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归兮》绿的闪亮

7、07

　　看来，她的儿子已经想清楚了，太后欣慰。
　　出了无极殿，女官扶着太后乘上肩舆，冗长的宫道似是没有尽头，眼前划过的是一成不变的重重楼阁浩浩殿宇，儿子方才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嗡嗡的响，太后苦笑，她在承乾这么大的年纪时，怎么就那么笨呢？
　　她出自滁州萧氏，自出生起便背负着满族荣光，家中规矩甚严，她也一直做的很好，虽是花容月貌，却是以德才为名，当年新君登基不久便被迎入宫中册封为后。
　　母仪天下，端庄华贵，她本以为这就是自己一生的准则了。
　　她一直都在心中提醒自己，萧氏若岚，你的身份是皇后，你的夫君是帝王。

　　先帝曾对她说“你我不必如此，就若平常百姓夫妻便可。”她那时面上做着恭顺状，实则心里从未当真，她乃萧氏嫡女，又不是那些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什么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话本子里骗骗无知小姑娘罢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帝王情爱？她从未想过。
　　渐渐的，先帝便不再对她说那些“不合规矩”的话了，她便也继续兢兢业业的做好皇后。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先帝只是不再说了而已，但朝夕相处点点滴滴都可见情。
　　她一边心中防备，可一边又不自觉沦陷，矛盾的很。

　　直到她一直倚靠着的大树，忽然就病倒了，就在她还未辨明自己的心时。
　　她怕的紧，她害怕意识到自己那些年都错过了什么，她怕来不及，可先帝那时的身子是眼见的快要不行，已经是一天睡得比醒的时候长。
　　她就守在一边，本是昏睡的先帝不知何时挣开了眼，目露迷朦，她扶起他靠坐着，正要唤人进来却被抓住了手，他笑眯眯的盯着她瞧，缓缓开口。
　　“小生李察，木子李，不知小姐芳名？”

　　那时的萧若岚先是迷瞪，想了又想才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当年她还未出阁时在去访友的路上救过一个人，为着规矩她连受那郎君道谢时也端坐车舆中，不曾露面。
　　萍水相逢，那郎君自报家门就算，竟还问起她的闺名来，萧若岚嫌他轻浮，不曾理会，没过多久便都抛在脑后。
　　先帝名讳姜察礼，当日细风微雨翩翩少年郎，谁知那李郎君便是此夫君。
　　先帝，到底是何时就知道了她？她又是如何做上的这皇后？

　　永乐宫到了，又是一番盥洗忙碌，贴身女官为太后揉捏按压，舒缓一日疲惫，太后本就倾城国色，又保养得宜，唯一可惜的是曾经绸缎似的一头长发自三年起便开始夹杂了些许灰白，且一日多过一日，太后倒是不在意，可负责梳妆的女官每日为了如何掩住这些白发也差愁白了头。
　　挥手让众人退下，太后又捧起她的小木匣，里面堆了厚厚一叠书信，每一封都已纸张泛黄，墨色因有了泪迹的渲染有些晕淡，边缘也都因抚摸太多次而起了毛边。
　　每一封的开头都是清一色的“吾妻若岚”。

　　已不想再回忆当初发现这满满一匣子书信时的心情，太痛了。
　　先帝走了，她终究还是错过了。

　　抬首忽见宫墙柳，只悔不曾道长久。
　　思念万重惦着某，冥川何日渡归舟。

　　＊

　　这一日，晷影堂上下都知道，灵女大人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还是个好看的男人。
　　灵族中对于私人感情之事向来没什么约束，盖因人生已然苦短，又何必互相为难？不如各自洒脱自在些，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因此，眼见着灵女将人直接带进了灵藏阁，也无人有何异议，毕竟一代又一代的无发无眉无须还历历在目呢。

　　“这是我地盘，没不长眼的敢进来。”
　　灵女一副任君参观模样，忽然想到把她收藏的那些漂亮石头都给淼淼看，却眼尾扫到那桌案旁的地上还散着几支都嗞了毛的笔以及干涸结着硬块块的砚台，目不斜视自以为很隐蔽的伸出脚，全给踢进了不远处的实木柜底下去，回头见淼淼往角落里那堆书籍卷轴多看了几眼，忙解释起来。
　　“都是我抄的，他们动不动就说我犯了这个忌讳坏了那个规矩，灵书馆都要被我抄遍了，还有南越的那些律法我都会背了，哼，我抄完就烧。”
　　然后烧了又再继续抄。
　　风淼虽未开口，可从他那含笑的眼睛里灵女就是读懂了这句话，她有些不服气正要反驳，忽然想到，“怎么就忘了，你从前就做着火焰精待这儿了，有什么能瞒的过你。”
　　有的时候她抄着抄着就从桌上趴到了地上，那时候还是火焰精的淼淼不都是在陪着她么？
　　淼淼不是新朋友，是老相识呀，灵女笑眯眯。

　　然而灵女的高兴到了晚上便被扰了，宫里来传旨的内侍战战兢兢立在灵藏阁外，那灵女听了旨意就把他晾在这儿了，可他哪里敢催？
　　唉，他又不瞎，灵女大人的眼刀子早把他戳百八遍了，都知道灵女大人是玩火的，可小内侍就是觉得，那位分明就是个冰渣子，那一身的寒气冻死个人，千万莫得罪。
　　毕竟是在今上身边伺候的，察言观色可是保底的本事。

　　灵女不知道那位皇帝陛下又抽了哪门子风，可性命握在人家手上不得不从，淼淼说她原身是三足金乌后裔，但现在这个壳子实在是太憋屈了。
　　弱，太弱了。打架都不够痛快。
　　她想象不出数万年前的自己是否也有软肋，自己当真有那么厉害吗？总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因此听了淼淼的那些话，她除了一开始有些触动外，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至于什么魂魄相合以及寻找剩下的那一魂一魄之事，想多了就脑壳儿痛，都交给淼淼吧。
　　“淼淼，我进宫一趟，你随意。”
　　打了声招呼，灵女踏入夜幕中。

　　幽静的灵藏阁很快就没了那人的身影，风淼本要跟着灵女一同去，他自有办法让别人看不到他，奈何他也是今夜有约。
　　禁制森严的晷影堂对于风淼来说如入无人之境，对另一位也一样。
　　灵藏阁算是晷影堂中唯一算不上对称的建筑，只因偏左的一处耳房被烧塌了，可见灵女狠起来连自个儿屋子都不放过，正中间的主阁呈塔状，与圣堂一南一北遥遥相对，塔顶是以剔透的琉璃瓦铺成，顶上还镶有拳头大的夜明珠一枚，几个尖尖的檐角上列着一溜小小的脊兽，每一角都悬着一挂扶风铃。一入夜，那最亮眼的地方必然就是灵藏阁。
　　据说灵藏阁原本不是这样的，都是经了现在的这位灵女特意改造过。按照灵女本来的意思，那琉璃瓦该制成火红色才是，可惜晷影堂哭着喊着不行不行，也只能如此了。

　　风淼立在灵藏阁顶，眺望着南越宫城的方向，阿烙今夜是不会回来了，不着急，明日他去找人便是。至于那个姜承乾，该给他找点事做了。
　　身旁的虚空中有一丝波动，不一会儿就显出一道人影来，正是约了风淼之人。
　　来人身量与风淼差不多，着宝蓝色锦缎绸衣，领口袖口都镶绣着暗金色茎叶纹滚边，束着二指宽的深色腰带，并未配玉件，取而代之的是悬了枚绣有木枝纹的精致锦囊，乌发完全束起，只簪了支看似古朴沉郁的木枝固定，五官轮廓深邃分明，鼻梁高挺，承接着凤眼薄唇，端的是矜贵倜傥。
　　左手执细颈阔肚水晶瓶，内有甘醇酒水，闻着味儿便知口感不错。

　　“走一个？”
　　细酒瓶在眼前晃了晃，风淼抬手挥开，不着痕迹的离那人远了些，对方自是察觉到了，“定安君别嫌弃啊，这是我亲手酿的，还特意去了楚地程乡寻那辣蓼草。”
　　看看这位，撇开出场方式，那一言一行活脱脱就是个人了。
　　“魔尊游历人间遍地，越发烟火气了。”
　　“别介啊，什么魔尊，还不如唤声唐爷听的我舒坦。”

　　堂堂魔尊，却压根不理族中俗务，常年守在魔界禁地，偶尔也会以唐野之名在天地世间晃荡，最喜扮作凡人逗留人间，美其名曰尝一尝做人的酸甜苦辣。
　　可据风淼当年翻查古籍得知，在魔界老祖罗睺战败后，其后统领魔族的乃老祖的得意门生罗野，只是那罗野忽然一日不知所踪，而唐野，就似凭空冒出来般。
　　第一次遇上唐野，风淼便知其必然是抱着某种目的有意接近阿烙，不过也是当初的因结了如今的果，虽还未完全摸清楚这唐野底细，风淼却也借着他当初从阿烙处求的金乌真火得了这么一位暂时的盟友。只因羽烙一日不能原身归位，那金乌真火便一日不能发挥其效用。

　　“我说，你那小公主到底什么时候能归位？”唐野隔空指着自己的左眼处，“我这可是灼的厉害，一日烈过一日。”
　　嘴上说着痛，面上却是一片洒脱，尽管那左眼在他话语间又拢起一股黑雾，风淼看着那团黑雾，又从他发间的木簪移至他腰上挂着的锦囊，锦囊里他早就知晓只是一些木屑，这两样乃是唐野身上必不可少的物什，风淼从未见他换下过。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风淼依旧望向灵女现今所在的方向，淡淡道。
　　“昭阳，会回来的。”

　　好吧，当年一念之差，现在只能上了风淼的这艘贼船，收起酒瓶，唐野对着朗天振袖一呼，吐尽那半分酒气，道出今夜来意。
　　“冥界你不方便再去，可到底也不是我家大门，只能给你查到那后土确实不安分，有意思的是，这劳什子灵族竟然与他也有关系，人间传说中的李道子，就是受他蛊惑。”
　　后土，上古历十二祖巫之一，巫妖大战后竟改入神籍，居冥界，掌轮回。
　　“你猜那李道子是谁？”
　　谁？风淼前后一联系，当即明白，所谓后人不过是个障眼法，“他竟能活那么久？”
　　灵族出世，不说多久，好歹也有万年，一介凡人，能活万载？不过想到后土如今所辖，风淼便也了然，若以天寿为诱，如何能受得住，人族谁不爱长生呢？

　　牵丝戏，名为灵族所创，谁知会不会是出自后土之手呢？
　　该如何为阿烙解开牵丝戏，更是为灵女身上那一魂摒除隐患，一时之间，风淼也有些踌躇。
　　不如，就先去会会那李道子吧？

　　＊

　　小剧场——
　　唐野：大家好，提前跟大家打个招呼，嗯，我是隔壁坑男主，是的，我来打个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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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
唐野也是群里的一个妹子ID化来的～就是糖爷哦～
求留言啊～回复评论使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