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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渐渐沉沦 ...

  •   “那个男人不知道我对他植入别的芯片?这…真的不是犯罪吗?”

      正神教以往的活动里,袁肖都是凑人数那般的存在,尽管他的医生身份使他在弟兄姐妹中尤为受簇拥,可这一年来,教主、教会本身都没有作任何轻举妄动的行为,只是让他如普通人一般融入在教会之中,潜移默化的,让他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然而,袁肖哪怕有情绪,有信仰,也不失为一个聪明人。

      安托凝神道:“阿肖,顶着上帝的名号,我们怎么敢干坏事?干了坏事是要下地狱的。”

      袁肖迟疑道:“那么……”

      “我不也说了,这是上帝的旨意,我们做的一切皆有祂的道理在,不必多问。”

      袁肖揣著不安,只有先作答应,心里边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打算。

      安托口中的年轻男子叫施柏瑞,是个普通不过的年轻人。

      袁肖何其严肃:“施先生你想好了,开颅手术是有很大风险的。”

      施柏瑞:“反正做不做手术我都会死,那怎么不试试冒险呢?何况是你的话,我很放心。”

      袁肖觉得奇怪:“你对我哪来的信心?”

      施柏瑞不假思索道:“是我一个好友给我介绍你的,她说你是很有名的脑外科医生,做开颅手术非常了得。”

      袁肖疑惑道:“一个朋友?”

      “嗯,她是你的病人,叫韩露丝。”

      袁肖跟韩露丝是约在一家简陋的小店里的。韩露丝知道这一趟,这个节点,必是兴师问罪的一顿饭。甫到达,便抢占了问话的先机:“为什么不跟施柏瑞做手术?”

      袁肖倒是没料到她会单刀直入,愣了愣说:“但我也没有拒绝,只是约了个比较晚的日子再作评估。”

      韩露丝晓得说错了话,满脸愧色:“袁医生……”

      “露丝,你知道叫我一声袁医生就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是你叫施柏瑞去我那儿开颅的?”

      韩露丝垂下头,默言不语。

      袁肖又道:“明明教主说…他是使者。”

      “教主说得不错,”韩露丝顺着他说,“我也只是按教主的话行事。”

      “露丝,你明明说你不是教徒,但是你跟他们走得那麽近…”袁肖压着声音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韩露丝难得保持笑意:“袁医生,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安托没那么本事,他是个傀儡。”

      袁肖双眸一瞪:“傀儡?!”

      这话一出,韩露丝立马捂住嘴巴——又一次祸从口出了。

      她眼光游离,生拉硬扯对付过去:“对,神的傀儡嘛,他自己不也这么说。”

      袁肖狐疑地盯着她,哪怕心里满是疑团,也终究是无从入手,只得由这粧事自然过去。

      约好了动手术的日子后,袁肖收到了安托所说的芯片,只是芯片仍然埋藏在属于它的载体里面。

      ‘载体’是一个少年,一个仅比韩露丝年轻一岁的少年。

      “把我脑袋里的芯片换到施柏瑞的脑袋里,应该不难吧?”

      袁肖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这个自我介绍作傅子灵的少年,身形瘦弱,面容清秀,笑容比谁都要明媚动人,道出的话却是比谁都要可怕。

      袁肖神色严峻:“开颅手术风险有多大,你应该知道吧?”

      少年颔首一笑:“就算是死,我也不怕,不过你要答应我,要有个万一我真的死在你的手术台上,你必须要带着家人离开Z区,永远不要回来。”

      袁肖不置可否,只晓得这个少年有别于他见过的所有弟兄姐妹,他不像是正神教的人,眸色中是别样的坚毅无比,有股视死如归的觉悟。他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芯片里有什么吗?”

      少年笑着说:“你指的是神的信息吗?”

      袁肖不由拉下了脸,心说果然还是自作多情了。

      少年的眸光几不可闻地淡了下来:“那神也未免太残忍了。”

      “嗯?”袁肖竖起耳朵,想要听清他的呢喃。

      “没事,开始吧。”

      少年敷衍过去,袁肖也只好就此作罢,依他所说,替他取出了芯片。果然,经验老道技术了得的赞誉不是虚的,当年外科主任的头衔摆在这儿,少年经历手术后丝毫未损苏醒过来,之后便有如一道诡秘莫测的幻影,经历过尘世喧嚣纷扰后归隐涅槃之境,消声匿迹,躺过的病床也瞬间冷却下来,散去了人的气息。

      经历过梦似的一天,累、困交加攻陷他的精力,袁肖在候诊大厅呼呼大睡了半天,醒来后立即找了安托:“教主,我想问一个逾越的问题,芯片里边记载的是什么信息?”

      安托懒洋洋道:“既然知道逾越,又怎能期待从我口中知道答案呢?”

      袁肖脸色难看:“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空空如也的诊症室内,袁肖独自对着“上帝的信息”叹气,皈依正神教以来,为免家人担心,他一直死命隐瞒,内心也同时畏惧著自己的决定会影响到家人的安危。

      他晓得正神教是什么东西。

      如果从人类社会的角度来看,正神教是极其危险,且破坏社会秩序的存在。但是,正确的事情未必是讨好的,讨好的事情也未必是正确的。这个社会上,何谓道德,何谓合法?

      所谓道德,所谓合法,都出自于大部分人从小被人灌输而来的常识,但是,大部分人的常识和观念都是正确的吗?

      若是拿身边的事情当例子,所谓的大部分,就是用家,小部分,就是非用家。

      因为用家是大部分的,他们是听话,会顺应社会的转变而改变自身来适应的人。非用家是小部分的,他们是忤逆,能力低下,甚至是活在社会狭缝中的人。

      所以,用家享有最完善的福利,拥有最便捷有利的生存环境,法律,是由他们决定,法治,也是由他们执行。相反,非用家只能继续窝在本来属于他们的贫民窟里,以他们的生存方式对抗世界,做一只引人侧目的过街老鼠。

      SPS的存在,把生命划分成两个等级,让本就存在于世间的阶级观念更鲜明地分别出来。

      少数人注定被多数人统治,那么,少数人的话语权又何去何从?

      袁肖在正神教看见的,可是与之对抗的立场和主张。他们厌恶阶级,厌恶立在高处享受压制的人们,厌恶不平等,厌恶SPS本身。

      正因如此,他们才是“危险”的。

      承认自己是正神教,比承认自己是□□更为致命。他们是世界的异类,让家人卷入高度敏感的纷争中,这绝对是袁肖最不乐见的。

      他信任著安托的一切,包括这个任务也该如是。

      只是,他对这件事是否正确起疑心了。

      很奇怪,明明这种想法是予盾的,但存在,即是合理。袁肖理所当然地为此烦躁起来。

      袁肖明白,要撇除心中的烦躁很简单,只要摸清这个任务的真实性就好了。

      比方说,芯片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这个想法的出现,让他的人生轨迹出现了二次转变。

      “我…怎么知道?”第二天,收到电话的韩露丝瑟瑟缩缩道。

      袁肖把心一横:“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从施柏瑞口中问出来。”

      韩露丝一个慌乱:“别!他不能知道这件事。”

      “那你告诉我,这个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头的韩露丝沉默了好一会,只有微薄的呼吸声轻轻溜进他的耳朵,片刻间才道:“我知道了,现在有空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荒凉的废墟。

      弃置的楼房闻不出半点人的气息,灰白的墙壁以黏附的蜘蛛网作为彼此的连结,不经意路过的阴森角落里,仿佛潜藏着发腐的尸体。

      袁肖随在她后头,后背全是渗人的凉意。尽管来时多番提问过,韩露丝却始终故弄玄虚地卖著关子,不客气地强调无可奉告,真正让袁肖恍然意识到什么时,是察觉到危机降临的时候。

      本来人迹罕至的废墟中,蓦地从四下的墙壁后冒出一个个人来,每副脸孔都是生人勿近的神态,活像来找碴的。

      若是以往,惯有绅士风度的袁肖定然首先冲在女士面前保驾护航,但当他看见韩露丝一副临危不惧的姿态时,便知道这就是她要让他看的东西。

      前面的人群中走来一个高大年轻的男人,剑眉星目,面部轮廓分明,看起来二十左右,似乎是韩露丝的同龄人。袁肖想起跟安托初次见面的情景,恰恰两次都是由韩露丝发起的,但这次远不一样,来者不善之程度,完全没给他缓过来的时间,电光火石间就是一股拳风狠狠掠过,正中他的腹部,叫他当即吐了出来。

      “阿逵!你干嘛?!”韩露丝上前制止他。

      那男人说:“为了让他听话,这是少不了的。”他后退两步,融入在人群之中,转而上前的人们,一声不吭便开始对袁肖出拳捶打。

      袁肖惊恐万分,原因之一,在于他看清了这些人的面孔,全是教会聚首时,曾经对他恭恭敬敬,好言相对的弟兄们,现在却像被人下了蛊般,一个个冷若冰霜,心狠手辣的,出手被刚才的年轻男人还要狠得多。

      如此腹受一脚,头挨一拳,胸受一踹,几分钟下来,整副皮囊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谁也不忍细看。

      韩露丝总算劝住了下命令的男人,这场单方面的厮打方才戛然而止。

      “阿逵,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是我的恩人!”韩露丝痛心疾首地吆喝。

      “露丝,这世上除了我们,谁也不能相信。”

      袁肖最后借着朦胧的意识看见的,是撂下这句话的人离去的背影,而后便彻底不省人事了。

      他醒来后首先看见的,是背着光环的神像,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正神教的教址。

      “醒啦?”然后是一张熟悉的,和蔼可亲的脸。

      “教主,我...”袁肖撑起上身。

      “都别说。”安托打断他,“放心,我用你的帐号给你老婆发了信息,你多留几天,她不会生疑的,你可以安心休养了。”

      袁肖一脸消沉:“教主,这到底是...”

      安托无喜无怒:“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违背教会的宗旨。”

      袁肖一个惊愕,抬头怔怔地盯着他。

      他又道:“‘以教主之名,履行神之意,荣耀归于祂,灵魂归于祂,所得之物皆归于祂。’——我们的宗旨,还记得吗?”

      袁肖迟疑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被揍懵了。

      安托:“那么,为什么你交给祂的,是怀疑,是背叛?”

      袁肖大惊失色:“我没有背叛祂!”

      安托端正神色,威严十足道:“你威胁露丝,不告诉你‘神的信息’,你就会告知使者,对吧?”

      袁肖深切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磨灭的错误,当即忍着痛向他叩起了头:“对不起,我只是不甘心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安托张开双臂,呼声道:“阿肖,你要知道,这个想法是傲慢的,神不让你了解的事,你偏要寻根究底,这是对上帝大大的冒犯!正神教无法接收这样的信徒。”

      袁肖慌乱不已,头更是叩得猛烈:“对不起!我请求神的原谅,请求教主的原谅,请祢相信,我对正神教的忠诚日月可鉴!”

      安托沉默了一会,哈腰扶他:“神听到你的呼唤了,祂相信你,愿意宽恕你,你起来吧。”

      袁肖喘着气抬头,脑门是一片几乎见血的红,脸颊满是泪水和鼻水的混合物,和那片紫青相映,真真是难看至极。

      偏偏,安托就是能直视他,用那副极致温柔的口吻,轻轻地道:“阿肖,你皈依正神教的时间尚短,却已经担当起重大的责任,身为教主的我非常欣慰,你完成这个重任后,人生将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上帝的恩赐,相信祂吧。”

      袁肖仰望着安托,仰望着神像,转眼之间破涕为笑。

      在教会里康复后,也到了为施柏瑞动手术的日子,洁白的手术室内,电钻的声音划破寂静,乳胶手套和汗水黏附在一起,鼻子里只嗅到血的气味,为了信仰也好,为了自身的专业精神也罢,手术未完成的时间内,他都不敢有一刻怠慢。

      这边无声无息的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另一边的暗涌也悄悄翻腾起来。

      穆逵:“袁肖有第一次叛变就可能有第二次,必须把他完完全全绑在你身边。”

      安托:“他是个成年人,绑不住的,难不成真要把人关起来?”

      穆逵不怀好意地笑,沉沉的声线听得人发栗:“倒也不必,当一个人失去了原来的身分,和所有的羁绊时,就会急着寻找新的牵绊和自我,到时候,他自然能为你所控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渐渐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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