次统测的成绩，出来得比学校自己出题考学生的慢一点。在第一次统测成绩出来后，学校综合往年的情况划分出本科分数线。
　　叶蓁她们学校自己划出来的本科线和高考的非常接近，有时划得比高考的率取分数线还要高，非常具有参考性。
　　在统考中，上学校划分出来的一本线，意味着在快要到来的高考中也有很大的可能性能考上一本线，上线的那当然欢天喜地了，不上线的就黯然伤神。
　　当学生的，总是为成绩欢喜和忧愁。
　　有人天天玩得很疯，却取得好成绩，沾沾自喜；有人天天勤奋苦读的，却惨不忍睹，深受打击。成绩并不和勤奋一定平衡。
　　尽管高三教学楼每一处都粘贴着大红纸底的大黑字——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天道酬勤之类令人激昂充满斗志的标语，学校领导和老师也天天在讲勤奋努力用功的重要性，每一个人每一天坐在教室里面学习的时间也差不多，同一样的学校，同一样的老师，但成绩与成绩的银河差距，就铁铮铮红刺刺地落在试卷的右上角上、排名册上，事实证明不是每一个人的脑子都适合用来读书。
　　叶蓁高中的成绩一向不好不坏，不是稳中求进，而是比一座山还要稳定，让人看到会被气得有脾气都发不出来的那一种。
　　一点就透，有些不用点都透的聪明脑袋瓜是别人的，到了县重高有比较之后，叶蓁才知道自己的脑子其实很一般般，不聪明。
　　在一统中，叶蓁的成绩超过学校二本划线几十大分，但没有到一本线，叶蓁心里是非常难受的，但又不得不接受事实，谁让叶蓁的脑子在学习上不开窍呢，收获到那样子差的成绩，也只能接受。
　　王霞的成绩则如过山车，大起大伏。在一统中，她的成绩比平时的差了很多，更气得人七窍生烟的是，以一分之差与一本划线擦肩而过，难受得她在收到试卷的时候，一看到那红色分数当即眼睛红了起来，握紧拳头不怕痛地锤了一下桌子，又像往常那样，气愤用力地把试卷攥紧在手上撕个粉碎，然后趴在桌子上小声哭泣，不理会任何人。
　　那个大男生趁机来找王霞都碰到了一脸的灰。叶蓁坐在自己的位子不出声，干自己的事。等到王霞用完了自己的纸巾，没纸巾了，孩子气地拿袖子来擦涕泪，叶蓁就把自己的纸巾递到王霞的手中。叶蓁始终没有出声安慰王霞，让她不哭。
　　一个人要哭，要释放心情，有时出声安慰倒是打扰了。
　　然后王霞小声哭自己的，时不时抽纸巾擦涕泪。叶蓁任玻璃心的王霞哭，没有搭理前后左右那些考得好、而不加掩饰地得意洋洋的同学，默默不出声地整理自己的桌面和抽屉那些张数加起来比分数还要高的乱试卷。
　　叶蓁动作在宿舍一向算是非常快的。但王霞的动作超级神速，比叶蓁的还快。
　　那一天晚上，叶蓁一上到教室从后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她人已经在座位上坐着，微微弯着脊背在做作业了。身穿着一条嫩黄色的羽绒服，背影专注，像个可爱的大黄鸭。齐肩软发洗过了，半干不湿地披着。
　　叶蓁远远看了一下恢复正常的王霞，才抬脚走到位子上坐下，默默地干自己的事情。
　　王霞不主动跟叶蓁说话，叶蓁也不跟她说话，气氛压抑，让人坐不住，想逃，却忍着。
　　叶蓁就是这么一个人，别人不主动，她就不主动。
　　初中时，也许是除了叶蓁那无处掩藏的自卑外，还有就是叶蓁的不主动，才没有叶蓁和张锦的爱情故事，才让她的心一直系在他的身上。
　　高中时，叶蓁的经济大权由叶蓁自己掌握，交学费伙食费，剩下的就随便怎么花。
　　叶蓁之前没钱，不怎么吃零食，上高中后，除了周末时和岳文灿还有何默出去买一点水果，还有添一点应时的衣物之外，剩余的钱都被叶蓁守财奴一样守着。一点一点的积攒，不像别的同学那样子有多少就要花多少，因此在同学当中，叶蓁还算得上是一个有点小钱的人了。
　　有了钱支撑着起来的物质生活，身边还有几个相处不错很讲得来话的同学，叶蓁变得开朗自信起来，最大的烦恼就是那急死人的顽固成绩了。
　　张锦不再在叶蓁的生活中出现，叶蓁也没有萌生过要主动去找他的冲动念头，只是他那清俊瘦朗的孤单身影，常时不时拂动着叶蓁的心弦，泛起了叶蓁内心深藏着的情思。
　　同学渐渐都上齐教室了。坐在叶蓁后面的那一个美女同学，跟叶蓁还有王霞的关系还算不错。平时她的成绩没有叶蓁跟王霞的好，这次统考中她考得非常不错，不仅上了一本线还多出了十几分，被黑脸班主任当众表扬了。
　　那同学她长得苗条高挑，很漂亮，她的性格跟她的长相一样高调嗓门还大。老板着黑脸面对学生的班主任还没有上来，美女后桌一上来，就得意洋洋地和叶蓁右手边那一个在高二时和叶蓁同桌过的同学滔滔不绝地讨论这一次统考的情况。
　　叶蓁也和那同学关系还很不错，讲话讲得很来，上厕所都是手拉着手去。她因是县城的独生女，爸爸银行工作，妈妈全职照顾家庭照顾她，本来成绩也不差，家里还舍得出钱请好老师给她补课，因此她在学校时天天疯玩，学习成绩仍很好。
　　王霞趴在桌子上，捂着耳朵，侧头看叶蓁，眼睛没有戴上八百多度的厚眼镜，皱着眉头扫视了一下在那得意激烈地讨论统考情况的那两个同学后，视线又回到叶蓁身上，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叶蓁收到她的视线，也侧头看她。
　　冬天天黑得早，外面已经黑沉沉的了。教室开着灯，灯光下，她眼眶、鼻尖、脸颊都是红红的，眼珠子却是很黑亮，加上身穿着可爱的嫩黄色，看着这样子的王霞，叶蓁很没有同情心的突然觉得好笑。叶蓁忍着笑意躲着王霞的目光，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王霞拉拉叶蓁的袖子。
　　叶蓁收不回笑容，满脸笑容的侧头看她，然后慢慢收回自己的笑。
　　“我晚上不想上晚自习，我装肚子痛骗班主任去看病，你愿意陪我去操场说说话吗？”王霞挪动趴着的头，凑近叶蓁低声对叶蓁说。
　　王霞平时是不想跟看到影子就令她厌烦的班主任讲话，但为了能喘口气，她很能屈能伸地跑去班主任面前，骗过几次晚自习时间的假。叶蓁太老实，换做叶蓁，打死叶蓁，叶蓁都做不到。
　　叶蓁也讨厌班主任，讨厌到不想跟他有一丝一毫的接触，所以除了上他的英语课不得不看到他之外，课下时间，就算是生病，叶蓁硬扛着，也从来不会去找他。
　　叶蓁回答她：“要是他提出要带你去呢？”班上女生多，经常有犯严重痛经的，向班主任请假的话，班主任会看人情况，再决定要不要主动开车带人去看病拿药。
　　“我才不要那个讨厌鬼带我去。”王霞皱眉嫌弃地说。
　　“他要是执意要带你去呢？”
　　“你放心，只要你肯，我会有办法让你陪我去的。”王霞说得胸有成竹。
　　叶蓁考虑了一下，考完试太压抑，老师同学都拿成绩在攀比，叶蓁也不想呆在教室，想喘喘气，便答应了王霞。
　　过了晚读，按捺着心情又上了一节晚自习王霞才动身去骗班主任。
　　成功了。
　　第二节晚自习铃声响起，教室安静了，王霞装着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回教室，让叶蓁陪她去“看病”。
　　班主任守在教室外面的走廊，叶蓁没有看他一眼，就挽着王霞的胳膊屏着呼吸从另一头慢慢走，放轻脚步穿过一层层满教室是人却鸦雀无声的安静教学楼，越过科技楼和综合楼，两人才手拉着手，哈哈笑着拔腿迎着呼啸的大冷风飞快跑向操场。
　　天寒地冻的大冬天夜晚，没人走动的校道里面的路灯孤寂冰寒地亮着。树影婆娑，操场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叶蓁和王霞两个人跑出来吹冷风。
　　“好冷，好大的风呀，我们绕着跑道跑两圈热热身体吧。”她俩跑到跑道，王霞继续跑，叶蓁停了下来，落在王霞后面。王霞逆着慢跑对叶蓁说，嘴里呵出一连串在灯光下袅袅晃晃的雾气。
　　“跑吧。”叶蓁抬脚跟上王霞。
　　“这一次统考成绩出来你不难受吗？”王霞一边跑一边侧头问叶蓁，大风把她那披散下来的头发吹得随风飞舞。
　　成绩这种东西在学生老师周围从来都不隐秘，试卷没下来，成绩排名册就传开了。王霞知道叶蓁的成绩，叶蓁也知道她的成绩。
　　叶蓁：“难受啊，难受得要死了，呼吸都困难，但有用吗？如果有用的话，我都不想上课做作业了，直接躺被窝里天天哭个天昏地暗。可是成绩从来都不是靠眼泪得来的。”
　　王霞：“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像你那样子平静。无论怎么考，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淡定。”
　　想到那令自己头疼的沉稳成绩，叶蓁有点哭笑不得地回王霞：“我的成绩，比我更淡定。”
　　王霞：“我本来想在第一次统考中拿个好成绩，为高考谋一个好兆头。可是这次的成绩让我深受打击，难以接受，所以忍不住就哭了。过后，我自己想想都觉得丢人，你会不会笑我？”
　　叶蓁喘着气老实回王霞：“谁都想拿个好成绩，我当然也想啊，可是想又不一定可以。如果想想就可以实现，那我还想考上北大或者清华呢。不！如果想想就可以，我还想上斯坦福大学呢。只不过，人的能力有限，很多人都是属于那种并不是说你想做什么就做得了的人，不然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平庸的人了。好高骛远心比天高是没有用的。”
　　高二起，叶蓁在各种课外阅读资料中时不时接触到关于斯坦福大学各方面的介绍，那时斯坦福大学地下埋葬着一万多华人劳工尸体的恶性事件还没爆传出来，叶蓁对它很是心生神往，它的校训“Die luft der Freiheit weht”（The wind of freedon blows让自由之风劲吹），叶蓁做梦都能说得出来。
　　但叶蓁在这所小高中都快被学习磨成了个笨蛋，整天都在为一个分数而苦苦挣扎，哪里有能力上得了在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高等顶尖学府斯坦福呢？只想着以后能有钱去它的怀抱中感受一下自由之风劲吹的感觉就很不错了。
　　叶蓁：“你又不是在我面前第一次哭，我要是会笑你，早就笑了。难受就想哭，人之常情，至少你不像很多人那样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很真性情，哭出来是不是心里好受多了？”
　　王霞：“是好受多了。”
　　心里好受多了就好。
　　大南方冬夜的风又大又冷，似刀般的从脸颊呼啸而过，王霞把衣服的拉链直接拉到下巴，把羽绒服后面的连体大帽子扣到头上戴着。叶蓁衣服没帽子，缩头缩脑，把手揣进口袋里跑得比蜗牛还慢。
　　在标准化塑胶跑道上两只蜗牛慢跑了四圈下来，身体发热了。
　　“叶蓁，你唱首歌给我听吧？”叶蓁跟着王霞仰躺在足球场草地上着看漆黑无边的天幕，感受着天地之间的大风从她们的身体吹过，很平和地聊着天，王霞突然心血来潮想听叶蓁唱歌，整个人半撑起看着叶蓁说。她的眼睛有光芒。
　　“哈哈，”叶蓁翻滚着身体哈哈大笑起来。
　　在高中宿舍放开了，叶蓁在宿舍就成了第一爱唱歌的那一种人，但叶蓁从小到大就没完整听过几首歌，从小学到高中，也没有专业的老师在所谓的音乐课上教音乐唱歌常识，是以五音不全，总是记不住歌词和旋律，忘词跑调非常的厉害，而叶蓁却不自知，非常自恋地觉得自己唱得还不错，老乐此不彼地在宿舍唱歌。
　　叶蓁舍友被叶蓁自信地自我陶醉地认为唱得还不错的歌曲折磨得太久了，要么撒娇，要么威胁不让叶蓁唱歌。当叶蓁一开口唱歌的时候，诸如此类的话语就会在叶蓁她们宿舍此起彼伏响起：“听别人唱歌要钱，听小蓁蓁你唱歌要命。小蓁蓁救命啊，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们的耳朵了好不好？”“小蓁蓁，你下次再在宿舍唱歌，信不信我们集体把你丢出窗外竹林去？”
　　王霞没听过叶蓁唱歌，叶蓁笑过之后有点不好意思在她面前丢人，笑着实话实说：“我唱歌是真的很难听，一开口都能把风吓停的，还是不要摧残你的耳朵了。但是如果你不介意喝鸡汤，我倒可以免费送你一碗大鸡汤喝，给你补一补弱小的心灵。”
　　“你马上端来吧，我确实很需要鸡汤补一补，我给你伴奏。”王霞说了这么一句，又躺直了身体，眼睛看着夜空，自己轻轻地唱起了在放学时分广播站时常播放的那首响彻整座校园的流行歌曲，很是缠绵凄美的调子：
　　风吹雨成花
　　时间追不上白马
　　你年少掌心的梦话
　　依然紧握着吗
　　云翻涌成夏
　　眼泪被岁月蒸发
　　这条路上的你叶蓁他
　　有谁迷路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