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之周颜》清水吾心

2、第 2 章

　　周颜善医药，连栖月也亲自登门求教。但绝不仅限于此,周颜更善天界文字。
　　万种蕴含的道理在天书里，周颜翻了简易文字藏在竹屋中，若遇有善缘来拜访的神明，便送与他适时传下，他住在小周山不知多久，清净惯了，下界是个什么景象，早就不知道了，从书里看到一二，不能全知。也没有那个心，只想在小周山长长久久住下去，世间纷扰与其无关，他只翻自己的字，著自己的书，熬自己的药，偶尔有圣贤来造访，便煮上茶，倒好酒，或听琴，或赏鱼，或观竹………
　　清净所在，一局棋下上三年五载的也有，一树花在他家庭院，开上十年八年也有。
　　反而来看，那世间庸庸碌碌的泥猪脏狗，恐怕用俗事玷污的心思。
　　可惜这清净却被打破了。
　　栖月大明神突然来访，出了个大难题，虽然没有为难便回去了。但留了块大石头在周颜心里。
　　正怏怏不乐，喂鱼的饵食久久不下落。金鲤鱼跃出水面，嘟着嘴巴张口说人言道：“周先生怎么了，这几日都有心事？”
　　周颜笑道：“没有。”
　　“还说没有，鱼饵在手里都焐热了，只管眼睛发直，还说没有心事？”“别说是您，那天栖月大明神来访，连我等都吓了一跳，果然是走后您便魂不守舍的模样，究竟说了什么？我等也好替您分解。”
　　周颜道：“并没有什么事。栖神要我解临仙方，已经被我回绝了。”
　　“临仙方？临仙方不是他制的？自己怎么不解？”
　　周颜看着水面：“不是不解，恐怕是解不了。”
　　“他制药的都解不了，您就解得了么？分明强人所难。依我等看，若他不提此事罢了，若逼得紧，便解解看，解不了便实话实说。明神解不了的神药，我们也不坏名声。”
　　周颜道：“这些道理我都晓得，只是，说不出哪里总不踏实，恐怕劫数到了还不自知。这祸事开端就从临仙方来……….”周颜叹了口气：“来头太大了……….”
　　“我等不懂周先生怕什么！”众鲤鱼齐声道：“且不说栖月大明神通情达理不会做过分的事情，就算是强来，还能逼您不成？若您决意不做，谁又能拿您奈何？何谈劫数？”
　　周颜笑道：“你们说得对，多半是我杞人忧天。”
　　正说着，玉竹童子慌慌张张来报，说安素战神带八万神兵前来，已将小周山团团围住，恐来者不善。
　　一听八万神兵围困小周山，周颜大惊失色，手里的鱼食应声落地洒了一片，几乎惊倒在地，半天说不出话。
　　玉竹搀扶周颜坐下劝道：“先生别慌，安素是个有名的愣头青，坏心思没有，他的法宝比清水还透彻。此人忠于栖月明神人人皆知，可这事儿多半不是明神吩咐的。何不通知明神来解解围？”
　　金鲤也说道：“先生不用怕。躲不过将差事应下，试试解不了他神兵也没奈何。”
　　周颜哭丧着脸道：“我小周山虽不比天界，却从没有戾气袭击，只恐怕这股祥和是不保了。”因而吩咐道：“请安素将军来见个面，有话好说，万不可伤害我小周山的生灵。”
　　不用一顿饭的工夫，安素戎装来见，周颜被他亮银盔亮银甲足上飞云战靴晃得睁不开眼睛，直拿袖子遮挡，一边说道：“求将军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我小周山这些善灵经不起这般恐吓。”
　　安素心里好笑。原来只听说过周颜的名字，并未见过真容，还寻思连栖月都求教的大仙该是个何等尊荣的神明，谁知道这么一个窝窝囊囊的脓包像，跟云郊城牙边上住的那百无一用的酸儒倒有几分相像。
　　安素也是小孩子性情，看到这软不趴趴的就想逗逗他，越发把声音吼得高高的，话说得狠狠的，弹绷簧按宝剑出鞘，在阳光下寒光硕硕，故意将那光在周颜脸上来回闪。
　　周颜脸色都吓成绿的，一个劲儿作揖告饶，将解药的事满口应下。
　　安素还不过瘾，仍不肯走，拉着周颜领子威胁道：“你当俺是个傻子，草草应下，哄俺罢兵。等俺去了，你再去明神那里告俺一状，将应的事情推个干净，俺就白跑一趟。”
　　周颜被他扯得生疼，连连告饶不敢。
　　安素道：“俺虽然得听明神的，也不能一根绳子拴在临仙宫里。你要敢反悔，再来不多话，一把火烧了你的小周山！”
　　周颜哭道：“小周山亿万年的气数，一花一草一木都是灵物，万不可如此啊！”
　　安素心里笑，脸上仍然佯怒道：“俺顾不了这许多，你且和俺定个期限，哪个耐烦等你许久。”
　　周颜这时哪还敢多嘴，安素说一自己不敢说二，满口答应，商定了三月解药。哄得安素满意了，宝剑入鞘，转身走了。
　　等过了许久，天色都黑了，卅草、玉竹、金鲤等童子搀扶周颜道：“安将军走了半日了，周先生别怕了吧，从地上起身，怪凉的。”
　　周颜道：“两腿发软，起不来。”
　　众童子拉拉扯扯，半天把周颜扶着坐下。
　　周颜傻愣愣地半天不出声。
　　众人问该如何是好？
　　周颜叹道：“怪我平日结交些散漫的神仙，不曾认得几个武将，今天遇到这个劫数，就无计可施了。”“只可惜安将军让我解临仙方，药方子也不留一个，解什么去？”
　　众童子问：“怎不同他要？”
　　周颜哭道：“我哪里敢！他提着我的领子逼我时，扫了一眼他模样吓得魂儿都滚了。”
　　玉竹道：“先生何需认得什么武将，只要去求见栖月大神，将今日之事禀明即可。”
　　周颜两手摆得像拨浪鼓：“我可不敢背后告他的小状，回头恼了带兵来先吓死我。”
　　“不算告状。先生既然应了解临仙方，没有方子怎么解？您是去临仙宫里要东西，不专为告状去的。”
　　“………….”半晌，周颜道：“哎呀，也只能如此了。”
　　“先生还有什么顾虑么？”
　　周颜摇头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是万不得已，我实实不愿意踏入临仙宫呦！”
　　众童子七嘴八舌劝道：“先生在小周山干巴巴坐着也两三千年了，也该出去走走。”“祸之福之所依，又焉知非福耶……”“临仙宫亦安静祥和之地，说不定此行另有收获……….”“既然是命数，安命罢了，事已至此，索性没大乱子，见了明神，请其赐教………”等等所言，令周颜稍稍宽解。
　　次日天亮，周颜便起身去了天界临仙宫。
　　特意绕开云郊，先拜访了两位友人，探探虚实。
　　那两个友人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一个眉毛长到膝盖下，一个眼皮耷拉的睁不开眼。
　　见了周颜，还是当初在小周山的那些闲话，任周颜说得怎么急迫也往心里进不去。
　　只说：“先生不用着急上火，安素我们知道，小孩子脾性，没坏心眼儿……..”“这去见明神就是，保管漫天云彩全散了……..”
　　另一个说：“周先生好容易出了山，不如先留住两日，我等好尽尽地主之谊。”
　　周颜说：“嗨，我哪有心思留住。”
　　长眉仙人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强留，我亲自陪先生去临仙宫见大神。”
　　周颜道：“如此真是多谢了。”
　　于是乘祥云驾霭雾至临仙宫，守宫人听说周颜到了，忙禀告女官。
　　不多时，女官开牙门引周颜等进来，摆茶品鲜果玉露招待。
　　周颜心急如焚无心享用，催促早见明神。
　　女官笑道：“先生莫急，明神正在更衣，吩咐三刻钟后我等引先生进去。”
　　说三刻钟，才过了一刻，女官传话有请。
　　周颜在其引领下进内宫面见栖月。
　　栖月从座位上下来，满面春风说道：“真是稀客，来来来，快请坐。”吩咐重新上茶。
　　落座后，栖月说：“我吃了先生的药，果然轻省了许多。先生开方子的思路与我大不相同，却高明我一步………”
　　未等话说完，周颜突然起身噗通跪下，拉着栖月衣襟道：“大神救命。”
　　栖月大惊失色，忙道：“快快请起，这是怎么说？”
　　周颜重新坐定，使袖子擦擦眼泪，将昨天安素怎么带兵怎么围山怎么逼迫说了一遍，动情处泣不成声说道：“在下一条命倒不可惜，只是这小周山万年养成的祥和瑞气，一朝毁了，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说到这里栖月的脸已经气黄了，拍着扶手怒道：“都反天了！我不叫你们告诉安素，谁说漏的嘴！还不站出来领罪！”
　　一干侍候的神官都默不作声，内宫里静的只剩周颜的抽抽搭搭。
　　栖月怒道：“你们这些人，越发的不懂规矩了。我再三再四的说，这件事不准安素知道，只是不听。如今周先生来怪罪了，还不加悔改，还不快出来同周先生跪下！”
　　这时悉悉索索一个神官说道：“安将军性情纯良，不会越格，不过是吓唬吓唬罢了。”
　　栖月长叹一口气：“你们不知道，小周山的祥和之气已经养了几万年，连我都记不清何日何时起的。当中的一草一木都通了性，是天地间的灵物，也因此而欣欣向荣。这么长的岁月里，别说刀兵戾气，连丝毫的乱象都没有，纯净如水才是可贵之处。安素是什么人啊？战神金仙，他一进入小周山，剑锋克木，不肖做什么，那山周边上的一片新苗幼树已经枯了。他进入小周山脚踏之处绝无生还。不说别的，周先生住得竹屋，祥光暖雾，安素进去，先坏了气候，若是再使刀剑，无异于拆屋破楼一般。”
　　周颜哭道：“安将军同我说话，压得我十句只听见六七，原来是这个缘故。”
　　栖月安抚道：“先生放心回去，安素那边我来劝说就是。”
　　周颜谢过。
　　栖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叹气道：“不是说先生不是，小周山虽是祥和之地，也安静的太久了。安素这个孩子虽然有些孟浪，也不至于去走走就平添杀戮。人间有俗话说的也对，金就砺则利，也有坚木金缺的说法。”
　　周颜心里叫苦，多大的造化叫安素金缺，他若是金缺，就不是云郊的战神了。
　　只好说：“安将军此来还是为了临仙方解药的事。我已经答应了，不敢反悔。只是三个月期限太短，而且没有药方在手事倍功半，今日来也是问明神讨要药方并请宽限些时日。”
　　栖月没急着答话，只是喝着茶，许久说道：“敢问先生，若是您，能复出临仙方的药方么？”
　　周颜道：“不瞒大神，当听说临仙方的时候，我还真试着做过，可惜一连半年也没有进展，因此作罢了。”
　　栖月点点头，没有说话。
　　“若是………..”周颜刚想说话，被栖月打断道：“对了，你可以去会会云郊城的墨琪。”
　　“墨琪神官？”
　　“正是。墨琪是司农神，肯定与先生谈得来，要说约束安素，他比我可要合适。”
　　正说着，手下神官将临仙方呈上来。栖月说道：“临仙方手稿只此一份，待我誊抄一份给您。先生稍等一等。这样，你今天先在天界各处走走，会会仙友，今日住在我临仙宫，明日药方抄好赠与先生。”
　　“不不，不敢叨扰。”周颜谢绝：“我且在仙友家住，明日此时来取手稿。”
　　“既然如此，先生自便。”栖月说着放下茶杯。女官们簇拥上来送客。
　　周颜走出内宫，不见了好友长眉，只当时间久了他先回去也是常理，没有在意，信步出了临仙宫，回到长眉老仙的居处。
　　与老仙谈了半日，心里稍稍快慰倒也无事。
　　谁知半夜时分有人来报，安素得知周颜来告他的状勃然大怒，持剑往这边来了。
　　吓得周颜容颜变色，只要往床下躲。
　　听得外面一片杂乱脚步声，只当是安素来了，告饶道：“我已然答应明神做解药，明神明日将药方抄好给我就回去做。请将军息怒。”
　　众人笑道，安素并未前来。将他搀出来。
　　周颜哭道：“我是招惹谁了！”
　　长眉老仙说：“这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再去求见明神。”
　　周颜只得深夜来到临仙宫。
　　长眉仙人道：“一遭二遭，多来几遭就不灵了。明神能拿安素怎么呢？我有个两全齐美之策。”“你要为明神解忧，何不就留在临仙宫，要取用什么也方便，要与明神商议也方便。他安素再能，也不敢到临仙宫闹事。”
　　周颜苦笑道：“我有苦说不出。实不相瞒，我多半是做不出解药。试问栖月大神的东西，我怎么解得出来呢。若住在临仙宫，怕这一辈子就走不脱了。”“再一层，我对大明神也有些战战兢兢，解方子，特别是解这么深的方子，心要集中一处，有万分之一的分心也使不得，所以不敢提留住临仙宫。不光不敢提，还怕明神提起。”
　　“这倒难办了………”
　　正说着，临仙宫里有人传出召见。
　　栖月召见周颜，眉头微微皱着：“开门见山说吧，我对安素这个孩子并不放心。今天说他一顿，明面上乖了，是不是明后又去小周山不敢说。”“不若这样，您在临仙宫好不好？需要什么东西，我这里一应俱全，全凭先生吩咐。”
　　周颜心便是一跳，没有作声。
　　栖月看着他，眼睛里的期待一丝丝灭了，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如此也不能勉强。”“听说，安素跟您约了三个月之期？”
　　周颜又是一惊，心里有些苦楚，连栖月大神也苦苦相逼，那自己要往里躲藏才是呢？
　　“我还有个下策。”
　　“明神请讲。”
　　“先生去人间吧！小周山的三月在人间三年还有余，况且您如果不在，安素也不会跑去为难了。这一点，我还敢保证的。”
　　周颜默然不语。
　　栖月说道：“一时间不好回话我明白。不如在我住里住两日，让安素也过来大家见个面，话捅开了说，强似我们夹在中间。”
　　周颜猛抬头道：“我就去人间吧。不用再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