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风]南区故事》青霓青璃

2、第二章

　　公寓楼的内部装修和外部墙壁一样糟糕，狭窄的楼梯间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尼古丁和大麻的味道，一间间逼仄的居室像一颗颗胶囊一样紧凑地排列在一起，透过隔音极差的墙板，时不时能听见房间里传出的肥皂剧主角之间毫无意义的对话。
　　四个人像龙卷风似的跑上楼梯，在经过五楼时意外遇上了熟悉的邻居，来自肯塔基的布鲁斯·基尼。他刚用整整45分钟为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换上最喜爱的红色连衣裙，又喷了考虑再三才买下的香奈儿5号香水——这是他上个月最大的一笔支出，花了10分钟对着镜子练习表情，这才挎上心爱的挎包，踩着8厘米的高跟鞋出门。今天他有一个重要的约会，在此之前，他和对方已经在Blued上聊了整整两个星期了。
　　看见汤姆一行人，基尼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张开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掌向他们打了一个招呼，但到一半就变为了抱怨：“嗨，小伙子们，欢迎回家……上帝！你们知道我险些走光了吗？！”
　　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带起了一阵强劲的风，吹起了布鲁斯心爱的连衣裙，差一点儿就露出了里面深紫色的蕾丝内裤。为此，他只好做出和玛丽莲·梦露的经典镜头一样的按裙子的姿势来掩饰这份尴尬。
　　“嗨，布鲁斯，你看上去真美！”不同于对他视若怪物的汤姆，布拉德一向对这位有女装癖的邻居非常友好。他在经过布鲁斯的时候还不忘留下一句赞美，这让对方心中的怒气顿时消散开了。
　　“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爱和那个基佬说话，”汤姆一边开锁，一边说，“要是换成我，我一定离他至少十英尺。”
　　“拜托，汤姆，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容忍度太低了。为此我该好好教你。”布拉德说，“你这样是成不了成功人士的。”
　　“我才不想成为什么该死的‘成功人士’……”汤姆一脚踹开不灵活的房门，随手把钥匙放回裤袋里，“我只想要钱，布拉德，钱！”
　　“可是钱应付不了所有事。”布拉德说，“想想，世界上有这么多值得享受的事……”
　　“但是没有钱，我除了躺在那睡该死的觉还能干什么？”汤姆指了指自己混乱的床铺，“吸你该死的海.洛因去吧，然后孤零零地死在床上，腐烂，脸上爬满蛆虫，最后进该死的棺材，睡在该死的六尺之下！”
　　“说得好像你不嗑药就能开得起玛莎拉蒂似的。”对于他的贬低，布拉德浑不在意。相反地，他一直有办法刺痛汤姆的神经。
　　很显然，这句话对汤姆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那辆崭新的玛莎拉蒂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他甚至能想象自己坐在驾驶座上驰骋在莱克星顿大道的情形，那一定酷毙了！但现实是，他连一辆最破的二手车都买不起。
　　“我明天就去找一份工作。”汤姆扔下一句话，朝着厕所走去，“走着瞧吧，不久我就能登上《财富》杂志的封面！”
　　“我等着，汤姆！”布拉德打开WhatsApp，开始和新认识的女网友聊天，“看看是地球先毁灭还是你先发财。”
　　第二天，汤姆果然找了一份新兼职——他坐了四十分钟的地铁来到东湖岸大道上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做应侍生。至于为什么要走这么远的路来这里，他有自己的考虑：这里是整个芝加哥的百万富翁比例最高的地方，这也就意味着，小费也会是最多的。富人们从不吝啬自己手头的零钱。
　　和乌烟瘴气的南区相比，北区简直是另一个天地。这儿规划有序，环境优美，街道宽阔，每一个走在这儿的人都打扮得体，举止优雅，处处彰显出中产阶级或富人阶级特有的教养。
　　汤姆猜得没错，第一天他就在工作时间里赚得了50美元。50美元！他的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从最便宜的玛莎拉蒂型号算起，假使车的报价是8万美元，那么他只需要工作1600天就可以买下一辆；算上平时的生活开销和适当休假，这些损耗以收入的一半计算，他也只要工作3200天，也就是说，只需要8年，他就可以买下一辆豪车。要是选择二手车的话，需要的时间只会更少……
　　这个计算显然带给汤姆极大的鼓舞，他像一头见到了红布的公牛一样斗志昂扬，甚至哼起了Daft Punk的《Get Lucky》。
　　真不知道布拉德那个整天只知道躺在家里嗑药的家伙哪里来的自信嘲笑他。
　　正当他被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所环绕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该死，一定是家里那几个家伙，他们想让他顺道带点儿东西回去——他们已经很多次这么做了。于是他甚至没看屏幕上显示的呼入人的名字就按下了接听键，并以一种非常不友好的态度开口：“说吧，要买什么？先说好，我只有5美元。”
　　但那边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朋友们的声音，而是响起了一个陌生的低沉而平静的男声：“你好，请问是托马斯·墨菲先生吗？”
　　听到这样的问候，汤姆反射性地紧张起来。每每听到这样官方的话，都代表着他又犯了什么事——比如拖欠费用，破坏他人财产或公共设施，涉嫌偷窃被警察叫去问话之类。于是他咽了一口气，谨慎地回答：“是，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墨菲先生，很抱歉打搅你。我是肖恩·布莱克曼。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我的车被金属划上了一道痕迹。在调查过街头监控以后，我抱歉地通知你，你必须对此负责任。”那边报出了一串车牌号。
　　这个车牌号听上去有点儿熟悉。汤姆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是那辆停在路边的玛莎拉蒂！该死，一定是钥匙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本来他还可以抵赖，但对方已经调看了监控摄像头，这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责任了。
　　“你……你要多少？”汤姆小心翼翼地询问。
　　“修理费用是200美元，我可以让修理商给你寄费用单。”对方平静地回答，“谢谢你的配合。”
　　汤姆倒吸了一口凉气。200美元，相当于他好几天的收入。
　　“我可不想收到缴费单。这样，如果愿意的话，这周六我们在海德公园边上的‘施特劳斯’咖啡馆见面，在那儿我会把钱给你。”汤姆提议。
　　“好的。”对方答应了他的要求，“到时候见。”
　　通话结束，汤姆看着手机屏幕，低声骂了一句：“妈的，真倒霉。”
　　回到家里，内森立刻迎了上来：“汤姆！工作怎么样？”
　　“好极了，”汤姆咬牙切齿地说，“老子被人勒索了。今天一天都白干了，还欠了150美元的债！”
　　“发生了什么？是哪个混蛋干的？”
　　“昨天我们躲条子的时候，我的钥匙刮到了那辆玛莎拉蒂，”汤姆说，“妈的。他让我赔200美元。这周六我就得去和那个该死的家伙碰面，把该死的钱交给他。”
　　“200美元？！”内森失声尖叫起来，“我们可以报警，说他敲诈我们！”
　　“得了吧，内森，200美元对有钱人来说就像200美分。”布拉德刚吸完海.洛因，擦了擦鼻子，仰头靠在沙发上，“你怎么想？你不会真要去还钱吧？”
　　“……当然不！”汤姆一口否决了这个愚蠢的问题，“这周六我还得去伺候那些有钱的老家伙们吃饭呢。”
　　事实上，尽管口头上这么说，但汤姆心里是想去赴约的。要知道，人一旦喝多了咖啡，就容易产生尿液。而一旦产生尿液，就需要去厕所。根据他平时的观察，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许多男士在上厕所的时候都没有带着包一起去的习惯。这也就意味着，他有机会从那个叫布莱克曼的家伙手里拿到一点儿抚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