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k]莫失莫忘》无昼

1、第 1 章

　　暮春三月。
　　他懒洋洋地抚过暗黄色卷页上的口水渍。
　　昏睡醒后三分空凉的感觉。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湿湿泞泞的雨，空气里散发着腐烂潮湿的檀香味。
　　一阵又一阵的雨声中，隐隐约约可以辨析前厅热闹嘈杂的人声。
　　他抱着手靠窗站着。
　　花园里青石板边的梨花被雨水浸淫后散发着生涩的香。
　　几树梨花都不似往年微雨中淡淡的清香，而是肆意绽放着，满树雪白的花。
　　这些花草常年默然与他作伴，淡漠的繁华，数尽昏晓。
　　少爷。老爷让你过去。佣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知道了。他走过去拉开门。
　　雨天黑得早，长长的走廊里早点了灯。
　　烟光淡薄。
　　纸糊的宫灯滴悠悠得转着。
　　走廊的尽头像是大张的口，人在一点点被它吸进去。

　　满堂满室的人。
　　那男孩子肿着眼蹙着眉垂手走到他面前。
　　一点都不可爱。他闷声闷气地嘟囔。
　　家人跪着将他和男孩衣襟下摆系在一起。
　　和也，以后山下少爷就是你的主人，直到一方死亡为止。
　　朱红色的指印，小小的，像一瓣零落的梅花。
　　他看到窗外檐下黑茸茸一团的幼鸟忽然受了惊，扑腾着翅膀直愣愣地冲进雨里。
　　他牵了冰冷湿软的手出了堂屋。
　　松开手转身解开结。孩子咬着嘴唇别过头。
　　雨水没入黑压压的屋檐。
　　偶尔有几丝打在指尖。
　　雨声一点点近了。
　　又一点点远了。
　　他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孩子还是站在原地，有些别扭有些倔强地昂着头。
　　檐角的雨水顺着白皙的脖子落入敞着领的衣服。
　　很好看的紫色回字花纹的领口湿了一块，颜色深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转身拉起孩子的手。

　　雨声渐渐的止住了。
　　窗后隐隐地透进清光来。雾气散了。
　　树叶上的残滴，荧光点点，闪闪烁烁地动着。
　　孩子自从晚饭后就一声不吭得抿嘴抱膝坐在后窗边。
　　后窗望出去的只有远山，遥远的深黛蓝色，浓重地像是泼了墨上去。
　　要睡了哦。
　　他看着木雕塑像般一动不动的小小背影，忽然不耐烦起来。
　　吹熄的蜡烛上袅袅升腾起青色的烟，勾勒成一个无形的魅。
　　他翻身托着头，视线越过孩子削瘦的肩望出去。夜空里绝望的黑色连绵不绝。
　　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孩子侧了侧头，没有作声。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个山大王，是一只小白虎。有一天，山下来了只小肥羊。
　　小肥羊在山下的草地上打滚，小白虎怒了。
　　“小白虎生气地说我的地盘咋容一只肥羊打滚，扑了过去，小肥羊以为小白虎要吃了它，害怕得跳到滚烫的锅子里。”孩子的声音扁扁的低低的。
　　哦，山大王你知道啊。那换一个。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下有一个独居的大夫，门前有一棵梨树。
　　大夫每次傍晚行医回来，都发现家里放着香喷喷的饭菜。
　　“于是大夫有次装作出门其实在屋后悄悄等着，看到门前的梨树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清俊秀气的少年进了他的屋子。”孩子侧过脸，咬着下唇。
　　哦，梨花精你也听过啊。那再换一个。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座山。
　　山下有一个大宅子。
　　大宅子有扇很大的门。
　　有一天，门开了。
　　来了一个叫龟梨和也的孩子。
　　那个孩子……
　　孩子忽然开始低声抽泣起来，因为倔强着不愿发出哭声，肩膀一缩一缩地颤着。

　　天微亮的时候，他跟着父亲走了很久的路。
　　站在腐旧沉重的大门前，他听说门下埋着战败者的尸骨。
　　这些人将被永远困住，困在这个大宅子下。
　　开。
　　大门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合。
　　他代替了他父亲。
　　幼小的身影被截在门内。
　　他立在门边看到满树白皑皑的花。
　　风一过，花枝被无尽地摇上摇下着。
　　他走了进去。一点点被花海吞噬。

　　不要哭了。
　　孩子转身，昏暗的房间里闪过一个个斑斓的影子。
　　山下提着走马灯站在他身后。
　　不要哭了。这个给你。
　　山下提着灯照亮了他的脸。
　　小小的骑兵执着矛前追后赶。
　　花灯滴悠悠地连轴转。
　　他抬起头看到了满目的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