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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永別 ...

  •   余洛斯落在全息显示界面的眼骤然撩起,下意识落到对方身上。玻璃之隔的几个警员刑警也不由自主僵了一下。

      文森自然料到他们的反应,他看向哑然的白荠,终于拐回刚才的问题上:“柏瑞跟我不一样,他是个双性恋,跟他一起我总是...不踏实,所以,很容易吃醋。刚恋爱的时候,还能当作情趣,互相调戏,现在反而是一种压力,无论对我,还是对他。”

      白荠像根木头似的,在复杂的情爱面前不懂转弯:“那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吵架,争吵的点在哪儿?”

      余洛斯不经意扫过他侧脸,察觉他露出一张鲜少出现的紧张神色。

      文森回塑著:“前几天因为一些很琐碎的事情,我们吵了一架,柏瑞有些生气,当晚就溜了出去,在外面过了一晚,第二天下午回来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酒气,一怒之下,就质问他是不是找女人去了。”

      文森声音越压越低:“之后,我们吵得更厉害了,结果他气上头,居然说当初就不该跟我表白,说自己是一时犯糊涂,还骂我是死gay,我一个恼羞成怒,忍不住就...扇了他一耳光...”

      余洛斯一边写笔录,一边留意白荠的异状,看他托著脑袋默不作声,似是哪里不舒服,便只好担起审讯的重责,顺着他说:“然后你就收拾东西走了?”

      文森换了焦点,依旧声情并茂:“对,我那时气透了。”

      余洛斯迟疑地偏头:“可是你又回来了,而且你说认错...”

      “因为我打了他,”文森面若死灰,“我动手了。我知道,就算我们闹得多不愉快,都不该动手的,我怕他会因为这个跟我提分手,我受不了,我必须得回来,求他原谅。”

      交代了一堆与案情无关的情感话题,像听人诉苦,征求咨询一样,余洛斯意识到话题岔老远了,便没再顺从他的纠结心境,决定单刀直入:“你恨他吗?”

      文森觉得奇怪:“我为什么恨他?”

      余洛斯知道这正是套话的最佳时机,故意提高腔调,一顿旁敲侧击:“为什么不恨他?他出轨了,而且应该不是第一次吧?你说他是双性恋,那他跟你交往之前都是直的,对吧?”余洛斯正一正色,夺人的气概如剑朝他扎去,“你那么爱他,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你,对你不忠。他可以喜欢女人,拍拍屁股离开你后,还可以直回去。但你呢?大好青春被他浪费了,付之真心的爱被他当成驴肝肺扔了,你不恨?”

      文森茫然凝视他,愁苦不堪的神色好像在诉说无辜和不解,旁人看来就如两条互不相通的线路,永远接不到一个频道上。

      气氛正值怪异,余洛斯余光下意识往旁边一扫,觉察白荠不知何时已安然无恙,甚至还挂起刮目相看的眼光凝望他。

      文森略一凝神,语音笃定地回答:“我不恨,我爱他,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原谅他。”

      没从他的微细表情参透出个所以然来,余洛斯收敛一下自己的咄咄迫人,宣告是次诱导性盘问以失败告终,不过也无碍,因为他几乎可以断定,文森不是凶手。

      其一,文森身家清白,小学的同事也说过他个性温厚敦良,到底也不像是人面兽心,老谋深算的杀人犯。其二,他表现真诚,全然没有撒谎的小动作,甚至至今仍处于懵然的状态中,看来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其三,作案手法与动机不符,即便他真的因爱生恨,且境界深不可测,演技迫近奥斯卡,也毫无理由剖开他的脑袋,要剖也该是剖他的心,瞧瞧是不是狼心狗肺罢了,跟头颅又有何相干?

      至于其四,就是最重要的,不在场证据。

      白荠回复神气,余洛斯正有“退位让贤”的意思,可白荠兴致不高,软趴趴的坐在那儿,像个对四周漠不关心的老头子,小声嘟哝一句:“你继续。”

      余洛斯接着大行其道:“昨晚十一到十二点之间,你在哪儿?”

      文森顿了半秒:“在老家。”

      “老家?”虽是问句,余洛斯的调子却提得不高,“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文森吊起眼梢回想:“前几天,就是...星期五。”

      余洛斯:“一直到今天才回来。”这不是问句。

      “对。”

      余洛斯压着嗓子:“谁能证明。”

      文森愣神了一下,倏忽往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票根,直接递上:“我有一张列车的票根,这是我出发那一天买的,中间都没有回来过。”

      文森和施柏瑞的老家在Z区的西面,离中心地带的城区有颇长的一段距离,即便是乘坐特快号列车,也要四小时来回,除了列车外,基本没有其他可通行的工具,是真是假,一查就知道了。

      白荠,以及玻璃那边的人都徐徐舒张了拧紧的眉骨,因为他们清楚,文森已经彻底洗脱嫌疑了,现在大伙就指望着,能从他身上问出新的线索。

      余洛斯有无数次想把主导权交回白荠,然而每次瞟向他,都只是迎来礼貌一笑,除了扰乱余洛斯正常的心率外,基本没什么实质的用处。

      上司交付重任,余洛斯只好咬著牙周旋到底,他沉思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还有一个让人不解的疑点:“你知道四年前,施柏瑞曾经动过开颅手术吗?”

      文森一脸云淡风轻:“知道。”

      “那你知道他找的无牌医生动的手术吗?”

      “知...”文森仿佛领略出什么高深莫测的“真相”来,腾地放声喧嚣,“他不会是因为这个被抓了吧?”

      余洛斯晃了晃脑袋:“文森,回答我,”文森的疑虑再三被无视,“他当时为什么要做这个手术?”

      文森揩了揩下巴,开始长篇大论:“那时候大学刚毕业,他在医院检查到大脑长了个腺瘤,虽然不是恶性肿瘤,可对身体仍有一定影响,长久不理会,甚至有机会演变为癌症。柏瑞想切除它,不过他当时刚毕业,医药费负担不起,而且CT也检查到,那个腺瘤刚好被芯片所挤压,要避开芯片切除,手术的危险性将大大增加。”

      他看了看余洛斯,又看了看白荠:“那个时候,柏瑞受人介绍了一个外科医生,那医生因为当年在医院的政治斗争中遭人陷害,吊销了执照,虽然失去一张充当门面的证明,可柏瑞听说,那医生悬壶济世,医术高明,像民间的隐世高人一样,更主要当然是价格便宜。听来是不太靠谱,可柏瑞大概是走投无路了,没听我劝说,就找到宾围区去。万幸最终,他还是安然熬过。”

      余洛斯听出来,文森省略了许多细节,没办法,只好针对性问:“那块芯片呢?是那个时候一同取出的?”

      文森忽而不会说话了,讶异地朝他俩来回扫过,似是没料到他们了解得那么仔细,唯有如实相告:“没错,合法的医院必须得绕过芯片才能切除腺瘤,非法的则不一样,只要手术成功率大增,客户有命付款,区区一块芯片,拔走就拔走了,根本不管你法律是否允许。”

      余洛斯恍然大悟,施柏瑞取出芯片的原因,没有多么的曲折离奇,也没有多么的牵强附会,他只是单纯地想活命而已。只不过,非法开颅手术的危险性之大,与他的期望相比,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可是四年前的手术和如今的命案有什么关系,暂时仍是未知之数,文森连施柏瑞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情,就别奢求他能对案子有什么贡献了。

      余洛斯接了白荠一眼色,知道审讯也差不多该到头了。他点了一下显示界面,舌头转出一句循例的问题:“你知道施柏瑞有和人结怨吗?”

      文森五官呈肉眼可见的崩塌,他快速摇了一下头,惊疑不定道:“柏瑞到底怎么了?!求你们了,告诉我吧!”

      余洛斯求救一样向白荠一瞥,作为刑侦新人,最困难的工作之一莫过于面对受害人家属了,涕泪齐下,歇斯底里的场景,安慰无用,噤口亦无功,一堆负能量只得胡乱地飞扑到自己身上,实是招架不住。

      白荠像是特意捉弄般,看空气似的直接把余洛斯的求救信号无视过去,往他肩上一拍,就手脚利落地窜了出去。

      余洛斯:“……”

      重任在身,余洛斯体会到前所未有的使命感。爱人惹祸上身,死于非命,文森如此情深义重,肯定会悲痛欲绝,痛不欲生,作为第一个告知他坏消息的人,必须技术高超地,迂回地,让他无形间接受这个痛心的事实。

      余洛斯正一正色,清了清嗓子,郑重无比:“其实...他死了。”

      ……

      白荠踏在门外的脚滑了一下,玻璃另一边的同事,也露出一副“安息吧”的面容,为他深深致哀。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余洛斯恨不得一头撞墙,妄图穿越回十秒前,把自己揍一顿再说。

      文森凝固似的僵硬成一座冰雕,哪怕在对方多番旁敲侧击和无意透露中,已估摸出大概的真相,参透出最骇人的可能,也还是经不起这坦露的事实。

      他两脚一软,差点从稳坐的椅子上摔过去,余洛斯心底一揪,扑过去扶住了他,反被对方两手抓住胳膊,明明看似浑身无力,手掌的力量却如捉紧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纹风不动。

      文森抬头迎面一张窒息的脸,吵哑的嗓子颤抖出断续的字词来:“柏瑞无缘无故…怎么会死了…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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