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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阿软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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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九,风轻云淡,明日便是寒食节。出城的路上已有不少马车,有的往大清寺,有的去往郊外别庄。大人们多半为着祭祖,半大孩子们则为踏青。整个京城笼罩着一种奇特的氛围,凝重又喜庆。
六喜送出去的帖子,几家王爷府、长公主府、恩义侯府、周太傅家那几位小公子都接了,无一例外。
“阿软,一会真能找回紫血玉?”秦壁仍觉不大可能。
萧纬瞅着底下川流不息的马车,没吱声。
两人待的地方是一家二层小楼的茶馆,青布幡帘上挂着“来一杯”,因出了内城,名声不显。
内城有京里最大的“香满袖”大茶楼,外城有西郊新开的“金桂园”,都是贵人们喜欢去的。喝茶本就是贵人雅事,这间尴尬的小茶馆自然少有常客。
唯一的好处胜在视野开阔,位置临街,可闹中取静。每三年,殿试三甲骑马游街,或是有异域使团来访,或是有大臣抄家灭族,这里方才有爆满的时候。
不过,京城这几年,通共也就抄过一两家。多得平帝仁慈。
萧纬回过头,瞥见门帘下一双黑布鞋。那是今日跟着太子出宫的新内侍。
“这个五福,是皇后娘娘新拨给你的?”萧纬问。
“嗯,母后说要再审审六喜。”秦壁苦着脸往朱漆长凳一坐,刚挨到便摸着屁股跳起来:“这么硬?连块褥子也不铺,朱漆都脱落了。什么破地儿?”
嫌弃看了看四周,眼珠子转了一圈,还是闷闷不乐坐下了。
“阿软,再找不回玉,六喜怕是活不成了。都是我不好。”伤心之色溢于言表。
萧纬没安慰他,只言辞甚笃地劝慰道:“放心,能找回来。”
低头默了默,又道:“这个五福也可以用着,你慢慢大起来,一个人哪够用。”
秦壁嗯了一声,也朝着窗外看去。天空白茫茫一片,地上黑压压一群。出城的车队越来越多,快排成一条长龙。
秋棠不时来回进出,同萧纬嘀咕上几句又跑掉。晌午时,萧英也过来了一趟。跟着主仆几人在茶楼用了好几盘点心,好容易挨到申时半。
“走吧。”萧纬示意众人。
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秦壁暗叹。那凳子坐得屁股疼极了,也不知阿软怎么能坐那么久。难道阿软屁股不疼?
想到这,秦壁脑袋里轰然一声,一把看不见的火从脖子烧到面上,整张脸红得出奇。
等到跟着萧纬坐上马车,萧纬不解地看了他几眼。“太热了?”
跟着示意秋桂,“帘子撩起来吧,吹吹风。”
一般,京里人家寒食出行都会在郊外住上两三日,这会日头渐落,路上几乎没什么马车,无须太避讳。
金桂园靠近西郊,沾了些山里的凉气,加上马车跑得快,吹进车窗的风格外凉爽。
片刻之后,秦壁躁动的心总算缓了下来。趁萧纬没注意,他又悄悄拿手背蹭了蹭脸,还好,不热了。
萧纬出门前特意装扮了一番。一身海棠红的衣裙衬得她肤色如雪,英气飞扬的剑眉不染而墨,眼神沉静,腰背挺得笔直,沉稳坐在那,姿态卓然。
头上还跟往日一样,梳着双丫髻,只头顶两个圆鬏鬏绑了新头花。左右各俩红樱桃,绾着两团油滑乌发,还有细细的红流苏穗子垂到萧纬耳朵边上。风一吹,长穗翻飞,落在秦壁眼中只觉曼妙无比。
秦壁越看越欢喜,这对头花是他之前送的,萧纬从没戴过。没想到今日倒是绑上了。
正心神浮动,一阵凉风袭来,萧纬前额的碎发吹得没了形。
秦壁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星火遽然点亮,伸手触上她额头,意图摁住往一侧歪斜的垂发。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哒哒哒哒”从旁边擦过。秦壁和萧纬一同扭头,是英王家的小公子秦韫。
对面车里的人一抬头,先愣了一下,跟着忙急喊了一声:“停车。”
奈何他的马儿先前跑太快,即便减速,仍将马车拖行很远。
秦壁非常不高兴。平日这个侄子见到他,可从未如此有礼。瞟一眼萧纬,不甘心咬住嘴里的肉,阿软果真好好看,方才侄儿都看呆了。
秋桂还是让车夫慢了下来。
秦韫站在路边,恭敬对着萧国公府马车的四方车窗弯腰行礼:“太子叔叔,萧姑娘,秦韫给两位问安了。”
秦韫正是英王之子,当日斗宠不在,但今日也被在受邀之列。他几乎不错眼地盯着萧纬。
“好了,别挡了路,一会到金桂园叙话。”秦壁硬生生拉下帘子。
萧纬却闭目不语,默默思索起来。
这个秦韫,倒不像他那个喜研习佛法、与世无争的父亲。他比较像安王生的,同样喜好美人,只不过喜欢得比较委婉。
比起安王之子秦韬,秦韫只因多出一张好面皮,于名声上便占了大便宜。京里的小姐,提起秦韬皆要皱眉,但提起同样溜鸡斗狗的秦韫,却都要娇羞一笑。
那天斗宠,为何他偏偏不在呢?
“阿软,你在想什么?怎的不理我?”秦壁拿胳膊肘顶了顶萧纬,支支吾吾,“他和我,谁长得好看些?”
萧纬遽然睁开眼,一脸古怪觑着秦壁。
“阿软不要看他,以后,以后也不许他看你。”秦壁眼睛冒着火。
“我在想怎么找紫血玉。”萧纬斜了他一眼,声音冷然。
秦壁顿时什么气都没了。“你想,你想,我不吵你。”
边上的秋棠生怕自己笑出声,苦苦摁着肚子,将头扭向车厢另一边内壁。
不多时,金桂园到了。
萧纬头回来,四下打量得十分仔细。园子的确修得不错,一看就花了大代价。一个青衫小厮伸手来迎秦壁,脸上笑开了花。
“这里管事的是谁?”萧纬小声问秋桂。
“黄掌柜,听说是武大爷他小舅子。”
席面仍旧设在一品轩。
此时离酉时尚有一会,秦壁便领着萧纬慢慢晃悠,先指着湖心小岛,然后指着那天斗宠的湖畔大道,叽里呱啦半天,后走到三孔桥,又对着几条乌篷船很是感喟。
“阿软,改日咱们去上头玩,这小船划起来一定有趣。”
秋桂撇撇嘴,表示不赞同。“殿下,这船看着好生危险,万一落水怎么得了?”
“胆小鬼,到时找几个善水的人守着不就成了。”
萧纬一脸平静:“秋桂说得是,这种船太不稳当,稍微歪一歪就易掉下去。”
秦壁连忙改口:“阿软说得有理,以后我们还是坐大楼船。听说,江南秦淮河里有许多坚固楼船,上边能跑马,等大一些父皇许我出京了,咱们一起去瞧瞧。”
两人踩着台阶,一起进了一品轩。英王之子秦韫、七皇子秦镶已经到了。两人皆目不转睛盯着萧纬。
“有日子没见萧姑娘了,最近都在忙什么呢?”秦镶起身抱拳。“八弟可没说今日萧姑娘也要来,幸亏今日我没缺席,不然真要抱憾了。”
其实秦镶并非为萧纬的美貌惊到,而是觉着,今日的她气势不凡,远远瞧着便望而生畏。
“在家抄经。”萧纬吐出四个字,径直往临窗的软榻上走去。
这软榻平日也是用来坐着吹风,萧纬侧身看向窗外,一副不想多话的架势。
都是一帮小孩子,她懒得同他们寒暄。
可惜秦韫不这么想。他随后也坐到萧纬边上,中间空着两三人,“萧妹妹长成大家闺秀,倒同我们这些儿时玩伴疏远了。这真是……”
一顿长吁短叹。
秦壁气呼呼往两人中间扎下去,“阿软本就是大家闺秀。”
秦韫忙站起身,身子一弓,“八皇叔说的是。”一边拱手后退。
门外更多人涌进来。先是皇长孙秦隐,接着靳华,领着个戴长命锁的小姑娘进来;然后周慕文;再来是王仁,昂着头跨进门槛,也带了个十岁上下的姑娘,手里握着把绡纱团扇,眉眼精致,眼神傲然。
两个姑娘萧纬都认识。
先进来的还是熟人,靳玉娇,前世被恩义侯府送进宫,做了个玉婕妤,一做就是几十年,秦壁殡天后成了玉太妃,没几年就病故了。
靳玉娇当年,没少给周韵音当炮灰。喜欢耍手段,偏偏手段不高明,不足为惧。
另一个是长公主的小孙女,王宝玥,最是天上人的清高性子,谁也瞧不上,除了周韵音。不过,她嫁人后一直没生孩子,最后死了还是被休弃了,记不清。
萧纬略略蹙眉,很快,眉头又落下。几个姑娘家而已,不妨碍她待会的大事。
姗姗来迟的是安王之子秦韬,和靖王之子秦莽。两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秦韬脸盘粗犷,动不动龇牙怒目;秦莽则是翩翩公子,举手投足间风流倜傥,向来受美人待见。
关于这对堂兄弟有个传开的小趣话,去年秦韬看中一个清官美人,天姿国色,偏偏性子孤傲到不行。秦韬花下重金,求美人一面而不得,最后叫上长相俊美的秦莽,最后才得了美人赏脸相见。
时人都笑,这两位公子应该换个名字才与容貌相合。
人到齐便可以开席了。一品轩的掌事问萧纬,菜该怎么上?
因有两个小姑娘,到隔壁开一席未免孤单,也不太便宜。干脆弄出一个小桌,拿屏风隔着。
萧纬也坐上小桌。
不过,秦壁时不时就跑进去,一会“阿软,这道鱼你一定爱吃”,一会又“阿软,尝尝这个,你们桌上没有这道菜”。
靳玉娇和王宝玥,起先还同萧纬闲聊两句,到后来都闷头吃东西,不搭理萧纬了。
萧纬心中有数,两家大人是冲着秦壁、秦镶以及今日所有姓秦的而来,除了身份尴尬的秦隐。七皇子和太子,两位殿下年纪尚小,其他王爷家的公子也才十二三岁,正是套近乎的好时候,等再过两年,成了大姑娘,就不得不避忌了。
萧纬手持调羹,心里美滋滋的。
她可巴不得这两人别搭理她,今日她过来,真是为了见识金桂园的过人之处。自然,也包括一品轩里的佳肴美味。她们别妨碍她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