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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四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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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红阁内院占地虽大,但戒备森严,连一只老鼠都不会放跑,更别说看守一个内力受伤极深的人了。
正因为他已遭红影绵绵掌打成重伤,南宫卓熙才对他略为放松,并没关押进地牢,而是囚禁在一间普通客房中。三餐有人送食,也任他自由行动,只束了一条铁链困在他一手腕,连接到地上的锁扣,叫他出不了这房间。
那铁链乃精钢所制,别说以蓝轩如今的内力,便是没受伤前,若无绝世利器,也无法斩断打开。
他是肉在砧板上。
但蓝轩气定神闲,唇间带笑,丝毫没有生命操于他人手的紧张担忧。每天上午调息养伤,下午翻看书卷,写字作画。客房里文房四宝样样齐全,他也相当自得其乐。有次画了一幅不错的佳作,还微笑询问门口守卫的弟子,能否帮他拿去裱起来挂在房中。
被吓呆的反而是那弟子,他真的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吗?
是谁规定生死难定的俘虏就必须颤颤畏畏,每天活在惊恐中?
蓝轩笑容可掬地对为他送饭的侍女道谢,结果现在三餐送来的时间越来越不准时——侍女们为了抢夺给那位温柔俊逸的俘虏送饭的资格,争得头破血流,且参战名额逐日暴增。
大家也疑惑:“为什么那男子会和南宫阁主长得一模一样?”
有人说:“听闻是故意易容成阁主的模样,到处招摇撞骗,所以才被阁主抓住关起来。”
“啊,好可惜呀!那么好的模样,居然是个骗子!”
“笨蛋!他那模样是易容成阁主的样子,否则怎可能那么好看!原本一定长得很丑!”
“可是……那人笑起来好温柔,好好看!阁主从来都不会对我们笑,如果阁主笑起来,一定也这么好看……”
“白痴!这是那骗子的策略!阁主贵为天人降世,怎可能对我们这种人笑,别花痴了!”
虽如是说,可大家依然为今天谁负责送饭,而斗得你死我活。
房中的蓝轩幽雅地翻着手中书卷,似乎全副心思都停留在书本上,完全没抬过一下头,却轻轻唤了一句:“是素颜吗?”
“是。”
花素颜攀着一条极细的丝,从屋顶上倒钓而下,也不下地,而是全靠那一根丝线拉住体重,冷柔柔地口气中有一丝藏不住的欣喜:“幸好,您平安无事。”
蓝轩抬起目光,微笑着来到她面前,仔细端详过她那美丽冰悬的脸蛋,才松口气:“虽然心里知道你定然无恙,却还是要亲眼见到,才能真正放下心。”
她心里百转千回,忍不住道:“对不起……”
蓝轩轻点住她的冷唇,摇摇头,温柔依旧:“不用道歉,既然做了,就不需要道歉。而且你跳入河中也是好的,否则他们杀你灭口,我也无法保你。”
花素颜面上虽无波,心里却软上了一片。饶是玄冰寒女在世,也无法对这男人硬下心肠,更何况她明明在最艰险的情况下背叛于他,他却宽宏大量,只惦记着她的安危。她如何能不感动?
可她不明白!
虽然看到蓝轩大人没有死于非命她很是欢喜,可为什么——南宫卓熙没有杀蓝轩?
那人明明是要取蓝轩性命的,何以此刻却不杀他,只将他困在此处?此事岂不是与他之前所为大为矛盾?找人专门看守也图添麻烦,为何?
蓝轩的目光细致柔情,如水似风,好似把所有温柔静谧的东西都掺揉到了那双眼睛中,变为一抹淡淡笑意:“你很奇怪,为什么南宫卓熙不杀我?”
花素颜点点头。
蓝轩的微笑,和其他人很不同,总是特别地细腻无尘,温温雅雅。他道:“我教过你,任何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弱点,无论多厉害的对手也形同已败。”
他神态轻松,眼神却深邃黑沉,像没有星月的夜空,看不出方向。
那日他喘着气,恶战一天已十分疲累。可他还是靠在南宫卓熙耳边,非常轻非常淡地,说了一句话。说得很轻,轻到其他人都无法听到,只有南宫卓熙一人听到,非常清晰。
——你得到了原福,可还是无法得到《天月神功》吧?
就这么一句话。
非常简单,只有十八个字。
南宫卓熙侧过头,漠然望着他,望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容貌却气质截然不同的亲弟弟。
他,无法下杀手。
虽命令虎魄去擒拿原福,但《天月神功》之事他根本没告诉蓝轩,为什么蓝轩会知道他的目的是《天月神功》?莫非他也在暗中探查?不不……《天月神功》被原福取走之事,仅仅枫红阁极少人知道,因为原福实为枫红阁的叛徒!当年让原福用计骗到《天月神功》,不料这家伙贪念骤起,得了秘笈后居然没回枫红阁而是出逃了!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查出此人躲进了尚书府,是以命虎魄取回。
此事极秘,蓝轩不知原委,不可能比他更快查出!
那么,他是如何知道?而且又如何知道自己还没得到《天月神功》?
南宫卓熙无法杀他。
在得到《天月神功》前,他不敢冒然杀死这个可能知道神功所在的人!
蓝轩笑得斯文淡薄,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如何得知《天月神功》所在。但他知道这是一场战争——是他和南宫卓熙这对亲兄弟之间的一场生死之战!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而他,是被抛弃的一方。
蓝轩没回答花素颜的问题,反而问她:“那小子也还活着吧?”
花素颜抬起目光,点点头:“嗯。他另朝西面去了。”她很快又垂下眼睫:“我始终没办法搞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打算……他……如果可以,请告诉我,你们做的那个约定是什么?”
蓝轩的目光始终温和地如一块水做的玉,色泽温醇清幽,甚至是看到花素颜为了玲珑出现忧心忡忡的表情,他也丝毫不为所动。他轻舞了两下扇子,坦然答道:“他要我五月十三上虚乾山灵照宫,为玉尊主贺寿,只是这样。”
贺寿?又是灵照宫?
花素颜听到越多关于玲珑的事情,就越不明白这人。他要蓝轩贺寿做什么?这件事,即没有实际意义,也无须付出武力和与财力,究竟有何用途?他到底与灵照宫是什么关系?如果他是灵照宫的人,又为何会成了子虚派的成员,更跑到反灵照宫的结盟大会去?
她本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相当聪明之人,可究竟是她的头脑不够那小子刁钻古怪,还是此事太过反常?
蓝轩如何不知她此刻的迷惑,略一沉吟,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小小的油纸,递到花素颜面前:“你想知道的答案,在这里。”
花素颜抬起头,看着蓝轩温暖柔和的微笑,略为犹豫。蓝轩却已将油纸塞进她手中:“你该自己来确定此事,否则你无法安心。是吧?”
是的,蓝轩很了解她。
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孩。纵然她爱上了另一个人,也丝毫无法打破他与她之间坚不可破的关系。
花素颜恢复漠然,道:“此时以后再说,我先带你出去。”凭她的轻功和隐藏功夫,如果小心应对,未必就不能带蓝轩离开。麻烦地是那条精钢所制的锁链,该如何斩断?
蓝轩提着扇子,轻轻幽幽地挥动,像一只华美的白色蝴蝶,依然如诗如画,全无焦虑。他收细一双水凝而成的黑眼眸,柔声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南宫卓熙随时会取他性命,他此刻又重伤在身,不走岂不是俎上之鱼?
蓝轩悠悠闲闲地扇着风,望着窗外绿绿莹莹的美景,漫不经心道:“我跟你说过,我到结盟大会是为了找一个能治我内伤的人。”
“我知道。但是……”
花素颜突然止了声。她忽然想到一个很荒谬的念头,莫非……
“没错。”蓝轩坐下来。手上的精钢锁沉重异常,拖拖拉拉很是累赘,他却轻松淡泊地好像身无他物,微笑道:“你想到了,是吧?”
花素颜呆住。那个可以为他疗伤的内力高手莫非是——枫红阁的人?!
他即为红影绵绵掌所伤,如果有一个会红影绵绵掌的人为他疗伤,自然事半功倍。但红影绵绵掌乃是枫红阁历来只传掌门的独门秘功,会的人全是极内部的要人。枫红阁中人人要他死,又怎可能为他疗伤?蓝轩此举实过于匪异所思,不到人不怀疑!
蓝轩却轻描淡写:“我能保证,那人一定会为我疗伤。所以你尽管放心,安心去调查你想知道的事情,无需担心我。”
花素颜心里担忧一片,哪是几句话就可以放宽心。可她自小得蓝轩照顾,在他身边的时日不短,深知他的习惯。
他从不轻易许诺。可一旦说了,就必然做到!
蓝轩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人。无论来到虎魄的无论是好血嗜战的莽夫,或性奸喜诈不相信任何人的狂徒,蓝轩都能改变他们——不是靠武力,不是靠威势,而是他的温和细腻,以及柔到无人能比的微笑。他的温柔、祥和、宽容、体贴,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许多人,让本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让不相信任何人的人为他低头,由衷敬佩。
他能用武力以外的东西,让人钦佩喜欢。
于是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慢慢相信了他的无所不能——只要他说出口的承诺,他一定可以兑现!
花素颜深叹口气,道:“我明白了。可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好吗?”
她那句话不是询问,而是一种非常渴望的恳求。她只一个小小的玄冰寒女,无法与枫红阁对抗,更比不上置身险境仍冷静卓越的蓝轩。
可她真的很想帮助他……
蓝轩眼中光影流动,点点头:“我向你保证,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我一定拜托你。”
没关系。他承诺了。这个不轻易许诺、但一定会做到的男人,对她承诺了。
一只大手抚住她白白冷冷的面颊,轻柔如风,珍惜无比地抚摸着,好像在抚摸一触即融的雪花。
他骤然地低下头,轻吻在她唇瓣。
整整十五年,这是蓝轩第一次吻她。
当年在冰冷雪水中抱起来的小女孩,如今已长大成人,拥有美丽的面孔,纤细诱人的身材,会想为他做事,会想帮助他,也会恋爱了。
那个吻和玲珑的截然不同,轻柔地像一场幻梦。太轻,太淡,来不及品位,也无法眷恋,他便离开了她的唇,再次恢复幽雅不破的微笑。
“素颜,下次再见面时,我可能已不再是你的蓝轩大人。可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唯有对你的心意,绝对不会改变。”
花素颜悬在半空,有些羞怯,有些惊讶,也有莫名的苦楚,甚至刹那间几乎掉下冰霜凝结而成的泪水。
他的表情依然温柔得无懈可击,可她觉得,和以前有些不同。
她确实是喜欢玲珑。那个美艳古怪的男子,是第一个让她如此怜爱又为他无限心痛的男子,他就像红得几乎要自我毁灭的宝石,美得让人惊魂,叫她一次次出乎意料,又一次次为他心痛欲死。
但对于蓝轩,她却又怀着无法计量的无限谢意,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她只希望蓝轩能快乐幸福,曾也以为如果蓝轩喜欢她,她就这么嫁了给他也很好。却不想遇到玲珑,打乱了她的心,也打乱了她原本预计好的付出。
她再也无法全心全意为蓝轩付出了。
而最让她难过地,也正是如此。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轻碎脚步声,守门的弟子发话:“来做什么的?”
一名年轻女子含着娇喜的声音道:“送饭的。”说毕,房门被轻敲了三下。
花素颜和蓝轩望了眼门口,彼此心了,她必须要走了。
花素颜沿着细丝滑上,目光始终没从蓝轩脸上移开。想到他身陷险境,却不能告诉她真相,而自己也无法帮助他,不禁惆然若失。
她好想要力量。她想要更厉害的武功,更深厚的内力,更高的地位人脉,也许这样,她才能帮助玲珑,帮助蓝轩。
只有现在的力量,远远不够。
蓝轩“啪”地收起手中扇子,来到门前,轻轻拉开门扉。外面站着一名端着盘子的侍女,娇羞羞地望了一眼蓝轩,又马上低下头道:“奴……奴婢是送午饭来的……”
“谢谢。”
仿佛没看出对方面红耳赤的神色,蓝轩淡淡雅雅地道谢,温柔的笑容完美无缺。
“那奴婢帮你摆好碗碟……”
女侍又喜又羞地来到桌前,一样样摆放上去。哇噻,近看果然是超美型的美男子,和南宫阁主长得如一个印章刻出来!可那比水还清柔三分的笑容,却是在南宫阁主那里怎么都见不到的。南宫阁主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好凶的模样,每次见到都怕怕,这个人却不会呢!真好!如果南宫阁主也是这么温柔的人……
咦?奇怪?刚才的瞬间,她居然希望这个人才是他们枫红阁的阁主?
蓝轩遥遥望着窗外,伸出手,修长漂亮的手指忍不住触碰到自己的唇。
刚才,他吻了素颜……
他并不是一个好男人,曾经为了达到目的,亲吻过许多姑娘。他知道自己相貌出色,所以也把相貌当作一种利用的工具,善加使用。
可以前的吻,会如此心情激动吗?
他是心死的傀儡,无感情的影子,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不过凭着经验与认知,作出他认为最好的判断来达成目的。
然而此刻,他居然为了那么一下唇瓣间的触碰,而心跳激烈,甚至有种……兴奋与快乐?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原来亲吻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是如斯享受的事情。
不知道站在枫红阁顶端的哥哥啊,你又是否知道这种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