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 稍息 向我看》林清心

1、你怎么哭了？

　　韩俊智躲在滑梯下，偷偷地哭鼻子，他也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只是抬起头来用袖子擦鼻涕时，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接儿子回家，他无比慈爱地望着他，温柔地拍拍小男孩毛茸茸的脑袋，大手拉着小手离开了，他羡慕地望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为什么哭呢？”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哭怎么了，没见过人哭啊。”韩俊智哭鼻子被一个小女孩抓包，心虚地抬高嗓门吼道。

　　“你别哭了，我把这个苹果给你吃。”小女孩白白胖胖的小手里，是一个通红的大苹果。

　　韩俊智有些心动，他哭地嗓子眼都哑了，直勾勾地望着小女孩的苹果，不由地开始咽口水。

　　“很甜的，吃了苹果，你就不会哭了。”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响起，大眼睛水汪汪的。

　　“谁哭了，我才没哭。”韩俊智接过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

　　“骗人，没哭，你眼睛怎么红了。”小女孩坐在韩俊智的身边问道。

　　“我是男子汉怎么会哭呢，眼睛进沙子了。”韩俊智还在嘴硬，一个苹果都快吃完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偷看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阮清夏，你呢？”小女孩嘴角上扬，露出白白的小牙齿。

　　“韩俊智，看在苹果的份上，以后我来保护你，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揍他。”韩俊智挥舞着小拳头，虎虎生风。

　　“说定了。”阮清夏伸出小手指要拉钩。

　　“说定了。”韩俊智郑重地点头。

　　那一年韩俊智7岁，阮清夏6岁。

　　爸爸在清远市有一家的建筑公司，韩俊智小时候，爸爸每次回家，头发上和衣服上都落满了灰尘，总要先把脸和手洗干净，再抱抱亲亲宝贝儿子的。

　　爸爸为了给韩俊智和韩家欣补充营养，定了新鲜的牛奶，全家一天一瓶，只有姐弟两个人喝。妈妈除了上班，每天照顾姐弟两个，也不觉得辛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再长大一点，爸爸的公司大了点，那时，爸爸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但一个星期不回来一次，家里的日子好起来，可以喝到牛奶燕麦片了，香香甜甜的。那时，妈妈有好多件时髦的裙子，其他的阿姨都没有，羡慕地不得了。

　　妈妈一出门，总能听到大家议论，说她嫁了个好男人，这辈子有福气之类的。韩俊智也跟着沾光，他喜欢把爸爸带回来的糖果分给大家，总有好多小朋友和他一起玩耍。

　　当时清远市第一小学的操场需要重新修建，校长找到爸爸，说学校里经费紧张，请求爸爸先施工，后期再把工程款补上。爸爸告诉校长，这次给学校修操场，我们不要钱，只要孩子们好好读书，爸爸就觉得值。

　　校长很感谢爸爸，学校操场建成后，邻居们也都知道了，都认为爸爸做了一件好事。爸爸每次回家，邻居们都会过来送个鱼，送些鸡蛋之类的。爸爸没办法，也会给邻居们送些糕点，孩子们都没见过的，也都没吃过，看到爸爸到自己家里，都特别热情。

　　可再后来，爸爸就很少回来了，全家都搬进了楼房，爸爸的自行车换成了小汽车。妈妈有了珠宝首饰，也不用再去上班了，可是妈妈的笑容少了，她总盼着爸爸能回家。

　　家里总是会来很多客人，有些是求爸爸办事，有些是爸爸生意上的伙伴。以后来家里的人多了，爸爸就不让他们直接到家里来。但有一位叔叔很特殊，他总到家里找爸爸。韩俊智叫他顾叔叔，顾启明在清远市混的很开，□□白道都有关系，爸爸每次见他都很客气。

　　顾启明身材瘦弱，眼睛总是躲闪，笑的时候，一张脸上只有嘴角动了动，露出发黄变黑的牙齿，感觉特别诡异，穿的衣服也都是旧的，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韩俊智不喜欢他。他给韩俊智买了玩具汽车，韩俊智接过来发现顾启明右手的小拇指带着一个黑色的指套。

　　韩俊智好奇地问道：“顾叔叔，你的手怎么了。”

　　顾叔叔连忙捂住右手，说道：“没事，叔叔少了一根手指头，小时候太调皮了，被，被，时间太久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哈哈哈。”

　　爸爸摸着韩俊智的头，说道：“你要谢谢顾叔叔，快回你的房间去，我们有事要谈。”

　　韩俊智乖巧地说道：“谢谢叔叔。”

　　顾启明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家里，那段时间，爸爸学会了抽烟，每次顾启明和爸爸商量事情时，客厅里总弥漫着浓重的烟味。

　　韩俊智不喜欢爸爸抽烟，他从房间里出来，拉着爸爸手说道：“爸爸，你别抽烟了，屋里都是烟味，妈妈会不高兴的。”

　　爸爸看了看顾启明，犹豫了下，最后将烟头熄灭了，抱着韩俊智说道：“爸爸做生意，总要抽烟和朋友们应酬一下，你不要告诉妈妈知道吗？”

　　韩俊智点点头，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准备关门，看到爸爸拿出钱包，将好多好多的钱交给顾启明。顾启明接过钱，数了数，又问爸爸要了好多钱，才心满意足，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一次会面之后，韩俊智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顾启明到家里，以为爸爸不会再见他了。

　　不久以后，他发现妈妈总是一个人偷偷的哭，家里的小汽车没有了，妈妈又开始上班了，但还是不得不从楼房里搬出去，搬回到原来住的平房里。

　　那位总到家里来的叔叔也不见了，韩俊智不明白，但他能感觉到家里凝重的气氛，他和姐姐又开始分一瓶牛奶，而且现在只能在冬天才能喝到。

　　韩俊智放学后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爸爸，爸爸明显的瘦了，头发乱糟糟的，他穿着略显单薄的旧衣服，从家里急匆匆地出来，他看了一眼韩俊智，已经三个月没见的儿子，都没有认出来。

　　韩俊智跟着爸爸，他好想爸爸啊，想追上去好好亲一亲爸爸。爸爸最近一定是太累了，他想告诉爸爸，以后都不要小汽车了，只要爸爸能多回来陪陪他，姐姐、妈妈也都好想好想爸爸。

　　他看到爸爸停了下来，爸爸毕恭毕敬地站着，顾启明扔掉了叼在嘴里的烟，对爸爸趾高气扬地训斥，爸爸笑着点头答应，连忙从大衣里掏出了一个手绢，里面包着一小沓钱。顾启明把钱拿过来，数了数，嫌弃地吐口唾沫，转身就要走。

　　爸爸拉着顾启明，不让他走，焦急地说道：“货呢，货呢。”

　　顾启明推了爸爸一把，说道：“你欠我的钱，还没还清，哪来的货。”

　　爸爸连忙央求道：“我现在手里只有这些，你就行行好，给我一些吧。”

　　顾启明冷笑着，讽刺爸爸说道：“没钱，还想要货，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要有，也轮不到你。”

　　爸爸笑地特别殷勤，说道：“是啊，我知道，可是你不给我一点，我，我活不下去了，求你了，看在我们之前交情的份儿上。”

　　顾启明嘴角抽搐着，说道：‘’行啊，你给我跪下，我就给你一点。”

　　爸爸扑通一声跪下来，继续央求道：‘’求求你，给我一点吧，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还你的钱。

　　韩俊智瞪大眼睛，他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事求顾启明。他的爸爸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屈膝给顾启明下跪。

　　他看到顾启明扔下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有些白色的粉末，爸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将小袋子握在手里，脸上出现了满足的神情。

　　爸爸将小袋子放进口袋，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将大衣领子竖起来，低下头，准备离开。

　　韩俊智连忙喊道：“爸爸，爸爸。”

　　爸爸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有一眼，转过身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