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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第33章第三十三章
      鲜血粘稠附在裤腿上。
      幸亏是冬天,血流得不多。
      他的双腿残废已久,本身已瘦若枯柴。但并不代表他没有知觉。他已经许久没有尝到这种深入骨髓的痛了。
      血是深紫色的,他的血和常人不同。
      试多了毒物,几乎可以百毒不侵。

      他撕下布条包扎好。
      他必须尽快回到医庐去,伤口周边没有血运,时间一长,恐怕会腐烂。
      他悄无声息地处理好一切,转眼却发现她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他们两个从悬崖上下来,躲入这个山洞里。
      山洞很冷,他们也没有人有力气去捡树枝生火。
      所以她似乎很冷,身体缩成一团。
      睡得很不安稳。
      天渐渐暗了。
      洞口有寒风吹进来。

      他抱起她。
      放到洞里面一张石床上,又解下白色皮裘覆在她身上。
      似乎感觉到了温暖。
      她的身体动了动,把皮裘裹得紧了些。
      呼吸又慢慢地平稳了下来。

      白色的皮裘映得她的脸十分的好看。
      不施粉黛,却显得光滑细软。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又轻轻拨过她落在脸上的发丝。
      这样能把她看得更清楚些。

      身体仿佛也不觉得痛了。
      很平静,只有她细微的呼吸声。
      不知就这样看了多久。
      他俯下身,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已经这样的喜欢她。
      早该明白。
      遇上她,是他的劫,也或者,是他的命。
      万劫不复。

      他出去拾了些木柴,点起了火,抓了几条鱼烤着。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火光很久。
      身后突然有动静了。
      她醒了。

      “我睡着了?”她的声音还有些含糊。
      听到她起身的动静。
      却隔了一段时间,低低的声音才传来,“对不起,公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没回答,把烤鱼拿下来,推轮椅到她身边,“吃点东西吧。”

      她接过,却没动。
      他望着她的侧脸,突然想起她说的那句“我的命不值得珍惜……”
      心口居然有种微痛的感觉。
      很多事情,他都不曾理解她。
      就像她为了求她表哥的解药,待在这里三年,供他试药。
      在这期间,她从一个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的大家小姐变成了伺候他的“仆人”,甚至连贞洁和光明也失去了……
      但他从未听她抱怨过。

      她突然记起了身上的皮裘,忙把他递给宁世。
      宁世接过。
      她问:“我们这是在哪?”
      宁世转轮椅,“出口处的一个山洞里。”
      “他们走了吗?”
      “嗯。”
      宁世拨了拨薪火。没有了那个人的出谋划策,程庄主得到宝物,早已离开了。
      “待会儿我们就回山上去。”

      “噢。”
      她摸黑走过来。
      因为能感觉到火光,而周围又没有什么障碍物,她很成功地走到宁世身边。
      宁世扶她坐下。

      “公子你受伤了?”她一直想问,又没敢问出口。
      “嗯。”宁世淡淡应了一声。
      “严重吗?”。
      “没事。”
      她察觉到宁世的话很短,似乎不怎么想说话,她也就不再问。
      默然了一会儿说:“公子,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宁世的嘴唇很苍白,实际上他并没有太多的力气说话。
      但他看着她,应下:“好。”
      他推轮椅到石床前,艰难地移上石床,躺下。
      她从地上摸索到一根树干,拨了拨火。
      他没有睡,一直侧头望着她。

      精力得到恢复,两个人走出了山洞。
      外面寒风凛凛。
      但幸亏他们不用原路返回,可以通过另一条比较平坦的小道过去。
      走至半路,宁世忽然让停下。

      她停下。
      渐渐地觉察到有声音从林间传过来。
      莫不是他们又回来了?
      但冒出来的却是个圆头圆脑的小孩子。

      那小孩子突然窜出来,走到他们面前大摇大摆地道:“喂,你们知道神医宁世住在哪里吗?”听声音应该没有超过十岁。
      她放轻松了很多,乍然听到童稚的声音又觉得很可爱。
      她问:“你也是来求医的吗?”
      “废话,不求医我来找这个怪人干嘛?”
      宁世就在他身边,他居然还直呼他怪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孩子手中玩着几粒丹药,“就这样进来的呗。”
      她看不见,宁世却看清了。
      那正是他研制的用来避瘴气的药。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药的?”
      “我在外面看到一大群人跑出来,就顺手拿了几颗了。”他转而叉腰:“不对,你们问够了没有?!我是来问你们知不知道宁世住在哪里的,你们怎么反而盘问起我来了?!快说快说,不然我师父师娘等不及了。”
      “师父师娘?”息静问。
      “是啊,我是来帮我师父师娘求医的。”他眼珠子一转,突然走到息静身边,扯着她的裙子,“这位好姐姐,你这么漂亮,心地肯定也很好,一定能告诉我宁神医住在哪里的对不对?”
      好滑头的小家伙!

      突然有什么东西坠落。
      小滑头气鼓鼓地看着宁世。
      息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小滑头却把一串珠子塞到她手里,“哪,还给你!”
      息静摸了摸才一惊,不知什么时候,她系在腰边香囊里的珠子就被他拿走了。
      想必是宁世发现了他偷东西,把它打落了。

      小滑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跑到宁世身边纠缠道:“这位好哥哥,你长得这么英俊,又这么风度翩翩。一定会告诉我神医宁世在哪里的对不对?”
      息静忍不住笑,这次他表错情了。
      宁世果然不为所动。

      小滑头怒了,“你们快点说,不说,我就、我就——”
      就了两下都没就出来。
      突然哇哇的哭起来,“你们谁都不告诉我?你们谁都不疼惜我?!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从小就只有师傅师娘对我好,现在他们就快死了,留我一个人在世上,要怎么办……”

      息静开始还以为他是吸引注意的假哭。
      却没想到,他是真哭。
      抽噎声越来越明显。
      过了一会儿,又走到她身边拿她的裙子擦眼泪。
      息静摸了摸他到他柔软的头发,还很小,只到她腰的样子。
      脸上果然泪湿湿,温柔地劝道:“好了,别哭了。”
      小滑头哼的一声,不说话。
      息静觉得他真可爱。
      大概女人的天性中都喜欢可爱的小孩子。

      她抿了抿唇,朝向宁世,“公子,你能不能……”其实,她还记得以前那个小姑娘死的时候,他是不肯救的。
      她也没想让他改变自己的原则。
      只是……毕竟能不能是一回事,去不去做又是一回事。

      宁世知道她要说什么。
      心里默叹了一口气。
      不是为她的善良,而是为自己已完全不能拒绝她。
      “你师父师娘在哪里?”
      那小滑头抬起头看他,声音很惊喜,“你肯救他们了吗?”
      息静听得有异:“你知道他是谁?”
      小滑头扬起下巴,“当然。身上一股药味,脾气又那么冷,不是他还是谁?”
      息静摸了摸他的脑袋,好聪明的小家伙。

      “我要先回山上去,你把他们带过来吧。”
      小滑头欢呼的跳跃起来,“哦,好,我马上把他们带过来……”说着人一眨眼就不见了,可知轻功厉害。
      他们上了山,小松都快急死了,一见到他们就迎上来,“公子,谢天谢地,你们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突然又啊了一声:“公子,你腿上怎么有那么多血?!”
      息静听得一动。
      宁世看了小松一眼,小松立刻闭嘴了。

      大堂里已经是一片混乱。
      他的书被扔得满地都是,很多都已经被人撕了,或是扔散了。
      小松知道宁世几乎把那些医书看做命,看到这样,也很不想。摸了摸脑袋,“公子,我没来得及整理。”
      宁世道:“算了。”
      推着轮椅进了书房。

      小松过去拉住息静:“来,静儿姑娘,我带你回房去。”
      息静问:“他腿上有很多血吗?”
      小松点点头,悄声道:“公子估计受了伤了。”
      末了,又叹了一句:“书房比这里更惨,公子爱书如命。看到更要难过死了。唉,要不是公子那时候为了救你,内力受损,又怎么会让他们趁虚而入?”
      又回过头:“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你也是无辜的。我是说他们那伙人实在太奸诈可恨了!居然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
      息静微笑:“没事。”

      小滑头带着他的师傅和师娘上来。
      宁世在房内为他们诊治。

      他的师傅师娘大概都在三十岁左右。男子倒是普通,穿一件深灰色的布袍,女子却尤其出众,虽然穿的是江湖侠女的紧衣短靴,没有一般闺秀的温柔娴静,却自有一番洒脱之气。
      虽然病容憔悴,容貌瞧了却依然让人心惊。

      小滑头说师娘是当年有名的江湖四大侠女之一的“短剑横秋顾言池”,他的师傅从小就对她一见钟情,为了追随他,苦练武功。
      学成后,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可惜,他相貌不算英俊,人又有些憨厚,她瞧不上。
      这一跟就是十几年。

      最近一年,师娘遭人下毒,却唯有师傅一直陪在师娘身边。
      师娘这才感动了,与他拜堂成亲。
      小滑头趴在石桌上:“师傅真笨,为了个女人弄成这样。到现在洞房还未入,就晓得傻傻地跟在师娘身边。”

      息静笑笑,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是“洞房”?
      她却没问,只说:“你师傅是真心喜欢你师娘。”
      “是呀。”小孩点点头,转头扬起小脸,“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息静想了想,摇头。
      “谁都不喜欢?”
      她不是谁都不喜欢,而是已经不想去喜欢谁。

      “那好,别喜欢人啦。喜欢一个人多麻烦,像师傅师娘那样,我会累死的。”
      “当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哼哼哼,我不会。”小孩子表情非常笃定。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姐姐,你是瞎子吗?”
      还是第一次有人称她为瞎子,小孩总是童言无忌,“是啊。”
      “为什么是瞎子呢?从小就这样吗?”
      “不小心弄伤的。”她耐心地解答,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我的名字,是我小弟给我取的。叫云子传。”
      “小弟?”
      “嗯,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跟我打赌打输了,就认我做大哥啦。哼,我的武功就是他教的。他一直说我有天分,让我叫他师傅,我不肯。我说不用他教,我也能成为这天下第一神偷。姐姐,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当闻风丧胆的第一神偷,想偷什么就偷什么,不贵的我还不偷。”
      有趣的梦想,她引导:“你偷可以,但你不能做坏事,也不能害人,要是被人抓到了,你就惨了。”
      他拍拍胸脯,“我知道,我才不会做坏事呢。”

      这时候,宁世从里面出来了。
      小滑头立刻迎上去问:“我师傅师娘怎么样?”
      宁世扫了他一眼,“休息三天就好。”
      小滑头几乎要跳起来,“哇,太好了,大哥哥,你太厉害了。我去看看师傅师娘去!”
      小滑头跑进去。
      宁世推轮椅到石桌边,“你的眼睛最近怎么样?”
      “还好。”
      他把了把她的脉,又查看了她的眼睛。
      现在有时间,还是应该尽快治。

      解药差不多已经配出来了。
      只还差最后一点的实验。
      但如今山上找不到人试验。
      他不可能让她贸然吃这些药,道:“再等几天吧。过些日子,我的药就配好了。”
      她点头,“嗯。”

      忽的,感觉有手轻柔地略过她的头发。
      她一怔。
      宁世拿着从她发间发现的小朵梅花道:“有朵初春的梅花。”
      息静接过,闻了闻:“好香。”
      宁世看着她,唇边露出一抹不自觉的笑意。
      云子传趴在窗沿上,双手撑着下巴,嘟起嘴:“还说没有喜欢的人!”

      宁世的动作很迅速。
      几天之后,便让她服下解药,并配以针灸之法。
      但奇怪的是,这解药连续服了六天都没有问题,到了第七天,她却突然有了异症。

      她躺在床上,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全身颤抖着,一会儿发冷又一会儿发热。
      宁世把脉,但她的脉象太乱了。
      宁世又仔细检查药。
      不可能。他配得都十分精确,没有出错。

      排出了药的可能性。
      宁世突然想到,是否是她以前在瘴气林间中的毒并没有除清,到现在两种毒交织在一起,才会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又发热。
      宁世命小松打来热水,加入各类草药。
      褪去她的衣衫让她浸入热水中。
      只有遇热,那些毒才会相容,才能和解药相化解。

      坐了有一个时辰。
      他把她抱出来,擦干身上的水后,盖上棉被。
      现在是两种毒和解药混战的时期。
      她显得十分痛苦。

      紧紧皱着眉头,睫毛轻轻颤抖着。
      不再发热,却一阵一阵地打颤。
      他摸了摸她在被窝里的手,这么久,居然还是冰凉的。
      他躺进被窝,抱住她发抖的身躯。

      她紧紧咬着牙关。
      双手攥住他胸前的衣襟。
      “别忍着,喊出来。”
      她摇头。
      小时候母亲生病的时候,一口一口吐出鲜血。
      她叫了半天家里的丫鬟也没有一个应。
      母亲就叫她,别喊,任何痛苦都要自己忍着。

      为什么要自己忍着呢?
      因为你即使想不忍也没有办法,因为苦苦倾诉却并没有一个肯关心你的人,想去寻求温暖的安慰回应的却是陌生的空墙。
      那种没有回应的惨淡情绪会慢慢累加堆叠起来,使你越加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轻易地露出脆弱,不要轻易地让人看你的笑话。
      所以要忍着。越是悲伤,越是在不关心你的人面前,越是要显得无惧。
      那样、只有那样才会让自己慢慢相信自己真是无惧的。

      不要埋怨现实,要接受现实。
      不要去妄想任何人的保护和爱,要去想自己能不能靠自己去保护和爱。
      可是,人毕竟不是圣人。
      不能真正做到无所畏惧,无所恐慌。

      感觉到怀抱。
      那样用力得谨慎的怀抱。
      仿佛是溺水中的稻草,她无意识地呢喃出一句:“我好疼……”
      那个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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