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k]莫失莫忘》无昼

2、第 2 章

　　夏来冬走，过了三年水清天蓝的日子。
　　孩子就像他的眉眼一样，一点点长开了。
　　说话的时候抿着薄薄的嘴唇仰着骄傲的侧脸。
　　锦户家的黑皮每次来过后都笑言山下夫人慧眼识人，然而每次在龟梨面前还是说他丑得让人心痛。
　　山下不语，靠着廊下的柱子有的没的削着竹片。
　　明晚七月半放水灯你和龟梨来么。锦户捡起地上一条竹片用力地掷进湖里。
　　竹片软软地劈在了荷叶上。
　　喂小亮。我削得很费力。山下不满地转着小刀。
　　明天让他做点桂花糕来吧。不是我要吃。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他在后面练剑。
　　你知道我说十句不会有你说一句管用。锦户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未必。一刀下去噼啪竹子裂成了两段。

　　他展平墨迹未干微微折着角的尺幅，卷起纳入袖口。
　　这字会不会也太丑了。锦户从柱子后慢悠悠地探出身体。
　　你看到了？
　　你放心，我很识趣的。我是来讨桂花糕的。锦户扶着栏杆望着时不时扑腾出水面的游鱼。
　　我又不是你家厨子。眉角一挑。
　　哦，那看来我还是要拖山下来。
　　免了。桂花糕明晚我会带去的。龟梨提起靠在廊柱上的剑挪步走开。
　　锦户抱着肘摇头。

　　黑穹一片凄凉孤寂。
　　几朵荷，一弯月，几点云影。
　　带着紫色天狗面具的孩子站在萤火虫纷飞的彼岸。幽绿的光环阴郁地若隐若现。
　　撩起蓝色浴衣一角，弯着身子伸手搅了下微凉的湖水。
　　赤脚踏入透肌入髓而有余的冰凉。
　　荷气水香慢慢地上来。
　　“赏花人临风观莲，忘途川三生轮回。”远处歌声袅袅，冷清得没有调子。
　　一个个字被打散了借着风声水音飘到耳根。
　　黑色琉璃似的水面上慢悠悠地荡过来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亮着的水灯。

　　散去的过往。
　　摇曳的风筝断了线，乘风扶摇直上。他怔怔得望着天空。
　　温暖的手牵起他。
　　没关系。那个是我不要了才给你的。明天再送你一个。
　　出天花他烧着说了三夜的胡话。睁眼的时候对上他焦急的脸。
　　汗水浸软了整个被褥。他以为他要死了。
　　山下松开了握着他的手。调侃说兰是不是你家乡的竹马，你闷哼着叫了几晚上。
　　很久以后他无意听见厨娘说山下在他昏睡的时候去了后山的寺庙，向神灵许愿分一半阳寿给他。
　　筛子里的桂花抖落了一地。
　　后来他问过山下，那个故事里叫龟梨和也的孩子怎么了。
　　山下微笑着对他说。哦，你还记得那个啊。
　　他一生都平安幸福。山下淡淡地回答。
　　廊下风铃声响成一片。

　　手臂被强有力地握住。
　　你到底要在这水里站多久。会有水鬼的。
　　等我放了愿幅。指尖从袖口夹出白色的尺幅。
　　踩着水迈向鲜红色的诡异水灯。
　　那个不行。肩膀被钳制住。
　　那个水灯里我已经放了愿幅。
　　那我再换一个好了。
　　站在水中央俯身。
　　伸出的手腕被紧紧扣住。
　　抬眼看见山下专注的双眼。
　　和也。究竟是谁。值得你这么费心。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龟梨拿下面具。
　　你说什么。山下一把推倒龟梨。
　　一圈圈的涟漪荡开波纹。水灯向两侧散去。
　　微弱的光亮映着金色眼瞳里山下的身影。
　　水影里灯芯般绞缠在一起的两人一起倒在睡莲丛里。
　　水花噼啪四响。
　　龟梨呛着了水，用力地咳嗽着。
　　喂你们干什么。锦户他们远远望见扭打着的两人。
　　渐渐的龟梨不再反抗。羸白的双手拽着山下的浴衣带子。
　　山下慌了神。抱起了水中的龟梨。

　　窗外又下起了雨，不出一会雨滴砸了满地大小不一的水洼。
　　偶尔一两声老鸦的叫声寥落嘶哑。
　　连年的阴霾加重了宅子腐败阴郁的味道。
　　药的苦香都掺着一丝霉味。
　　山下坐着枕边抚摸着龟梨滴水的发梢。
　　龟梨裸露在被子外的脚踝上清晰的一道黑色印记。
　　对不起和也。我害你被水鬼拖住了。
　　你不知道我比谁都……
　　握住龟梨的手腕摸着微弱的脉息，顺着他弓着的背睡下紧紧环住。
　　龟梨一声不吭。
　　窗外的雨还在下。滴滴答答。

　　后来母亲罚他在院子里颀长的槐树下不给吃喝跪了三天。
　　夏末的蝉失心疯般轰鸣。
　　他垂眼打瞌睡。再睁眼时身前白瓷碟里盛着几块拂去了桂花末子的桂花糕。
　　他连忙抬头。廊尾处龟梨月白色的衣角。
　　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不知为何龟梨脚踝上的黑色印记一直没有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