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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见未婚夫(捉虫) ...

  •   玛丽·斯图亚特在后来的人生中,将反复往返于苏格兰与法兰西两地。而这一次,也是她第一次莅临法国所见的欢迎仪式,其奢侈程度,绝对能排上前三。

      爱热闹和重礼仪的法国宫廷早已下旨,务必盛情款待初次踏上本国土地的苏格兰女王。玛丽所抵达的每一个城镇,都进行了隆重的迎接:街口搭起牌楼,礼花礼炮齐放,美酒佳肴端上,更有百名孩子组成特殊的仪仗队,吹号敲鼓,欢呼庆祝着未来太子妃的到来——尽管官方还未发布正式通知,但消息灵通的行政官们,已然听到了风声。

      各种无脑崇拜和有心奉承,仿佛是萦绕小女王周身的空气,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经历了一路吹吹打打,玛丽终于来到她的目的地,巴黎,卢浮宫。

      这里最高标准的美食盛宴,第一次彻底的打动了她。

      玛丽简直要像那个沛县亭长出身的汉高祖那样,感慨一句“吾乃今日知为君主之贵也”。

      自幼于那个贫瘠的苏格兰村待了五年多,在玛丽看来,法兰西的衣、食、住、行,绝对较“故国”有着质的飞跃。虽然总体与便捷舒适的现代社会尚无法比拟,至少饮食方面,绝对不负盛名——作为一个农业本就相对发达的国家,吸收了意大利的先进享乐文化,加上大航海带来的各种新食材香料;法式大餐,已有了其奢华精致的雏形。

      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争奇斗艳……色、香、味俱全,令玛丽感到莫大的享受。

      她上一世曾听人戏谑总结:几乎穿越文里,主角回到过去后,付出莫大的努力,往往也不过是在恢复现代社会的生活水平。

      但当玛丽面对那些亮闪闪的银质餐具,以及在亚平宁特色上发展起来的、琳琅满目的美食,她深深觉得,这,至少超越了现代的普通富足水准。

      ——摆盘确实挺有艺术感。

      ——好吃,来一份;好吃,多吃点。

      ——谁还没点小肚腩,不怕,不怕!

      ——果然,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

      ——每日不带重样的,爽啊。

      陪同而来的四玛丽,也跟着尝遍新鲜;不过,比不得女王自在。她们须得压抑着小姑娘嘴馋的天性,掩藏自己真实食量,尽量专注的为“表面斯文着大快朵颐”的女王服务。

      偶尔,她们还要听女主子仿佛的抱怨:“要是,香味能再淡一点就好了。”

      咳,多么挑剔的陛下……这可不亚于黄金之贵重的香料啊!

      然而,玛丽的挑剔乃真情实感。四下无人时,她还常常偷捏鼻子,希望能尽快适应这个芬芳浓郁的王宫。

      这些法国佬,还真是……过犹不及啊。

      抛去嗅觉方面小小的不适,玛丽坚持出席了一场又一场的欢迎舞会。以孩子的姿态,她暂时还不需要顾虑太多身份和义务。于是,她安然面对那些热情洋溢的贵族们,尽情欣赏那些娴熟美妙的吹拉弹跳,新奇有趣的的宫廷剧目,以及丰富多彩的诗词歌咏。

      毕竟,现在,1548年,瓦卢瓦王朝治下的法兰西宫廷,已然成为欧洲文娱事业的最高准绳——就在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意大利各城邦因连年争夺和战乱衰落时,王权相对稳固的法国,顺势拿过了才艺与娱乐的接力棒。

      作为这一交接的桥梁和象征,时任法国国君、亨利二世的老婆,凯瑟琳·德·美第奇,便来自资助了泰半意大利文艺事业的美第奇家族。

      这位王后,本是“以银行业起家”、“培育教皇”著称的美第奇族中一介孤女,却渐渐在法兰西宫廷中站稳脚跟。虽然有人曾鄙薄她“铜臭味”、质疑“答应的嫁妆没兑现”,但她不仅顶住了那些轻视,还善用自己的地位,给法国带来无数文艺复兴的礼物。

      其中一样,便是意大利美食谱系,眼下这法式大餐之基础。

      而玛丽的新结婚对象,则是这位王后的长子,年仅四岁半的弗朗索瓦。

      如后世描述的那样,这位法国王太子长得瘦弱苍白。他骑着小马,摇摇晃晃。不过打扮得体,倒还显得乖巧,老实,有韧劲。这种隐藏羞怯、故作坚强、彬彬有礼的小男孩模样,简直能把苏格兰小女王外表下的怪阿姨灵魂给萌化了。

      在这些华丽炫目的场合里,他真像是需要好好呵护的纯洁花骨朵呢。玛丽暗忖。其实挺可爱,但愿以后不要长残。

      一场政治联姻,并不取决于配偶双方的个人意愿;所以,她与弗朗索瓦的表面和谐,就足以令两国权贵满意了。

      对初次见面、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的未婚夫,玛丽尽管有两分好感,但她更关心自己在法国宫廷的新生活。

      苏格兰女王不仅是贵客,还是未来的女主人;然而她又未成年,是一名特殊的童养媳。所以,即使以高贵地位居住这里,她也势必要受诸多的约束。

      作为外来者,她须得谨慎一点,尽快找好自己的位置,稳固立足于此。

      当然,穿越女玛丽亦想要迅速融入“新家”,并在环境和恣意自我之间,尽早找到平衡点。

      毕竟,这是个人员复杂的宫廷,可不比上苏格兰那些自由宽松的粗糙古堡。

      所幸,玛丽开局拿到的牌相当不错。

      觊觎着苏格兰王冠、乐于培养盟友共同对付英格兰的亨利二世,对未来儿媳的身份非常满意。尽管听闻她有些神叨叨的“早慧”倾向,可待他肉眼亲见这个俏丽烂漫的小姑娘,国王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去挑剔什么。作为一个志向远大的君主,亨利二世畅想着未来两国合并的场景,笑逐颜开,甚至兴奋的称玛丽为“我所见过最可爱的孩子”。

      而法国宫廷最有权势的的男主人之外,玛丽还有着其他助力。

      她的母亲来自吉斯家族,这是个从法国近邻、德意志诸侯之一、洛林公国新近分出来的旁系。她的外公、第一代吉斯公爵是洛林公爵次子,在法国宫廷受教长大,娶了王室宗亲、波旁家的女儿;又因为法兰西立下不少战功,于1528年向瓦卢瓦王室宣誓效忠并受封为臣,从此成为深得君宠的法兰西新贵。

      玛丽的外公于不久前病故。【注一】当下,她的一个亲舅舅担任着第二代吉斯公爵,另一个亲舅舅则借家族渊源,担任洛林红衣主教。他们都常年伴随君王左右,身居要职,在宫廷内正炙手可热。

      玛丽从苏格兰一道带来的,也是相对可靠的臣属。四个小侍女,不仅地位和情感上都顺从于女王,亦被她曾经神秘精准的“预测”给弄得服服帖帖。另有个十七岁的异母哥哥詹姆士,对于聪明可爱的妹妹,也算呵护有加。

      哦,千万别忘了,这一个,玛丽便宜爹的私生子詹姆士,日后“或许”会成为从妹妹那儿夺权的重要人物。但熟知后事的玛丽,自信将不给他威胁自己的机会。不过,好在,如今在法国王廷,他们的利益和目标绝对一致——让苏格兰女王在法国变得地位崇高,给苏格兰争取更多援助——玛丽也就安心接受他保护。

      就这样,万众瞩目的玛丽,在卢浮宫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这个王宫里的精神风貌,在玛丽看来恰到好处。中世纪的蒙昧野蛮已逐渐散去,骑士们浪漫雄心之余晖却还在闪耀;文艺复兴所带来的古典美、以人为本的思潮正强烈涌动,激励人心。总之,强悍热烈与优雅克制的比例刚刚好,让整个上层社会显得欣欣向荣,充满活力。

      现今的法国宫廷,尚未被两个世纪后的高耸假发、铺着白面、香粉陈杂的矫揉造作所笼罩;浓妆艳抹和清新自然的审美同样颇具市场。尽管有不少粗糙落后之处,但,“这样子生机勃勃,就是文明的理想与希望啊。”玛丽不由感叹道。

      尤其是,她听闻,法国王室的财产中,有许多达·芬奇的遗下的作品和设计稿,她就更为痴迷了。

      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现代人实在耳熟能详。其中拉斐尔死于1520年,仅仅比达·芬奇晚去世一年,还是不到四十岁的那种早逝。今年满七十三岁的米开朗基罗倒还坚守意大利(此君将活到1564年!),可惜创作日渐稀少——不过,他本人和他的作品,即使贵为法兰西太子妃,也绝非轻易能见。

      至于达·芬奇,跟法国的缘分则大不一般。这个据说堪比穿越者的大画家、科学家、工程师达·芬奇,晚年受亨利二世的父亲、先王弗朗索瓦一世之邀,从米兰迁至巴黎,带上了他的《蒙娜丽莎》以及大量发明手稿;他设计建造了不少王家城堡,并且最终死在了挚友·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的怀里。

      所以,成为这里、卢浮宫的未来女主人,坐拥无数珍品……政治联姻什么呀,完全可以接受?

      每每思及此处,穿越女玛丽便心花怒放。她简直要像一条凝望自家宝库的巨龙,哈哈大笑,两眼放光。

      不,现在就公然索取王室收藏是万万要不得的,她得矜持。

      咳咳,先把宫廷内能管着她的人给哄好了再说。

      其实主要就是应付好公公婆婆嘛——至于他们的儿子,目前因种种原因,见面机会不多,暂时可以忽略。

      而除了初始好感颇高的亨利二世,“两个婆婆”,才是玛丽未来的工作重点。

      一个,是正牌王后凯瑟琳;另一个,则是更重要的“无冕王后”、“首席情妇”、“国王宠姬”、瓦伦蒂努瓦夫人、狄安娜·德·普瓦蒂埃。

      呃,鉴于狄安娜的名字太长,身份暧昧,玛丽私下便称之为“那位夫人”。

      那位夫人能收集满那一串名号,显然不是等闲之辈。狄安娜很懂得分寸,常年待在宫廷之内,多少会照顾正牌王后的情绪。当前,亨利二世经过“深思熟虑”,把教育未来儿媳的工作暂时交给了狄安娜;而她至少顾及凯瑟琳的面子,名义上邀请了王后监管,才着手做教学计划。

      截止1548年,凯瑟琳已生有一子两女。这两个女儿,比弗朗索瓦还小一两岁,王室也没有其他适龄女孩;所以,法国未来太子妃的学习生活,暂时最好只与她的苏格兰侍女为伴。为此,狄安娜还向玛丽表示了“遗憾”。

      这个相对开放的西欧社会,女孩和男孩的教育,并不是必得要分开的。更何况,未婚夫妻本不需要太多避嫌。于是玛丽有心想趁课程学习,近距离多接触下弗朗索瓦——掂掂斤两,顺道培养下感情。然而,如今初来乍到的她,还不适合提这方面的建议。

      但,这不代表她对自己教学规划,没有任何想法。

      毕竟,法国的未来太子妃,同时也是名正言顺的苏格兰女王;一国之君的培养,不能全由她公公的情妇做主。

      “法语和礼仪的确是重中之重。”玛丽审视着课程表。“其他古典语和现代语也不容忽视。不过,我认为,不应把如此多的时间,耗费在这些‘其他’上。”

      “暂时没有历史和地理的内容?我希望,能多增加些这些方面的知识。不仅是周边列国,海外状况,我还想了解更详细的、苏格兰与法兰西的风俗人情,宗教势力,权贵僧侣乃至平民阶级都要……”

      玛丽边说边想:至于理科,在这个年代还比较渣,她就不指望了。至于政治权谋什么的,向来蒙着面纱,决不是轻易能在课堂上学好的——更别提,让异国人来教导。反正她还年幼,暂时装傻充愣,再看周围是否有可用之人好了。

      “我觉得,户外活动该尽量多延长一些。唉,这里,诗歌音乐绘画都挺好……前提是,务必保证我的充足睡眠。”

      她的舅舅,一个大约可以依靠的对象,洛林红衣主教正仔细聆听着。他压住心头翻滚的情绪,笑盈盈打量她。

      “思考得很细致,实在太细致了……好吧,身为苏格兰国君,的确该有所侧重。”

      玛丽仰头看他。“是的,我亲爱的主教。我是‘被寄予厚望’的国君,不是标准可人儿,或者文艺范淑女。”

      尽管起先听过一点这个外甥女的事迹,但此刻亲眼见识她的早慧,红衣主教仍旧难免惊讶。不过,考虑家族在法兰西宫廷的分量,为了权力的来源和稳固,他对她甜美外表下的精明,基本还是报以欣赏和赞同的。

      “所以,这些……都需要我和瓦伦蒂努瓦夫人明说么?”他表现得十足和蔼可亲。

      玛丽对他投以信赖的目光。“亲爱的舅舅,我相信,你们素来和那位夫人关系良好,一定能够以长辈的身份,帮助我传达心声,避免唐突直叙。”

      当然,她在心里补充,反正,无论如何,她的日程安排,她必须掌握主动。如果传话效果不佳,她不介意亲自向那位夫人提要求。

      必要时,她甚至不惮找亨利二世“哭诉”。

      反正,一个小女孩的固执,配上楚楚可怜的外表,相信就算达不到全部目的,至少也很难惹恼一个豪放爽朗的君王。

      不过,倘若“那位夫人”不太过分,她也乐于和她长期好好相处。

      呵,玛丽已经被两位舅舅告诫过,在法国宫廷生存,国王之外,最重要的人是情妇,其次才轮到王后。

      凯瑟琳已经为王国诞下继承人弗朗索瓦。但他长得羸弱,使得母亲时常提心吊胆,唯恐他夭折。而亨利二世,固然看中长子,也忧虑着他的身体,亲近亦有些保留。所以,这正牌王后的话语权,还真是微妙得很。

      吉斯公爵和红衣主教,尽管把紧跟国王和拍宠姬马屁看得同等重要,却也注意两头讨好,避免忽略不受重视的王后。而作为以金融起家、美第奇一族的女儿,凯瑟琳自知地位不及传统蓝血贵族,也就不得不贤良淑德,对狄安娜客客气气,甚至退避三舍。

      王后如今最关注的,是自己的肚子。她一心想着再生个健康儿子。因此,对待表现尚可的吉斯公爵及其外甥女,凯瑟琳王后显得很包容。不过,知晓她善于忍耐的玛丽,在贯彻舅舅指导的“大房与侧室兼顾”方针时,委实对王后花了更多心思。

      抛去婆媳关系不提,抛去王后幕后大Boss潜质不提,玛丽其实挺乐意与凯瑟琳交好。她可是佛罗伦萨的美第奇,祖辈相传的还有乌菲齐博物馆!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提香、波提切利……无数时代的珍品,背后都有着这个家族资助。而玛丽,偶尔也会觊觎《大卫》与《维纳斯诞生》……

      所以,女王示意臣属,在贿赂“那位夫人”的同时,必须想想,该怎么给王后送价格可以旗鼓相当、但更具文艺味儿的礼物。而且,即使亨利二世在各种场合公开偏爱狄安娜,他们这个小团体,也决不可冷落凯瑟琳。

      国王重视的是国土,情妇嗜好的是财产;王后需要的,则是自己的尊严。

      玛丽小心翼翼维持着平衡。

      就这般,大半年来,她经过努力,已逐渐在法国宫廷站稳了脚跟,享有平静而相对恣意的生活,并开始试着释放自由的触角。

      可是,某一天,她忽然遭遇了个晴天霹雳。

      她的侍女之间,忽然爆发了难得的争吵。

      起初,偶遇其争执的玛丽想要走开,宽容的当作没看见。然而,那个高个子玛丽·比顿揪住她们当中最漂亮的玛丽·弗莱明,尖声吼叫:“你母亲弗莱明夫人怀孕了,是法兰西国王陛下的孩子,这不止我一人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其实,第一代吉斯公爵克洛德要到1550年才死,这里,就当偶然性意外提前挂掉了吧。
    吉斯地区过去属于洛林公室,是个伯爵领地,后被法国占据。弗朗索瓦一世和战友克洛德关系亲密,于是将它“还给”洛林家族,并增加封地,升级为公爵领。自此,来自洛林的吉斯家族融入法国;而其主支仍长期留在神圣罗马帝国,在法国和皇帝之间摇摆,总体和哈布斯堡更亲近,直到十八世纪才被法国彻底吞并。
    都德的《最后一课》,讲的是同一个洛林。
    玛丽初到法国的部分,参考《断头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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