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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条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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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从天边卷来,遮挡了日光。
吉光伸出了手,指缝间有潮湿的逆风穿过,然后停在她飘散的长发上。
“你,就是艾绪?”
巷子旁边的石凳上,正坐着一道人影,修长,优柔,只是说出来的声音,却簌簌如冷风。
秋天,真是要来了啊。
“你是谁?”
路中央的这位男同学,高瘦,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搭配那张学院派的脸,倒是多了几分清秀的书卷气。
吉光站起身,长发勾起了她一半的脸,唯有那双蓄着笑的眼睛,看得分明。
“一位听说你是戏剧社社长的路人。”
路人,吉光非常喜欢的一个身份,低调,却暗中窥视一切。
“你找我什么事?”
说着,发现面前这位女同学手里似乎还携着一根细长的棍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瞳仁一睁,脚步站稳:“我们认识吗?”
“今天之后,我们就认识了。”
这时,她手里的细棍子轻轻点在艾绪的肩头,这时,艾绪才看清那根细棍子原来是一支竹笛。
心稍微一宽,他道:“我看你这身校服,跟我是一个学校的,那就边走边聊……”
话音未落,面前忽然贴来了一张纸,清秀的眉宇微微一拧,“这是?”
“表演馆不小,但是一个舞台,只能有一出剧。戏剧社的嫌话剧社的吵,话剧社的嫌戏剧社的出戏,所以,这里有一份和平协议,上面是表演馆的时间安排表,你签了,我就放你走。”
艾绪眼角带出一抹讥讽,“原来是话剧社的人,噢,不对,我们学校,根本没有话剧社。”说着,他脚步往前一迈,目光逼向吉光,“你——被他们骗了。”
竹笛在艾绪的衣服上压下了一道印子。
昨天,吉光跟话剧社的同袍们研究了一条艾绪的上学路线,特意挑了一段人少的地方,吉光负责截人,而其他队友则负责赶早去占表演馆。
只要戏剧社的社长兼导演没在,那么,任由他们怎么折腾也群龙无首了。
吉光一直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完美,再加上一纸协议,永绝后患。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
“我们学校只有戏剧社,每一学期都会上演一部经典英剧,所有台词都是古典英文,而你所说的话剧社,却是没有学校的官方承认,充其量,只是个民间组织。
“也想跟戏剧社叫板,简直不自量力。”
艾绪的目光穿透镜框,砸向吉光的额头。
明明看着是个书呆子,现下居然还有几分气势,不愧是戏剧社的,随时切换气场啊。
吉光收下协议,“也就是说,你不签了?”
艾绪理直气壮,“我就算签了,学校也不会同意。他们还妄想节目入选校庆就能注册社团,呵,国际学校可不是什么组织都能进的。”
“撕拉。”
忽然,一道纸碎的声音传来,艾绪看见吉光将表演馆的排时表揉成一团,然后感慨地念了句:“真是,久别重逢非昨日,万语千言不忍谈啊。”
艾绪感觉到吉光身上忽然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场,心头顿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吉光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越过艾绪身侧,突然朝他身后打了声招呼:“你终于来了。”
这声音——
艾绪瞬间一愣,与刚才的空灵清冷不同,这位女同学竟然能随性切换成软萌的音调,难道?
他下意识转头,这时,街角突然拐进了一道修长的身影,今天光线不好,那张脸放佛沉于阴影中,叫人看不清楚。
“嗷!”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脖子突然被架上了一道冰凉的硬物,艾绪顿时浑身一抖,抬手要掰开那竹笛,没想到正中了吉光的计——
她的竹笛牵着艾绪的手往后扯,连同他后背的书包也被吉光顺了下来。
等艾绪弄清楚了怎么回事,书包已经被吉光掰扯到手里,“喂,同学!”
就在他拔腿要追时,肩膀突然被人一压,侧眸,是刚才在转角出现的男生,今天天色不好,他这身影犹如乌云盖顶,挡住了艾绪所有去路。
眼见吉光跑得够远了,陆羽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朝他后头看去:“咦,哪位啊?”
艾绪抬头看他,狠狠道:“我才不会又中你们的计!快放开我!我要去拿回书包!”
陆羽点了点头,很有骨气。
遂道:“好吧,我帮你去拿。”
说罢,他一个回身,没等艾绪反应过来,陆羽已经一个箭步追上了吉光的身影。
此时,跑在前头的吉光眼角掠过一道光,刚才她不过是虚空打声招呼,目的是引艾绪回头,她好抓他书包,没想到——
“你真过来了啊!”
“你一跑,我不就来了么?”
吉光先是没反应过来,旋即想到昨天的比赛,斜蔑了他一眼,“为了沈白你还真是矢志不渝啊。”
“那当然了,吉娃娃。”
吉光:“……”
后头的艾绪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抢,抢劫!”
陆羽听了,把吉光手上的包夺了过来,转身朝艾绪宣扬般,笑着喊了声:“喂,咱们可是帮你把书包快递到学校的,别不识好歹,离间同学友谊啊!”
吉光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双手抬起,十指穿过黑而长的直发,手腕的发带绕了两圈,高高地扎起。
“跑去溏井巷子吧,估计沈白还等在那儿呢。”
说着,吉光率先转了个弯,陆羽勾唇,长腿一纵踩上旁边的石槛从高处跳下,直接截在她前面。
吉光吐槽一句:“说起沈白你就来劲了啊。”
“那可不,等着你认输呢!”
听到这话,吉光的脚程立马爆发,真是不管怎么绕,三十分钟路程以他们这样的速度,估计三五分钟就能冲到校门口的纪检主任面前了。
溏井巷子,灰白的墙根边,有道弱小可怜的身影正蹲在那儿,低头数蚂蚁——
“沈白!”
一道晨风掠过,这阴闷的早晨,可算等来了凉意。
沈白一抬头,就看见两个人跑了过来,惊讶道:“陆羽,吉光?!”
”快走!”
吉光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什、什么?”
“欺负你的人要来了,快跟我们跑!”
欺负……
沈白小脸一赫,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只是没等跑几步就喘起了气,摇摇头道:“我不行了,吉、吉光!”
这时已经跃上石阶的陆羽也回头了,见沈白一脸悲壮地将手里的点心盒递给吉光,说道:“拜托你帮我保护好它,你们赶紧跑,不用管我的!”
吉光:“……”
陆羽:“……”
而此时,沈白煞有介事地四下看了一圈,“放心,打不过我能躲!”
说着,就从旁白的晾衣杆上抽了个衣架,严肃地武装自己。
“那个。”吉光赶紧把点心盒塞回她怀里,“要跑一起跑——”
正当她的手要去拽沈白时,突然,不远处有脚步声急促地传了过来,伴随一句:“都给我站住!”
沈白浑身一抖,吉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把小白兔给吓到了,正要解释与她无关时,手臂突然被人拉了一把,转身,是陆羽。
“沈……”
“嘘!”
她话没说完,人就被拉进了旁边的楼缝里,她后背一下贴上了冰凉的墙体,身前,是陆羽热热起伏的胸膛。
楼缝很窄,估计吉光的肩膀都要比它宽,而此刻,却是她跟陆羽两个人脸贴脸地挤进这羊肠里。
陆羽:“沈白又不认识他,要跑的是咱俩!”
“我知道,不是你说别让沈白天天蹲墙角吗……”
她语气愤愤,要抬头质问,哪里知道陆羽刚好探头去看外面的形势——
声音戛然而止,柔软的嘴唇被棱角分明的下颚堵上了,而那两道不安分的身体,瞬间石化。
隔着衣服,彼此的心跳仿佛会传染,跟赛跑似的,你快,我更快……
吉光屈起的双手还贴在陆羽的胸口,心想,这……不怪她,谁让他的脸伸过来的!明明长那么高,平时抬头也不见碰着啊!
陆羽原本撑在墙上的手掌汨汨渗着汗,好险,差一点就到嘴了。
“吧嗒!”
突然,墙外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吉光一惊,忙撇开嘴,牙关一咬,嘀咕了声:“那个艾绪怎么跑那么慢!”
俩人藏在这,不就是为了让一心奔跑的艾绪来不及发现他们在这里嘛,却没想到——
“同学,你撞翻了我的便当了!”
突然,墙外传来沈白委屈巴巴却强装勇敢的声音。
陆羽:“……”
吉光:“……”
此时,一墙之外,沈白心疼地抱起地上“惨死”的点心盒,哽咽道:“我今天五点就起了床,做的太阳饼。费了我400克的高筋面粉,300克的低筋面粉,糖粉80克,黄油蛋液250克才做成的薄薄一片金黄油皮,现在它们都裂了!
”还有,它的油酥,是要额外再用牛奶和过筛后的奶粉做成的,这样烘焙后才能散发出清晨阳光的香甜,现在它们都碎了!
“你看它们的馅,多么可怜,里面还有麦芽糖,流心的蛋黄,上等的黄油,现在它们都死了!”
此时此刻,蹲在地上面对一盒点心悼念的沈白,那大眼睛里蓄着的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下来。
艾绪在这一道质问和反驳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不止是他,还有墙缝里的吉光,在咽口水的同时,忍不住腹诽,难怪陆羽对沈白上心,根本就是看中人家妹纸的这门手艺!
白吃白拿呢!
此时,艾绪平复下心境,看着盒子里“横死”的太阳饼,想了想,最后憋红了脸说出一句:“你这个卖多少钱一个,我都买了。”
吉光:“……”
陆羽:“……”
沈白怒了,“谁要你的钱!我是用心做的,是要送给我的好朋友的!”
吉光惭愧。
陆羽冷笑。
艾绪挠了挠头发,“这点心一看就挺上火的,吃太多不好。”
吉光:真聊天鬼才。
陆羽:上火才好吃。
沈白眼里瞬间迸出怒火,双手插腰站起了身,“你说什么!”
艾绪意识到苗头不对,但还是据理力争,“我说真的,你这点心给我,我手下人多,一人一个就分了吃了,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贪多。
“还有,要是味道好了,我还能长期订购,不管是下午茶还是做道具……”
沈白:“做道具?”
“扑哧!”
吉光忍不住笑出声,“他们要是再这么牵扯下去,估计话剧社都要排练完了。”
说着,她抬头,却撞上了陆羽的目光,惊愣的一秒,两人同时傲慢又嫌弃地撇开了头。
只是从陆羽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吉光英气的眉眼,以及挺翘的鼻梁,她的皮肤很白,甚至是细腻如牛奶,而她的嘴唇,嗯……刚才的感觉,很软。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喂,陆羽,你这是在想什么,你个禽兽!
这时,外头好像消下了声,最后也不知艾绪是怎么说服了沈白,大概是因为快到点上课,以及,太阳饼碎了,她也没办法再等吉光了。
“太阳饼没了,连同阳光,也没有了。”
吉光叹了声,双手压着陆羽,自己先磨蹭着出去了。
陆羽眉心渗汗,当真哪儿都不敢碰。
两人走到学校,迎面就见等在门口的艾绪。
吉光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就见那一脸冷肃的艾绪也朝他们走了过来,然后——
他擦过吉光,停在陆羽面前,“你的同伙呢?!”
吉光:“……”
陆羽:“……”
吉光:头发真是个好道具。
陆羽:丫头伪装得可以啊!
最后,在艾绪条理清晰的起诉以及陆羽“我没什么好说”的情况下,纪检主任很直接地做了决定:罚站。
艾绪:“为什么我也要罚站?”
纪检主任:“因为有同学投诉,你故意打翻了她的便当。”
说着,纪检主任的法棍,指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沈白。
而在沈白的身后,还站着一位……眨巴了下左眼的姑娘,她这一头清爽的马尾,真是跟刚才那位阴翳的黑长直差了一个银河系。
想到这,陆羽眼角掠过一丝笑,头顶的乌云让空气变得粘人,他抬手擦了擦鼻子,谁说坏天气里,心情不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