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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第37章第三十七章
      毕竟是皇后,语惜的动作很快。
      第二次,易水湛上早朝时,便已安排了一辆出宫的马车和令牌。
      “姐姐,一路顺风。”语惜敬她。
      她看了一眼酒杯,以往在这生活的经验让她警惕,她道:“我酒量尚浅,待会儿还要赶路,便不喝了。”
      语惜似乎明白她,笑了笑,把酒杯放回托盘上。
      她看着风中的她,皇后的桂冠下依旧是当年那个清丽的小女孩。此去一别,毕竟山高水远,难有后会,她道:“你也保重。要是他问你,你就说是我一定要求你帮我的。”

      语惜不答,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道:“这是爹爹知道你今日出宫,不能来送,特地让我给你的。”
      她没有接过的打算。
      “姐姐,自六娘死后,你又失踪,爹爹也很难过。爹已五十多岁,这次本想见你一次面,奈何你却要离开了。”
      她顿了顿,还是接过了那封信。

      她转身上车。
      语惜突然道:“姐姐,保重!”
      她背对着她,点点头。
      马车终于朝宫门口驶去。
      语惜望着。
      姐姐不要怪我,是爹爹让我做的。

      马车出了皇宫。她怕有变,下车让马夫继续赶路,而自己又雇了一辆毫不显眼的马车往影国奔去。
      她答应过朱大嫂三天后便回来,现在已过了五天。
      到了朱大嫂家才知道,宁世和羽儿已经离开了。
      她又立刻赶回山上。

      她几乎是冲进宁世的书房,把孩子抱起来,贴在脸上。
      她实在是太想她的孩子了。
      整座山上只有宁世一个人,他一边看书,一边晃着摇床,哄羽儿入睡。

      他本以为她是不会回来的。
      所以他才带着羽儿离开。
      看着眼前,嘴角泛起一抹不自觉的笑意。
      可她还是回来了。

      息静抱够了羽儿,才想起坐在书桌前的宁世。
      她道歉:“对不起,公子,我回来晚了。”
      宁世只看着她微笑。

      羽儿忽然“哇”地一声大哭,紧接着她的手就有热得湿湿的东西。
      怎么会?她有些尴尬,她一回来,他就尿床?
      她把他放下,解开他厚厚的小棉衣,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她把他臭烘烘的尿布片捡出来,宁世突然摇轮椅过来,“不是这样的。”
      他娴熟地帮羽儿换起了尿布片。
      息静转脸看他,他的神态很认真,似乎做这个并没有不妥。她没有想到,一向清高甚至带有些许洁癖的的宁世,也会这样做这样的事。

      差不多换好了,只剩穿衣服。
      她道:“我来。”
      这些事本该就是她做的。
      宁世放手,让她去做。

      直至夜。
      宁世在房内看书,听着远处传来清晰的歌谣。
      是那首歌。
      她在哼给自己的孩子听,哄孩子入睡。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胸中突然有种名之为暖热的东西,竟也不会觉得吵。
      他微微一笑,继续看书。
      不知什么时候,声音越来越轻了。
      消失。

      他想了想,放下书本,摇轮椅出去。
      她果然睡着了,趴在摇床旁边,脸色很疲倦,她今天赶了太多的路,太累了。
      孩子也睡着了,小眉毛,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
      两个人的睡容几乎一模一样,纯净无暇,却又傻得可爱。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给她掖了掖被角。
      又给孩子掖了掖被角。
      关窗,吹灭了灯,又轻声关门出来。
      屋内的两个是他的全部,他终于明白,人世间的幸福是什么。

      然而,五日之后。
      易水湛带大队人马包围了这里。

      息静收拾衣物,却突然翻到语惜交给她的那封信。
      这几天,她忙着收拾这里根本忘记了这件事。

      父亲这个词对她很陌生。
      但是听到语惜说父亲已经五十多岁,而且也想母女的时候,仍是不忍。人心是肉长的,更何况,父亲已经老了,还有什么恩怨不能过去的呢。
      她打开信。
      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爬过,蓦然手指一痛,好像是有针扎进去的感觉。
      火辣辣的。

      她看了看手,却没有任何异状。
      而信封只有一张白纸,一个字也没有。
      她很奇怪。

      外面传来响声,她来不及思索什么,放下信出去。
      走到大门口。
      易水湛已把这里全部包围。
      宁世已经在外边。
      两边正在对峙。

      他是怎么找来的?又怎么进得了瘴气林?
      看见她出来,易水湛下马,就那样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一样。
      她不敢和他对视。

      过了很久,他突然冷冰冰地说:“跟我回去。”
      息静摇摇头。
      易水湛拳头握紧,目光仍死死地钉在她身上。
      她决心直面一切,“你回去罢。我不会离开的。”

      “为什么?”
      他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一声不吭地离开,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做,都好像得不到她的心,是他付出得还不够吗?是他爱得不够深吗?
      息静低声道:“我已有了孩子了。”
      什么?他猛然一震。

      其实几个月前他查得她在影国的小镇,之后毫无踪迹。便已猜到她在瘴气林,遂召集整个易国的太医研制解瘴气的解药。
      奈何他们束手无策。
      幸好他还记得瘴气林中的路线,带人入林采了红菇,之后才研制出了大批的解药,这些将士才得以进来。只是,他因在瘴气林中的时间过长,而中了毒。
      是她回来救了他。
      这是命运,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她注定会回到他身边,所以,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放手。

      但是她居然有了孩子……他看了看旁边的宁世,是和他的?

      息静直视他的眼睛道:“对不起……我——”突然间心口一阵酥酥麻麻的痛,疼痛快速升到了顶点,只是瞬间,眼前便是一黑。
      她倒在地上。
      “静儿!”他上前,宁世也上前。
      两人互不相让,宁世抬起头沉声道:“放手。是你能救她,还是我能救她?!”
      他一怔,宁世已经立刻抱起她转身进去。
      他起身立在门外,居然在宁世的眼睛里看见了和他一样东西。

      “她怎么样?”宁世已几乎把了一盏茶时间的脉,他实在忍不住问。
      宁世抬起头看他一眼,并不答话。而是回身转过轮椅,似乎在思索。
      他坐在床边,看她的睡容。
      又转头看宁世。
      宁世也转过轮椅看她,眉宇中似乎有担忧,不久推着轮椅出去。

      他在书房里找了一天的医书。
      在确定自己的判断前,他不放过一丝可能。
      然而还是没用,他猜测得没有错,她中的是毒蛊,细叶毒蛊。

      他从十五岁开始研究奇毒开始,到如今七年。已把这天下十大奇毒其中七种的解药研制出来,唯独细叶毒蛊,魔焰毒草和冷蛭没能研制出解药。
      而细叶毒蛊便是这十大奇毒之首。
      它是一种极细的小虫,一旦进入人体后,会慢慢蚕食人的各大经脉,最终会昏睡而死。
      多则五天,少则三天。

      他唯一一次没有把握。

      这两天,他几乎给她试了各种草药,她平静的昏睡,没有一点起色。
      两日他都没有睡,在房间一遍一遍翻查医书。
      忽然看到一条:“细叶毒蛊者,虫也,非药而能杀之,喜毒也,引者而至。”

      夜深了,月光落散在院中的爬山虎上。
      他推轮椅来到她的房间。
      停在门口。
      她还在安静地沉睡,易水湛坐在床边一直握住她的手,这几日,他也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她身边。
      听到动静,他回头过来,声音有浓重的疲倦,“找到解毒的方法了吗?”他看着床上的她,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细叶毒蛊实际上是细叶毒虫在人体流窜。
      只要它进入人体,任何药物都对它没有作用。
      但是有一点,它喜噬毒。
      所以它很容易从一个无毒的人以引血之法转移到另一个已中毒的人身上。
      但因息静以前中过蛇毒,又被硫火烧伤过,一般的毒性已不能把它引走。更何况,两日时间,它已进入她的心肺之中,毒性必须十分强才能把它引出来。
      现在临时制造一个毒人已来不及,一次性中多种毒若没有长期的调和必死无疑。
      毒蛊也从不进死人的身体。
      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救她。

      易水湛很高兴,转过身把她的手贴在脸上。
      他望了很久,转过轮椅而去。

      五月。
      寂静的院落,风中有草木的清香。
      停下,抬头望月。

      他记得自己十岁的时候,被师傅用铁链铐住双手用来试毒。师傅是个红发的老怪,平生痴迷于各种毒物,和他一样,喜欢给人下毒,又想办法把他救活。
      不过那时候师傅下的都是无解之毒,他根本不管他们会不会死,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在他们死之前制出解药。

      师傅收了很多弟子,也抓了很多人。
      除了唯一一个得他心的弟子逃下山,还有自己侥幸活下来外,其余人差不多都痛苦不堪地死了。
      有一天,师傅突然失踪。
      他被锁着,饿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他几乎已全是骨头的手从铁环中挣脱,石壁打不开,他饥不择食地吞下了药房里的那些药丹。

      他在里面住了七天。
      各种丹药的毒性几乎让他痛不欲生。
      最后,他学着师傅的排毒之法,把毒全部逼到了双腿上,它的双腿便废了。
      之后,他无意中发现了师傅的一个密室。
      从那个通道逃出去。

      一转眼便是七年。
      弹指一挥间。

      次日清晨,宁世独自在房内为她治疗。
      几乎到了傍晚,门才打开。
      易水湛立刻迎上去:“怎么样?”
      宁世的脸色似乎非常苍白,双手无力地搭在轮椅的扶手上,素白的袍子上也有斑斑血迹,声音微弱却很清晰,“她没事了。”

      她的确是没事了。
      到了晚上便醒了过来,毒蛊一解,她的身体不需两日便可恢复如常。

      但直到三日后,宁世才去看她。
      她靠在床上,见他来弯起嘴角,略带虚弱的苍白,长长墨发披在身后。
      望他的目光中满是感激。

      宁世已不复救治当日的虚弱,但也没有以往的血气。
      他看着她,道:“身体可还好?”
      “嗯。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他不作答。

      两个人忽然沉默了很久。
      宁世问:“你要跟他回去?”
      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他说,他肯接纳羽儿。”
      宁世问她:“他待你好么?”
      “他或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一个人。”息静静静笑了一下。
      宁世默不作声,她突然抬起眼看他,“公子,你希望我回去吗?”

      这一次,两个人直视。
      谁也没有避开。
      隔了一会儿。
      宁世转过身子。
      声音已如初见时的冷淡疏离,无半分情绪,“你我三年之约已满,你自当下山,要去哪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息静抿住唇,心里有根细细的丝线断了。
      宁世推轮椅至门口,又停下,脸微微侧着;“只是我素来讨厌瓜葛,你走之后便不要再回来。即便你再来求医,我也不会见你。”
      没有看她在身后的表情,他推轮椅而出。

      又是一日五月的夜。
      空中到处都是微润的新生的气息。

      宁世独自坐在书房中。
      不远处的窗口处映着两个人的人影。

      她站在前,他在后。
      他上前环住她的腰。
      她一直低头,轻声说着什么。

      似乎不符合他的意,他突然把她转过来,捧住她的脸,两个人的目光对视。
      他可以想象到他那样望着她的神情,眼神中应该有深沉和疼惜,声音郑重。
      良久,她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他望着她。
      他开始吻她……
      灯灭了。

      宁世移过眼神,看着掌心的一块黑斑。
      毒蛊和他体内的毒相冲突,所以他能支撑更长的时间,并且保持清醒。
      但是现在毒蛊已然融合了他体内的毒。
      他无药可治。

      次日清晨。
      浩浩荡荡的大队从山下路过。
      她坐在轿撵上掀开纱帘,看那座大山。

      她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是回到了当初的原点。入宫,为妃。
      他揽住她的肩,“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事。”
      看着怀中的羽儿,也许这是上天给她的选择,让她注定要去寻找一个依靠。

      宁世在山顶上,看着山下移过的人群。
      她在那顶轿撵里。

      手中握着那块凤凰玉。
      居然……始终都没能送出手……

      他喷出一口血,血迹洒在玉和他的长袍上,几乎是深红色,斑斑点点。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他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闯入他的林中,翩然一顾。
      他想起,她坚定地在他面前说:“我愿为试药,只要公子肯救我表哥。”
      想起他误会她动了他的书的那一次,她一直低头默默吃饭,他看到她的眼眶红了。
      想起她为那个小姑娘跪在他面前求他,“求公子救她一命!”
      想起她那夜被人轻薄,抱住双膝哭泣的样子。
      想起她吃了“销魂丹”的那天,突然搭住他的手,脸颊发烫,起身轻吻他的唇。
      想起她那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嘴角有血,泛起一丝苦笑。
      她只给了他一个晚上,他却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想起她被程公子欺负,他骂她,她远远地跟在他身后抱臂抬头看月亮。半夜却起身去捡那些珠子,捡齐之后蹲在地上按在胸口。
      想起他问她的额头痛不痛,她摇头说不痛。
      想起每次为她针灸的时候,她都会死死地攥住枕角。
      想起她早晨坐在门槛上等太阳却下了一天的雪。
      想起她掉落山崖的那一刻,她那样说:“公子,放手吧,我的命不值得珍惜……”
      想起她抱着他,眼睫毛微颤,说:“我好疼……”
      想起她放下碗,那样的坚决:“我不想打掉孩子。”
      想起……
      想起……

      手突然无力地垂下。
      带血的凤凰玉坠落,滚了几圈,便静静地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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