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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反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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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廉华嗤笑道:“我要你做奴仆作甚?我那虚空之中,奴仆万千,何愁没有人手可用。”
润玉冷静地道:“神君请细想,如我这般身手和智谋,却又心甘情愿为神君所用的,虚空有几个?”
他跪在那里,微仰着头,流光熠熠的眼神,专注地投在廉华身上,平静沉着,苍白而清绝如画的脸,一身雪白皎洁华服铺展在地,衬的他又是风流羸弱又是磊落坦荡。
廉华心里微有异动,虚空之中的奴婢大多如魍魉之流一般粗鄙,哪有像他这般光风霁月玉树临风。如此出众的人物供自己驱策,无论如何都说得上体面风光了。
“你这是做甚么,谁稀罕要你做什么奴仆!”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说道。
所有人都转过头,向声音来源金銮座上看过去。
一直闭着眼无知无觉的新娘,魔族公主卿天,不知何时已然醒来,缓缓起身,将头纱,身上的配饰都摘了下来丢在地上。
她的双眸,亮得犹如火焰在燃烧,神色却是苍白而愤怒,
润玉心头一阵狂喜,直觉眼眶发热,鼻子发酸,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向她快步奔过去。
到了近前,捉起她手,想说些什么,却哽住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迸出来一声低哑的“卿儿”。
卿天动了动,想要将手从润玉手里拔出来,却没有成功。
他握得太紧,她的手像长在他身上一样,半点缝都扯不开。
廉华的眼神在他们两个身上打了个转,最终还是落在了卿天的身上。
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裂痕,这裂痕就像他们俩之间曾经的密不可分那般,令人一目了然,连猜都不必猜。
他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放开我。”卿天冷冷地说道。
看着她厌倦冷淡的神情,润玉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这几日的担心并没有错,她的的确确被那一天的事伤到了,而且,伤得很重。
火热的惊喜登时如烟四散消失无踪,他感觉自己的心此时像被丢在了万丈悬崖边上,被冷风吹着直打哆嗦,随时就要掉下去,变成无数碎片,万劫不复。
他不知该如何言语才能消除她的怒火,是软言求恳还是坦然认错?
眼看着危机在前尚未解决,无论是哄得她欢喜或是不能,他们的分离都是在所难免了,前面给她留下的伤口未愈合,如今又要添上新的吗?
他没了主意,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卿儿,你醒来了太好了,我一直想同你说对不起……”
卿天截口道:“好,我原谅你。”
润玉愣住了。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卿天眼里依旧是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低下眼看着他紧握住的双手。
润玉的目光随着她的眼神下移,看见了自己失控的双手,才如梦初醒地松开来。
松开的一刹那,身体似有一部分力气随之离去,哪里仿佛豁开了一个洞,令他觉得空空的没有安全感。
他开始恐慌起来:“卿儿,你……”
卿天整了整衣裳,瞥了他一眼,轻轻推开他,提起华丽的裙摆,慢慢步下玉阶。
“卿儿!”他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里尽是寒霜,没有一点温度。
“卿儿已死。请陛下牢记,我的名字是无忧,我的主人是承天金阙廉华神君。”
清晰冷冽的语音不高不低,传遍了整个寂静无声的大殿,送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随后她转过头,向廉华行去。
润玉一颤,如受巨震,苦涩地盯着她的背影,呆呆地重复着“无忧”两个字。
卿天行至廉华跟前,盈盈下拜,“主人!”
廉华仰头哈哈大笑:“你终于都想起来了。”
卿天道:“是,无忧多谢主人数千年灵力灌溉之恩。此后定不敢再贪图此间繁华热闹,请主人宽恕。”
廉华点头:“如此,你愿嫁给我,随我回去?”
她毫不迟疑地答道:“无忧愿意。”
廉华示威一般目视润玉,高声道:“那么我便不纳陛下为奴了,陛下好自为之吧!给你们三日筹办我和无忧的婚礼,婚礼过后我自会派人送来解药。”
说罢扶起卿天,以手相携,缓缓转身。
身后突然有意料之中的劲风袭来,一人掠过,张着手拦在他们面前。
“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廉华微带得色地问道,尤其看到对方那红透了的眼和毫无血色的脸。之前数次落败积攒的郁气怨怒几乎一扫而空,他感到身心舒畅至极。
润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盯着他身畔的人,艰难地问道:“卿儿,为什么?”
他的卿儿,如今的无忧,掀了掀眼睫毛,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他看见她的双唇发白,微微颤抖,尽管幅度很小,尽管有可能只是因为愤怒,或者也有可能因为不屑,但于此时的他而言,如同一根救命稻草,他的心里突然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
“卿儿她不是恼我,她是为了护住我才故意这样无情的。”
他们曾共陷囹圄过。
那时的她被人胁迫要做那灭灵箭,不肯屈服,因此毫不吝惜地用去了一片莲瓣做代替。
她非但勇敢,而且天真善良,对他从来都是真心爱惜,温柔可人。相爱以来,从未与他生过闲气。
如此心地柔软的女子,怎么会因为一时的恼恨而变得无情起来?
只有一个解释,她是为了他。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再难以遏制,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也顾不上筹谋算计,急声道:“卿儿,让我替你去,我愿意从此做牛做马不得自由,只要能换你自由自在……”
“够了!”
卿天爆发似的大声打断他的话,连廉华的手都甩脱了,怒视着他,眼里迸出两串泪花来。
她的神色一片冰冷。
“陛下真会说笑!”
“陛下去做牛做马,我怎么能自由自在?”
“你是天帝,多少人要听命于你,多少大事要你解决,我只是一个命不久长的废物,你替我去做什么奴仆,天下人怎么看我?”
“天帝换一个废物,这个废物能够心安理得地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她说得又快又急,用尽浑身力气,抬手指着一殿的宾客,连老君亦不例外,“这里所有人难道不会巴不得我去死?陛下,你太天真了,也太自以为是了。”
润玉被她冷酷的话语轰得阵阵晕眩,难过得恨不能将胸劈开掏出心来证明,“卿儿,你不是废物,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旁人无权责怪你!”
宾客们终于看不下去了,有天界中女仙打抱不平:“公主误会陛下了,我们都知道陛下的眼里只有公主。”
声音虽小,却极为清晰,一个字都没漏过地被众人听见了。
魔族中亦有人大声道:“公主,天下人都知道,天帝愿意把命给你。你虽是我魔族公主,这样说话,有失公允,太让人心寒。”
这两句话一出,引来几乎所有人的附和。
卿天红了眼圈,她缓缓转身,走了回去,站在大殿的中央,“好啊,既然这样,我们今日就把话说明白,将道理摆一摆,说说是非曲直。”
她抬手一指润玉,润玉被她指得心尖都颤抖起来,像被她定在了原地,全身都没了力气,一点都动不了。
这是他珍爱如命的心上人,为什么醒过来变成了这样?
他做的那个选择,真的就这么不可饶恕吗?
她眼中含着泪:“你们的天帝陛下,最在乎的是天下,其次是至亲,而后才是我。尽管天下人巴不得他死,看不起他,背后非议,当面取笑,尽管至亲一再辜负他,一再疏远他,甚至怀疑他,背叛他,他依然将天下和至亲摆在我前头。而我呢?我很重要么?”
她仰天一笑,“你们说他愿意把命给我,荒唐!可笑!有什么稀罕的么?”
她用力拿手指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他,他自己都不爱自己的命,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自由,自己都不爱的东西,给我做什么?”
“假如他失去了命和自由,我还剩下什么?这,就是你们的天帝陛下所谓的在乎吗?说什么倘若我死了,他愿意陪我一起死。可笑!我若是没死,而是疯了呢?”
她转身,目光越过廉华落在润玉身上,珠泪滚滚而落。
“你将我置于狐口之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被你抛弃了,我生不如死,每一秒我都在告诉我自己,不要发抖不要流眼泪,我不要让你知道我醒着,不要向你祈求你的爱,我的心从天摔到地,凉透了也碎透了。我以为我会疯,可是我没有,那一刻起,那个叫卿儿的我就死了,不会再活了。”
“就算活着,我也不会再爱你。”
她停了一下,狠狠地抹了一把泪,“你和你的天下,今日遇到的这些难事,是因为我而起的,我自己能解决,我欠你的,欠这个天下的,现在我就还。我是魔族王女,不稀罕欠谁人情。”
众人哑口无言,而润玉,也哑口无言。
她的话,无可辩驳,他任何表白爱的言语,在她眼里,都成了荒唐的笑话。
他的心被撕得血淋林,然而,这是他咎由自取的,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情。
卿天昂着头回到廉华身边,突然想起来腕上的那串人鱼泪,将它从腕上褪了下来,托在掌心,伸到他跟前:“还给你。”
润玉呆呆地看着她,没有接。
她将人鱼泪胡乱塞到他手里,帮他握住,手离开的时候他徒劳地动了动手指,想要握住她的手,却握了个空。
人鱼泪掉到地上。
廉华冷眼看着他们俩纠缠,哼了一声,卿天忙回到他身边,低头认错:“主人,无忧任性,请主人责罚!”
“罢了。”
廉华看够了热闹,也弄明白情况,心里其实也是颇为满意的,“走吧。”
润玉再次张开了手臂,挡住了他们。
“陛下想怎样?”廉华问道。
润玉没有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身侧的少女,眼中布满了血丝,“卿儿,我无言可辩。我让你受了委屈,你带我一起去,给我机会让我弥补你。”
廉华笑了起来:“这个主意不错。”
卿天大笑出声,满脸讥诮,“带你去?凭什么?你对我无情无义,我凭什么要每日看着你受你的气?你要跟我去,先证明一下你的心意,敢不敢不要解药,让天下人都去死?”
众人大哗,想不到这娇小可爱的公主竟然如此恶毒,连魔界中人都忍不住骂出声来,纷纷与她划清界限。
润玉无言以对,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她脸上,想弄明白她究竟是为了保护他而说出如此刻薄的话,又或者真的是因为怨怒而性情大变。
她毫不畏怯地回以刻薄鄙夷的目光,誓要给他致命一击一般,“我恨你,你是看我可怜才爱我,你的爱是施舍,在你的心里,她远比我更重要。我恨你,你听见了吗?我恨透了你!”
润玉心头一片冰凉。
他从未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说恨他!她竟然以为他的爱只是怜悯和施舍!
冷笑声中,廉华和她,绕过了他,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再坚持一下。
今天看到一篇以润玉为受方的文,润玉还被娶了!拜托大家,润玉是一个富有英雄气质和君子胸怀的男子,不是一个女人,爱他就请不要羞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