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簪谋》七把青菜

26、026 名扬四海

　　柳楚月紧紧拉住音儿的衣角，抬起头来仰望着她，那道狰狞的疤痕之下流转的双目更显得楚楚动人。
　　音儿终于松了口气，“好，此事我们绝对不伸张。”
　　音儿转而看向一旁的玉儿，玉儿慢慢地将手中的那药包包好，冷冷得拿起那旁边写着如月名牌开滚着的药罐，朝柳楚月的方向冷哼了一声，她没再说什么，便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
　　音儿宽慰柳楚月，“无妨的，我会去同玉儿说的，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音儿姐姐救命之恩。”柳楚月哭着道。
　　音儿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柳楚月方才的那个药罐子，随即起身，拿起卢香的药罐，随即也转身离去。
　　待到她们走远之后，柳楚月这才缓缓伸出手来轻轻抹干眼角那滴还未来得及掉落的泪珠，而她的脸上竟是缓缓展开一丝邪魅的笑容。
　　她故意等到这个时候，就是想要引她们上钩，她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害人！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极为小心地方才被倒了药的药罐子倒的干净，如今煎药房中只剩下最后一个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一个药罐子，柳楚月上前轻轻捏起药罐盖子，盖子上圈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尽头挂着一块木牌，木牌上正用楷书苍劲有力地书写着“柳纤月”三个字。
　　自从断了药后，柳纤月的身子便已经慢慢好起来了，左不过七日，柳纤月便已经有些恢复元气了。
　　而第八日，也不知为何整个教坊司都传开了，说是纤月姑娘的身子越发纤细柔美，白皙的脸上用淡淡的胭脂轻轻点缀着，宛若是一朵长在烟雾之中的芙蓉花，无论远近都美不胜收。
　　说实话，要说霜莲是京都第一美人，那也不过是形容她的那股子泼辣劲儿以及她眉眼之间的魅惑，这美人称号在她身上稍微带了些风俗气息，而这第一美人落在柳纤月的身上，那就是大大的不同，她的举手投足，眉目之间都透着神圣不可侵犯的魅力，简直是神女一般的存在，这也说明她这第一美人的称号实则不虚，也不过是一日，递给柳纤月的行碟正竟是用箱子抬了进来。
　　旁人若是要接行碟记录都是要经过司正的手，让司正选哪位姑娘接哪个行碟合适，而柳纤月却不同，她竟提前享受了一等姑娘的待遇，别人抬了箱子让她自己选。
　　就因为此，教坊司内也产生了一则传闻，说是司正要让柳纤月顶了正在闭门思过的霜莲的位置，而二等姑娘则是又多了一个空缺给如月姑娘。
　　只是，流言也不过是流言，至今司正都还未出面说过任何一句话。
　　因为柳纤月身边的雪儿已经成为了待选姑娘，是故柳纤月身边便来了一个新的侍婢，名曰霜若，霜若是个刚满十四的小娘子，面如桃花，人也算是长得标志，只是看她畏畏缩缩的样子，似乎有些胆小。
　　有了雪儿这样的前车之鉴，柳纤月待这霜若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客气和亲昵，平日里也不过是日常的问候和使唤也就罢了。
　　如此又过了七日。
　　柳纤月日日喝着柳楚月给她带来的药，面色和气色果然是好了很多，柳纤月对着那块镜中的自己冷冷笑了笑，如今的她虽说是残花败柳，但一场大病下来，少了些丰腴，多了些只可远观的清冷，这样看着刚刚好。
　　“姑娘，这些日子的行碟您都推了，司正若是问起来，恐怕会不高兴。”霜若的声音如同蚊子般在她的耳边低声吟唱着。
　　柳纤月随手从梳妆台旁靠着的箱子中抽出了一块行碟，上头写的是太仆卿百里赢与其管辖之下的官员要在教坊司小聚，想清柳纤月出面。
　　柳纤月嘴角微微上扬，当年柳家殒难，林泽西上书，当年作为御史大夫的梁凌不闻不问等同于默认，而其他联名上书者还有如今是侍曹的刘康，为奉常的方长儒，大司农姚君吾，御史中丞杨御过，尚书令淳于孱弱，太史令百越离，还有年纪二十又六的太仆卿百里赢。
　　早在公主欧阳宜的宴会上她就想要想方设法解决他们，可谁想竟出现了明阳侯一事，这不得不打断她的计划，还害了楚儿毁了脸，她得了一身寒疾，差点殒命。
　　她思索了半晌，随即将百里赢的那块行碟递给霜若，“这个拿去登记吧。”
　　“姑娘，是今晚吗？”霜若一愣，一般教坊司里的姑娘接待贵客都是要精心准备一日的。
　　柳纤月微微颔首，“就今晚，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与司正见上一面。”
　　霜若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道了声喏便出门去了。
　　一双如葇荑一般洁白的手搭上了梳妆台上的那个盒子，盒子轻轻一开，里头有好些个小瓷瓶子，柳纤月伸出食指数了数，她的面上看着却是极为安详。
　　随即她从里头拿了一个小瓷瓶子，“嘭”地一声打开，从里头倒出了几颗药丸子，她看着手中的药丸子，眼神除了平静倒是没有多少变化，随即她将药丸子全都塞进了嘴里，和着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
　　沈白生倒是爽快，柳纤月才差霜若去请，他便就来了。
　　柳纤月浅浅起身，朝沈白生缓缓施了一个礼，“见过司正。”
　　沈白生冷着脸跽坐在了上座，“可有何事？”
　　“小女寻司正自然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一件事不明白。”
　　柳纤月起身，拿起几子上的紫砂茶具给他倒了杯茶，“小女姐妹初入教坊司，便备受司正善待，小女实在感激不尽，只不过司正与小女姐妹并无什么联系，如今司正如此这般待小女，小女实在是有些惶恐。”柳纤月说罢，眉目之间竟瞥了一眼一旁角落的那个行碟箱子。
　　沈白生一直跽坐在那处，并未曾接过柳纤月递过来的茶杯，面上不喜不怒却不怒自威，“柳娘子天生聪颖，自然知道本司正是想要做什么。”
　　柳纤月见他不接茶杯，便也只好将茶杯放在他的面前，然后跽坐好，“司正可曾听闻一个词？”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沈白生，目光中竟是毫无畏惧，“捧杀。”
　　沈白生不语，柳纤月便继续道，“司正将小女捧到如此高的位置，即便小女本分，也会受到排挤，但若是小女心中有别的想法，那么从这么高的位置摔下来，不死既伤。”
　　周围寂静的可怕，只有微开的窗口处传来的风啸声，以及屋子里炭盆子里发出的噼啪声。
　　半晌之后，沈白生才展颜，他的笑乍一看很柔和，但这柔和中却带着些许的冷阴之气，这让人觉得有些心颤，“不愧是柳相之女，才名不虚！不错！本司正如今是在捧你。”
　　猎人狩猎时，会在陷阱旁放些诱饵，引其上钩，若是猎物蠢笨忘乎所以，等待它的自然是陷阱中的粉身碎骨，而眼前的猎物则是聪明的，她懂得找他谈判。
　　这样的猎物才是他想要的！若是都像霜莲那般蠢笨没脑子，倒还不如粉身碎骨，进来教坊司的，都是终身不得出的，更可况柳氏姐妹都是罪女，若是死了，教坊司里有的是与她们相类的。
　　柳纤月却是浅浅一笑，“司正言重了，小女虽说出身相府，但今时不同往日，小女早就不是什么相府的千金娘子了。”她看着他，一如往常，“也不知司正如此捧小女，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白生随即拿起他面前的茶杯在他的两片薄唇之间抿了一口，只微微蹙眉，随即才开口，“你，猜猜。”看你到底还有几分聪明。
　　柳纤月一愣，她面上的荣光似是不减，丝毫未戴头饰的她就仿若是一朵遗世独立的水芙蓉，她只浅笑，“小女实在不知，难不成司正是见小女可怜，想要让小女出头不成？”
　　懂得藏拙，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沈白生冷声道，“你可知教坊司的司正历届都是寺人？”寺人便是断了根的男人。
　　柳纤月微微抬眼，沈白生的唇边隐隐有一圈胡茬子，寺人可不会长胡子。
　　“所以，司正是想要找个同盟？”
　　沈白生忽而笑了起来，“和聪明人说话到底还是松快，不错，我入教坊司是陛下给我的恩典，而我捧你，是我给你的恩典。”
　　沈白生说得倒是明白透彻，但柳纤月竟不能从他的话中找出他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半晌，沈白生悠悠得飘过来一句，“你不是想让柳楚月离开这里吗，我可以成全。”
　　这让柳纤月一愣，还未等她说什么，沈白生又道，“但我要你，名扬四海。”
　　名扬四海？
　　以一个教坊司艺伎的身份？
　　她本是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被一个无须有的罪名沦落到教坊司做了一名艺伎姑娘，如今她竟然要以这个身份名扬四海？
　　着实讽刺啊，可她不得不答应，因为她有这个姿色，有这个资本，有这个能力，更重要的，她有软肋！
　　而沈白生看中她的最大一部分原因也就是因为她的这个软肋！
　　柳纤月低首，目光落在了那盏茶水涟漪之中，她的心情亦如此般被微风吹了几分后，顺而又恢复了平静。
　　“好，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