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岐云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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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曾经说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传说海上有五座仙山——岱屿、员峤、方壶、瀛洲和蓬莱。古人是这么描述它们的：“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节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胜数。”（出自《列子·汤问》）
其实也就是说，山上住神仙，神仙神通大；山上长仙草，吃了不死不老；山上还有金玉灵兽，上山的人呀你赚发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五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返”，所以“最后二山飘去不知踪迹，只剩下方壶（方丈）、瀛洲、蓬莱三山”。
这是古人对于仙山和神仙寄托的美好憧憬，且不论它到底是真是假。在这里还有另一个传说——
传说在内陆有一座山名岐云，岐云山上住着一个神仙。因为受着神仙的庇护，整座山鸟兽相安，灵草自生，连带着山下的镇子也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镇上的人将这座山当作仙山来祭拜祈祷，笃信不疑，据说他们的祖先就曾亲眼看见神仙大人从山上轻飘飘落下，衣袂翩跹，御风青云，离尘飘逸。
——对此之华表示，前一种说法正是实情，而后一种嘛，则纯属空穴来风。
虽然她是个神仙，却是个低调的神仙，绝不会做出在凡人面前“纵身一跃，衣袂翩跹”的样子。如果她要去山下小镇，那大多是走着去，戴着斗笠，穿着布鞋，穿过西巷，然后再前往东巷里头的那家……
咳咳，扯远了。
总之，之华是个低调的神仙，低调了已经不知几千几万万年。
对于一个连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多少岁的神仙，要知道自己的低调保持了多少年还是有点麻烦的。
之华是个老神仙，资历老，辈分老，年纪当然也老，虽然脸却不老的——咳，老神仙。
简单来说，当她诞生的时候，还是上古洪荒，大能辈出的时代。而这岐云山，便是当时的第一仙山，日承天泽，夜衔月露，卧于灵穴宝地，背靠仙灵福海，天上地下只此一家，可谓是风头无二。
再简单说来，她诞生那会儿，蓬莱仙岛还沉在海底没出来，昆仑仙山也隐于海市不曾显露，如今所谓的仙山福地，都不过是上古大能们看不上的圾垃角落。
可惜的是，这上古第一福地，诞生了她一个以后便耗尽了自天地初诞蕴藏的灵气，从此化作一平凡仙山。
——仙山，嗯，有仙的山。
由此可见她是有多么得——老。
她诞生那会儿，如今天上掌权的那一大家子的曾曾曾曾曾曾祖父恐怕还在某条龙的肚子里待着，等待着出世。
九州巨变，大能泯灭，如今和她一个资历的老神仙，那是真的不多了。
深沉地叹息了一声，之华的脚下不停。赤脚踩在雨后湿软的泥土上，错开间或生长的嫩绿细草，她向着深林里白狐的窝走去。
白狐早已在窝里等着她，它通人性的眸子里映出她的影子，轻唤了一声，便低下头去，将腹部软毛中不断往里拱的小家伙们叼出来，一只一只地展示在她面前。
一、二、三、四、五，一共五只。
白狐信任地将它们展示在她面前，眸中带着某些期盼。
有时候之华会觉得，当时上古福地的岐云山会耗尽平生仙气诞生她这么一个老神仙，未尝没有做长远投资的意思。
自仙脉衰落，灵穴湮灭，上古大能纷纷避世泯灭，五山四海也不过变成了普通的仙山仙岛，大妖仙人们的时代早已过去，现在除了这九重天之上，还有哪里可真的称上一句宝地？
现在的洪荒九州，是属于凡人们的。
之华清醒地知道这一点。
若是当年的岐云仙山留到今天，大抵与如今被帝王祭祀的泰山昆仑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然而它诞生出了一个她。
若说天地日月，灵气精华是她的本源父母，那么这座仙山便是她的孕育者。
它因她而损尽灵气，化为普通仙山，她又怎能就此置之不理？
所以之华成为了这座山的山神。
不说天地灵气当初孕育她是为了什么，也不说天上的那一家子对她有些个什么期盼，统共她还没有个正经的仙职。
——而她被这座山所承认为主，是为山神。
《礼记·祭法》曰：“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
山以她为主，山上的草木鸟兽遵从于她，信仰于她，而她庇护它，此为山神。
望着在因她的灵气而滋生的灵草中打滚的小狐狸们，之华俯下身。
方才还不愿从母狐怀中出来的小家伙们感应到她的气息，纷纷放弃了忸怩一个接一个地朝她滚来，亲昵地蹭着她的小腿，有的还淘气地咬住了她的裙摆，争夺着她的注意。
小狐狸们一下子便活跃了起来，缠绕在少女的脚边争宠，白狐直起身子注视着这一切，没有阻止。
毕竟这整座山的鸟兽都知道，之华宠溺幼崽。
山主喜爱幼崽在这山中早不再是一个秘密。作为活过了太多年纪百无聊赖的老神仙，之华生平只有两件喜好，一是修炼，二是幼崽。
作为神仙，之华的喜好枯燥得丧心病狂。天地分分合合，洪荒和和乱乱。天地分时，之华在修炼；天地合时，之华还在修炼。仙人大妖聚会仙岛时，之华在山中修炼；上古大能自相残杀时，她依旧在山中修炼，似乎永远不会厌倦。
怎么会随便厌倦呢？她可是个长情得近乎可怕的家伙。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之华能平和地活到现在，看着大仙们纷纷陨落而自己却仍在山中无所求无所悔地安稳度日，未尝没有她这个喜好的原因。她多年苦修却不求一战，神通之大却不愿显露，之华觉得，自己真是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低调神仙了。
至于幼崽，山间无岁月，等到她习惯了日夜修炼却丝毫不会干预手上其他事务的时候，幼崽便成为她唯一的喜好了。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传说囚牛喜乐，睚眦嗜杀；狴犴好讼，狻猊喜烟；饕餮嘴馋，椒图衔环；赑屃好负重，螭吻喜张望，末子貔貅专吞金银肚大无肛……
由此可见，即便是仙人，也是各有所好。
而“之华喜幼崽”，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虽然她这个喜好，大抵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
小狐狸们昨夜才刚刚出生，此时却已睁开了眼睛，圆圆的眸子清澈又明亮，带着不解世事的干净纯澈，蓬松的软毛，胖墩墩的小身体，格外惹人怜爱。
之华蹲下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裙摆或许会被地上的尘土弄脏。她一视同仁地打量着它们，一只只地抱起它们，动作宠溺又亲近。小狐狸越发活泼地在她怀中蹭着她的面庞，柔软的白毛蹭在她的肌肤上，令她的心情越发得好。
白狐望着小狐狸们爱娇亲昵的样子，眸中浮现出欣慰。
它们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眼前的人，很想亲近她，却不知道她的身份是多么得令人敬畏尊崇，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
然而白狐知道。
在这座山里，唯有这些小家伙们才能得到山主大人的如此垂爱。
抱起最后一只，之华惊讶地发现，它的耳尖和小爪子竟然是红色的。她见过这五只小家伙们的父亲，它也是一只白狐，全身没有杂色，然而白狐夫妇却生下了一只耳朵和爪子微红的小狐狸。
望着在自己怀抱中爱娇打滚的小东西，之华的神情温柔，她抚着小家伙软乎乎的皮毛，听着它舒服亲昵的哼哼声，有些爱不释手。
抚弄了好一会儿，她终是把怀里恋恋不舍的小家伙放下，放在它的母亲面前。
然而小狐狸却仿佛有些不满，它一改开始不愿钻出母亲腹部的样子，一心只想要望她怀里爬，软软的小爪子没什么力气，左歪右扭，笨拙踉跄，却总也不死心。每每被母狐轻柔地拢回来之后，就又四爪并用地向她爬去。
之华望着在母狐臂弯里哼哼着不肯死心的小家伙，眸中浮现出些许笑意。
白狐通灵性的双眸注视着她，带着亲近与尊崇。之华伸出手去，母狐低下头，轻轻舔上她的手心，动作亲昵。
在它久远的记忆中，山主也曾像对待如今自己的孩子一样，将它抱在怀中，任它在自己沾染了仙气的衣襟前撒娇玩耍。
应该说，这座山的鸟兽们都有过这样的记忆。
只要身为幼崽，都可以得到山主的亲近宠爱。
凡人畏惧仙人，崇敬仙人，敬畏仙人，可是动物不是。
它们对既为神仙又为山神的之华，更多的是亲近、尊崇和信仰。
吃下山主喂给它的灵草，白狐又眷恋地蹭了蹭少女的掌心，随后低下头，将臂弯中总也不肯消停的小家伙叼了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爱怜地舔了舔它的小身子，鼻子温柔地将小家伙向前拱了拱，白狐的眸子望向她，眸中是无言的含义。
请山主将它带走吧。
它自然看出了山主对这只毛色不同的孩子的喜爱，所以想要让她将它带走。
不仅仅是出于对山主的亲近和遵从，更是出于母爱。对于小狐狸来说，能够被山主大人看重带走，是它的幸运和无上荣宠。
母狐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而即便小狐狸此时还不知道，将来它也一定会知道的。
更何况它也更愿意跟着山主大人走。
俯身怜爱地又抚了抚小狐狸的软毛，之华的眸中是浅浅的喜爱，却对母狐无言地摇了摇头。
‘它还是交给你照顾吧。’
只是一眼，白狐便明白了少女的意思。
山上的草木鸟兽与山间的主宰，本就心意相同。
之华虽然喜欢幼崽，却从不肯从父母身边将它们夺去。她虽然天生地养，因世间精华而生，无所谓血缘亲情，却尊重万物有情。
望着不舍地用尾巴缠住她小腿双眼泪汪汪的小家伙，离开前之华又蹲下身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换来它的娇声轻唤。
‘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最后望了母狐一眼，之华起身离开，翩跹衣裙消失在林间。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岐云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