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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未雨绸缪 ...

  •   安排好的奶娘抱着孩子去厢房了,尹玄瑛趁人不注意跑进了季氏的血房,但还没看到母亲一眼,就被许嬷嬷请了出去:“大姐儿,这屋子您现在可进不得,还是明天夫人醒来您再来探望吧。”她一说季氏睡了,尹玄瑛也就不强求了,反正现在母亲平安,弟弟健康,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又跑到隔壁的厢房看弟弟。

      奶娘夫家姓庄,原是本地的农妇,丈夫死于年前北戎马贼的一次劫掠,尹大管家见她母子可怜便做了好心带到府里想寻个粗使的活计,盛京来的两位嬷嬷中有一位姓许的,观她身子壮实、奶水也充足便让她做了小哥儿的奶娘,季氏也允她把儿子一起带进府里养,庄氏感激不尽,对小哥儿照顾得尽心尽力不提。因还在孝期,她穿着素色的衣裳,头上只用荆钗挽了个髻,什么装饰都没有,脸上身上不带一丝脂粉香,显得皮肤有点糙。她是土生土长的北地女人,长得高大壮实,手脚也麻利得很。

      尹玄瑛常常去看弟弟,见这奶娘性格老实忠厚,便常常跟她搭话聊天。

      庄奶娘先喂完了小哥儿,再喂自己的儿子,她便趴在摇篮边上逗弟弟玩儿,奶娘见了,道:“大姐儿,小哥儿刚吃饱,可不好玩得太过,要吐奶的。”

      “哦。”她吐了吐舌头,不再逗孩子,改为轻轻地推摇篮哄弟弟睡觉。小婴儿打了个呵欠,在被子里扭了扭,眼睛要闭不闭地,显是困了——小哥儿已经满月,长相跟刚出生时大不一样,庄奶娘身子壮实奶水足,丫鬟婆子们又尽心照顾,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看得她心都要化了。

      她又看看庄奶娘怀里虎头虎脑的孩子,忍不住轻声问道:“庄大娘,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她记得在梦里她也是怀过孩子的,只是最终没生下来就死了,现在一下子接触了两个真真切切的小孩子,实在好奇得很。尹承锋给儿子起名叫“琥”,府中上下便唤他为“琥哥儿”。

      庄氏笑了:“大姐儿这是心急了?其实哥儿这一个月已经长大不少了,只是姐儿天天来看才不觉得,小孩子长得很快的。”

      “那弟弟什么时候能吃点心?我瞧他蹬被子那么有劲儿,他什么时候才能走路呀?”玄瑛又问。

      “小哥儿起码得到六七月满才能吃别的东西呢。”庄氏道,门口正在做针线的丫鬟也笑着说:“大姐儿等不及想跟小哥儿玩儿了!”

      另一个丫鬟也道:“大姐儿还小不懂,奴婢家乡的人说这小孩子呀,‘七坐八爬,九月长牙’,便是说这初生婴儿,得要七个月大才能自己坐得稳,八个月的时候就会满地爬,九个月就开始长牙,可以吃些软东西了。”

      庄氏点头:“是这个道理。若是说走路,壮实些的孩子也得十来个月才成呢。奴算了下,小哥儿满七个月的时候还是夏天,衣裳穿得少,学爬就快,把身子腿脚练结实了,走路也就快了。”

      尹玄瑛看了看她抱在怀里的孩子,也就几个月大,不禁奇道:“庄大娘,你的儿子也才出生没多久,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呀?”

      庄氏的脸色微微一黯:“奴之前生养过一个孩子,长到两岁上就没了。”

      她不小心戳破人家伤心事,有些自责:“对不起呀庄大娘。”

      庄氏摇头:“嗨,这有什么的。我们这样的人家,生下孩子却养不大的多得是。孩子本就体弱,一场小小风寒就能要了命,就算养好了,北戎人还近在眼前呢……如狼似虎地,多大的人不是让他们一刀就砍杀了。”她的语气听着平淡,却有种深深的无奈,她抬头看了眼尹玄瑛,道:“地里收成尽毁,房子也让戎贼烧了,若不是侯爷和夫人收留,我和这孩子孤儿寡母的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屋外做活儿的两个丫鬟是刚提上来的二等,一个叫香药一个叫芍药,香药的嘴快些,道:“庄大娘,你就安心地在府里做活儿吧,只要你把哥儿照顾得好好的,侯爷和夫人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们娘儿俩。”

      芍药也道:“大娘,您别伤心了,现在你到了侯府,吃得饱穿得暖,不必再为生计忧心,说不定就是孩子的爹在保佑呢?”

      两个丫头你一句我一句地,把庄大娘的脸色哄回了些,尹玄瑛想得却更多。她轻轻地摇着摇篮,问:“庄大娘,有多少人家跟你们家一样啊?”

      庄大娘把儿子抱在怀里轻轻哄着——他已经睡着了,她便把他放在一边的矮榻子上,盖上了被子再回来看照看琥哥儿。

      “我家那个村子不大,也才十几户人,田地就在村外不远,是几年前刚刚垦出来的,地不肥,收成也一般。”庄大娘道,“也不知怎么的就招了那伙贼人的眼,摸到村里子来劫粮,牲畜都让他们给掳走了,还放火烧了房子。若不是那天我孩儿发热我带他进城寻大夫,怕是也要遭了毒手。”她叹了口气,又道:“我们那村子往北本来还有几个村子,都让戎贼闹得迁走了,没几年就剩我们一村。村里人舍不下辛苦垦出来的地,又觉得戎人不敢进这么深——谁知他们仗着马快,来去如风地……若不是卫所的人来得快,村里是留不下活口了。”

      尹玄瑛一脑袋问号,见两个孩子都睡了,便道了别出来,不再惹庄大娘伤心。

      照庄大娘所说,她们的村子虽然在城郊,离主城却近得很,离卫所也不远——那伙戎贼的胆子就真的那么大,为了点过冬粮公然进城烧杀抢掠?十几户人家撑死了也就几十口人,这么小的村子能抢到多少粮?

      再说,那几个迁走的村庄,人没了房屋地势却还在,若非早有准备,决不可能逃得如此迅速在。戎人前来犯边,通常是为了劫粮劫财,顺带掳劫些壮劳力和年轻女人去做奴隶。而这次来的这一小帮人,进了村子见人就砍,砍了也不管生死,点了火把就扔上房顶院子,然后就迅速逃跑,若不是在田里翻地的男人们闻讯赶回正好撞上,也不至于死伤惨重——他们更像是来捣乱的。

      不过,这些事情自有定远侯及其幕僚去伤脑筋,她想的是另外的事。梦里那一世,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不管是在利州还是后来回了京城,都是尽量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真是个活在壳子里的人,现在既然她决定不再那样活着,便得多做些什么——母亲得活,又生了弟弟,对她来说是上天的恩赐,既然如此她也得多行些善事,为自己和家人积德才好。

      她跑进蕴珠堂,季氏正坐在桌前翻帐册。

      “娘,”尹玄瑛看了一眼摊开的帐册,发现是府中日常收□□一本,道:“阿瑛有事想跟你说。”

      “等一下。”季玉棉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合上帐册对灵芝道:“就照我说的办吧,等侯爷把村民们安顿好了再重新改回去。”便把玄瑛抱上了膝头:“乖女儿——唉呀,沉了,娘快抱不起了。”

      尹玄瑛扭了两下挣不脱只好认命,道:“娘,我听庄大娘说她们村子的事了。”

      “那阿瑛你听完有什么想法呢?”季玉棉问。

      “我想盖房子给她们村子的人住。”她说,“庄大娘说她们的房子都被烧了,庄大娘能住在咱们府里,别的人怎么办呀。大娘还说,有好多人受了伤,还有好多小孩子没人照顾,要不咱们盖个大房子,让他们都住在一起吧?”

      她尽力让自己的话更像小孩子说的:“住在一起之后,大夫就能一起给他们看病,小孩要找爹娘也容易。等他们伤好了,就可以回家修自己的房子啦。”

      季玉棉欣慰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真是我的好女儿。”

      她原担心这孩子跟她爹习武,万一练出个凶悍的性子怎么办?如今看她处处为难民着想,总算放了心。她刚才就在跟灵芝商议,将蕴珠堂的用度削减一部分用来帮尹承锋安置难民,还没商量出个章程,不想她的女儿倒先她一步有了主意,虽然还是小孩子的想法,但也很值得鼓励了。

      待尹承锋回府,她便把女儿的话跟他一说,又由他再讲给了何镜轩,何先生又由这些话里体悟到了些新的意思。

      尹承锋道:“这孩子的想法,不就是开间善堂么。这事情我却是不能做的。”他镇守西北,手上本就握有兵权,若是再开善堂,不明晃晃地收买人心么,想死也没有要这么快的。

      何镜轩摇头道:“善堂是不必开的,利州官府下属本来就有,若是夫人想出些力,捐点银钱、开几天粥棚也尽够了——便是在京中,官家夫人们也不过如此。但有一事却是可行。”

      “何事?”尹承锋问。

      何镜轩却不直说,而是道:“侯爷在军中多年,您觉得这普通军士,在武力相当的情况下,是识字的好些,还是不识字的好些?”

      尹承锋想都不用想:“自然是识字的好些。武将虽然不像文臣那样需要写些锦绣文章,但是战报公文哪样不是文字写就?”说到这里他明白了,“你是说,办‘学堂’?”

      何镜轩点头:“也不能算学堂,只是收容些军户、贫农家的孩儿,教他们认些字罢了。”他顿了一顿,见尹承锋若有所思,又道:“利州地处偏远,农户田里少有收成,富余一些的人家也不过堪堪温饱罢了,生养的孩子稍微大些便要充作劳力,很少有凑得齐束脩送儿子上私塾念书识字的,这是其一;其二,利州有卫所,卫所辖下的军户之中也有稚儿,军户不同于普通农家,只有一丁能出作生员,然军户的许多境况比起普通农家更有不如,哪里又供得起孩子念书?”

      尹承锋接着他的思路道:“军户的孩子也是军户,尽早要进军营的。若是他们能识文断字,晋升的机会必然比不识字的士兵要多,将来哪怕功成名就的十中有一,回过头来也要感激当年给了他念书机会的人——这可是再造之恩呐。”他摇头:“这种大恩,不应该由我来施。”

      何镜轩也点头:“侯爷忙于军务,这样关乎妇孺民生的事体,只有长于后宅的夫人和小姐才关心得上。”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尹承锋也不是笨人。他心中思忖:自己军权在握,这种大张旗鼓的“收买人心”是不能做的,但是何镜轩所言又极有道理。

      他在军中摸爬打滚多年,清楚得很:士兵说好听了就是为国效力,说得不好听,便是人头拴在腰间,刀口上舔血的行当,若是遇上战事,更是朝不保夕,所以当兵久了便格外惜命。军中各阶层,最容易丢命的便是最小的兵卒,战鼓一擂便要上前拼命,可战事结束,他们连个名字都留不到战报上——没有不想晋升士兵,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更好地保命。

      若然真有人给了机会,让他们能比普通人更容易升迁,便是在救他们的命,哪怕将来全无交集,这份恩情都够他们记一辈子——他倒是不需要,可他的儿女需要啊。

      他终有一日要老去,或者未及老死便已经战死沙场,到时候他的妻儿谁来护着?不若此时开始经营一份力量,不为争权夺势,只为将来有朝一日能护家人平安。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何镜轩——尹承锋与他相识已久,两人名义上是上峰和下属,但私底下更是过命的好友,此时眼神一接触,便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便开始就此事细细参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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