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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乱拳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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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莲将消息一条条报上来。
“长公主不在府里,说去慈恩寺烧香了,婢子将这边的事禀给了王仁爹娘。靳家老夫人也不在,去了大清寺,接待婢子的是靳大爷;还有周太傅夫人,领着几个小辈祭祖去了,周太傅听婢子说完,十分平静地说,那就让慕哥儿住几晚吧。废皇子府里,憾王妃哭成了泪人儿,婢子安慰她老半天才好。剩下几位,英王这一个月都在大清寺,只有安王、靖王在府上。跟小姐估计的一点不差,看来玉佩定是……老少一起合伙调的包。两个老不修。”
“那王仁呢?”
“他肯定参与了啊,只是没敢同长公主说呗,不然长公主能这么安心去烧香。”
萧纬笑了笑,秋莲说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实情八九不离十。方才在敞轩里,秦韬和秦莽愤怒又不安,不是他们弄走玉佩还有鬼了。
“你是怎么传话的?”
“婢子就是照小姐教的说,当日跟去的小厮丫鬟,都是半大孩子家,怕谁一时贪玩将玉佩捡去了,请他们帮着查一查,看是谁拾到了。只要玉佩还回来,明日小公子一定全须全尾回家。安王、靖王都问了,几位小公子是不是都在金桂园,奴婢说是。奴婢还特地强调了,都是小孩子,好奇罢了。若事情闹到皇上那里,皇上可不管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萧纬连连点头。“好,你办得不错。去吧。”
旁边石凳上的秦壁听得一脑袋浆糊,全然不懂秋莲说得些什么。
“阿软,谁是老不修?”
萧纬白了他一眼:“赏月吧,今晚月亮不错。明天,明天咱们去大清寺。”
“去那干嘛?这里的人怎么办,七皇兄和小侄儿们都在这呢。”
“这里好吃好喝,又不用他们出银子,有什么不好?平日你们不是特爱来这吗?”
秦壁嗯嗯呃呃,不敢反驳。
他还记得,上次王仁说要把绿鬟送给他,可不能让阿软晓得了。不过,听到绿鬟伺候一晚时,为何大伙都笑得怪怪的?
想不通,便不再想。
两人在园子里东游西逛,赏了会月、听了会夜戏,各自归家。留下霍五不苟言笑站在金桂园门外,如一尊黑脸门神。
而那边南城武家的议事大厅,黄掌柜已经快急疯了。
他姐夫,也就是金桂园东家,皇商武大爷,静悄悄坐在正中间的檀木椅上,下头两行燕翅展开的圈椅,空空荡荡。
这处厅堂是召集各分店、分行开会的场地,平日总是吵吵闹闹,此时气氛却格外肃穆。
武大爷刚去见安王了,安王发下话,得找那个中人出来顶包。萧家那位姑娘,行事看着张狂无理,实际却是乱拳头打死老师傅。至少,打到安王软肋上。
方才他问了黄掌柜,负责斗宠的中人是黄吉。黄吉负责裁判,斗蛐蛐一直在场,后来伺候太子更衣、领着太子望远,全程都在边上。
只要把黄吉交出去,事情就解决了,几位王爷家的公子也能从金桂园出来。偏偏,黄吉是黄掌柜老家一个侄儿,虽说隔了房头,但也是亲戚。
黄掌柜一个劲儿抹眼泪:“侄儿,是叔害了你。”
黄吉面色死灰,能怎么办呢?贵人让你顶包,是看得起你。死吧,死了还能惠及全家。
“叔,别说了,到时候就这么办吧。我儿子也有了,死了也没事,就是家里头俩孩子,日后烦您多照看。”
武大爷也不忍心,却也没别的辙,安王是金桂园最大的后台,得罪不起。不止金桂园,还有其他铺子,还有皇商这个名头,都得借安王的力气。
他叹了口气,让人取来五千两银票,递给黄吉:“时间宝贵。先回家吧,好好和你媳妇孩子说说话。”
黄吉起身去了。
夜半时分,安王凭着王爷令牌叫开城门,骑马赶去大清寺。
到山下就不能再骑马了。夜里又没有软轿,安王不得不步行数百级台阶,气喘如牛歪进一座偏僻禅院。
禅房蜡烛还亮着。安王刚推开门,就见英王手持紫血玉,在烛火上烤,原本紫色的玉肉此刻极尽透明。
安王忍不住惊呼:“怎么变成萤石了?”
只见下头火苗忽长忽短,那块玉佩却被烘烤得愈发剔透,一颗颗微如细沙的紫色血珠在玉肉里游来荡去,绚丽至极。
“真是好东西啊。”英王恋恋不舍放下玉佩。
仿佛刚脱手,玉肉便开始冷却,里头千万颗紫血珠汇聚到一起,汇成紫色血流,沿着玉佩边缘流到玉肉每一处,还原成最初质朴无华的模样。
“我现在信,这块玉佩是老八的护身符了。”英王今年才二十九,眉眼十分英俊,嘴角的笑容温柔含蓄。
“那这玉还要不要还?”安王被他说得郁闷了。“早知道,那日直接毁了去。”
英王摇了摇头:“这样的宝贝,皆是受命于天,非人力可占有,亦非人力可摧毁。”
“照你这么说,那个傻子还真是天之子了?”安王拾起玉佩,愤而转身。“不过就是输了这一回,来日方长。六弟你安心修佛,哥哥不打扰了。”
安王无声无息来,又无声无息走。他走后,英王喃喃出“萧家”二字,后一直默默诵经,几乎到鸡鸣时分才歇下。
次日一大清早,萧纬尚未起身,秋莲就来报说,外头来客了,来归还紫血玉的。
黄掌柜领着侄儿黄吉,跟随丫鬟进了二门处的花厅。国公府这个点,正是丫鬟仆役生炉子、洗锅子、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黄掌柜跟黄吉一进屋就跪倒在地,黄吉等着最后的审判,面如土色。外头花架边,不少丫鬟婆子指指点点,跟瞧候把戏似的。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萧纬梳妆齐整,才领着丫鬟姗姗来迟。
她今日穿的十分素净,上身一件雨过天靑的对襟长衫,下头配了丁香色纱裙,头上的双环髻用白色发带系了两朵蝴蝶。乍一看,就是十岁小姑娘的模样,同昨日那身夺目的海棠红相比,少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但黄掌柜丝毫不敢小觑。
他的背早已汗湿。这位萧姑娘的厉害,昨夜在园子里早经见识过,那是谁的帐都不买。而且,他也深怪自己不懂事,接手金桂园几个月来,生意兴隆,富的贵的上门络绎不绝,他以为自己算是见够世面了。却不知,京城里最不能得罪的是萧家。
姐夫说,萧家从建国起一直鼎盛至今,其原因在于,萧家历代皆是保皇派。昨夜围住金桂园的兵马,是霍五带领的萧家私兵。
所以这位萧姑娘,才是实打实的金贵,比那些皇子公主可贵多了。
“小姐来了,你们有事便说吧。”秋莲侍立在萧纬旁边,端着手,略显倨傲。
“姑娘,小的,小的叫黄吉。那日太子爷同王家少爷斗宠,是小的做裁判。当时,两只宠物斗得正欢,太子爷趴在地上,身上的玉佩掉了,小的便拾了起来,打算人少时还给殿下。可是,后来,后来小的越看那玉越舍不得,一时起了贪念,想着多看两天,回头再还。小的该死。小的真不知,那是萧家传家宝。”
黄吉边说边哭,哭得鼻涕眼泪横流。
萧纬静静瞅着他,他立时不敢再出声,只撅着屁股,拼命往地上磕头:“不敢求姑娘饶命,就给小的一个痛快吧。谢姑娘大恩大德,小的死之前都替姑娘祈福,愿姑娘这一世无灾无祸,享福一生。”
“说什么呢你?你不替我家姑娘祈福,难道我家姑娘就没福?”秋莲走下台阶,轻轻踹了黄吉两脚。
“小的不会说话,小的该死,请姑娘责罚。”黄吉自觉扇起嘴,一巴掌连一巴掌,不敢停。
差不多打了二十多下,那张脸渐渐肿了,萧纬才慢悠悠开口:“停。”
她瞥了秋莲一眼。秋莲又踹黄吉一脚:“起来吧。我们姑娘心善,今日又是寒食,大清寺还有三了师父的法事道场。姑娘赶着出门祭奠,就饶了你这回。”
黄掌柜和黄吉都忍不住,抬头去瞅上方端坐的萧纬。
秋莲冲着黄吉又是一脚,眼皮一翻骂道:“还不长记性。今日不宜杀生,算你运气好。以后可得记住了,这嘴里的话可不能胡——乱——说。”
特意强调了三个字,然后手一挥:“去吧,好好休养,这张脸得养好了。下次若是再吓着姑娘,小心你的狗命。”
黄掌柜埋地磕了三个响头,又摁着傻乎乎的黄吉磕了三个头,拖着他出了国公府。
顶着黄吉那张猪头肿脸,两人直奔武大爷家。
听两人说清来龙去脉,武大爷兴奋得连连拍腿。
“你小子好运道,这是因祸得福啊,咱们园子能真正同萧家搭上话了。好小子,你就回家养着吧。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
……黄掌柜二人一走,萧纬便同丫鬟侍卫赶往大清寺。萧英和金夫人昨日便上山了,要不是因为紫血玉,萧纬也会跟着一块去的。
路上顺道派了个侍卫去金桂园送信,让霍五撤回来。
等到园子里那几位贵公子睡醒,被告知可自行离去,反而有人不乐意走了。
秦韬、秦莽自是不会多待,王仁也是不差钱的主,七皇子得赶紧回宫,剩下秦隐、靳华、周慕文三人,在园子里玩得乐不思蜀。好在他们还记得,让人回府送信,说玩高兴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