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瓦

10、史上最佳短篇小说

　　周末不论多糟糕多快乐，总是短暂。周一早晨太阳一跃，大家从各自床上爬起像朝圣的蚂蚁各自涌去。什么情绪在人潮里都那么微不足道。
　　鸡蛋很兴奋。被她视为最有气质未来婆婆人选的设计师邀请鸡蛋到自己旗下工作。那是本城最有实力的橱窗设计团队。
　　“我的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电梯里，鸡蛋唱着小曲得意的笑。
　　神仙姐姐差点吐出来。“鸡蛋，你多大？”
　　“嫉妒，嫉妒不是？知道我的前途无限好了，就连唱首歌都容不下？”
　　“前途？你小心点，不要碰到衣冠禽兽里面的女魔头就好。”
　　“喂，你有‘他人快乐恐惧症’吗？”
　　“蓝瑟，这人入魔了。”
　　蓝瑟被点名，神志从混沌中惊醒。“啊？”
　　此时到达一层，电梯门开。鸡蛋走出去，对两人挥挥手。“老子奔赴美好未来了。同志们，再见！”
　　蓝瑟神仙姐姐看着消失在闭合门缝间鸡蛋快乐的笑脸，不约而同点头说：“咱们老了。”
　　停车场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神仙姐姐走到自己的威驰旁，向后看了一眼。“天啊！这是人停的车吗？停在这儿，我怎么倒出去？面包！破面包！”
　　X5里的蓝瑟看到神仙姐姐这里的情况，开过来问：“又出不去了？”
　　“我不是鄙视面包车，可是我强烈建议停车场以后在门口立个牌子！面包车与狗禁止入内！”
　　这么失控的神仙姐姐真少见。蓝瑟笑说：“上车，我送你，别气着了。”
　　车刚开出停车场，就不得已停了下来。因为前面来了一个挡道的。
　　此人身穿条纹T恤灰色裤子，看起来都是扑街货。头发留的半长不短风一吹有点小潇洒。还算干净的脸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是那种让人过目即忘的长相。脚上踩一双塑料凉鞋，走路外八，摇摇摆摆，一副大老爷们的派头。
　　他走得极慢，丝毫不因自己堵住了停车场出口而产生加快脚步走过去的意思。那人先甩了甩小潇洒的发，顺势看了几眼早已在X5里看的目瞪口呆的蓝瑟和神仙姐姐。然后他的手自然下垂到□□位置，做了每一个男人一生中下意识会做很多次的动作——挠挠。
　　再慢，他毕竟还在走。那人终于消失，跟在蓝瑟后面的几辆车按耐不住喇叭声狂起。
　　蓝瑟这才缓过神挂挡向前开去。好一会儿，蓝瑟长叹一声：“唉，那人真可怜。”
　　早已无话可说的神仙姐姐吃惊的望着蓝瑟，仿佛她是个外星人。
　　“你没看他走路那么慢啊？他得了前列腺炎！你没看他挠了挠？他疼的发痒！”
　　X5堵在车辆蜂涌的街道上，旁边公车里的乘客诧异看着狂笑不止的两个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蓝瑟，你，哈，你比我毒舌百倍，功力何止修炼到两个甲子以上！哈哈哈……前列腺炎？挠挠？痒……哈哈，哈哈哈哈。”
　　“这也是遇到极品被逼的。正所谓敌弱我弱敌强我强！般若波罗蜜！”
　　生活太雷时别无他法，唯自强不息苦中作乐尔。

　　如此精彩的早晨，到得工作室迟到无疑。
　　周一早晨照例开全体例会。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蓝瑟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喝了大半杯才向会议室走去。
　　走廊很安静，青木的声音在其间回荡：“……咱们都知道，一流小说只能拍出三流电影，三流小说往往能成就一流电影。……上帝，女王怀孕了，谁干的？短短一句话，却被誉为史上最佳短篇小说。为什么？嗯？”
　　蓝瑟站在门口，轻轻敲门。“我来晚了。”
　　还不等蓝瑟落座，青木点名：“蓝瑟，你说说。”
　　环视四周等着看好戏的同事们，蓝瑟眼眸一亮，写满桀骜。“因为那句话涵盖的内容和可以发挥的空间太多了。神学，伦理学，皇室，侦探，悬疑，爱情，性，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看向双目炯炯的青木。“充分凸显八卦人士的猎奇心理。”
　　有年轻同事捂着嘴偷笑起来。
　　青木轻拍桌子，意有所指：“嗯。”这算是认可了蓝瑟的回答，紧接着话锋一转：“最近同志们工作态度懈怠很多，迟到早退现象严重。在这里，我要做自我检讨，对同志们关心不够。散会后各部门负责人把近三个月考勤记录送到我办公室，以后会对那些按时上班有困难的同志多关心多帮助。散会。”
　　他一声令下，众人即刻做鸟兽散。
　　总有些人散会后磨磨蹭蹭的不走，杜莎就是其中之一。她需要私底下跟青木说的话总是很多。
　　蓝瑟懒洋洋收拾起笔记本，刚站起身就听见青木喊她：“蓝瑟，你留下。”
　　杜莎仍是磨磨蹭蹭的收拾自己的水杯水笔什么的，直到青木问她：“杜莎。”
　　“啊？”她精神抖擞的望着青木。
　　“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了。”
　　“快回去做事，你那稿子写的不错就是个人观点太重，要考虑受众的接受能力。”
　　“知道了。”杜莎无力站起身，关上会议室大门时那张美丽的脸甚是幽怨。
　　青木喝了口茶，慢悠悠问：“下午要做的访问准备的怎么样了？”
　　“文案上周就交了，您没看？”
　　“就是看了才问的。”
　　“什么意思？老大，想问你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问什么？”蓝瑟一副唐僧语气。
　　“好，我问你。”青木有些郁结。“你会按照文案来吧？”
　　“当然。何出此问？”
　　“你那文案太常规了，我真怕你临时出幺蛾子。”
　　“老大，放心吧。我向毛主席保证不出幺蛾子。”
　　“真的？”青木瞪着大眼看蓝瑟。
　　“真的。”
　　看起来青木还是信心不足，双手无可奈何的一摊。“好吧，反正你真要怎样我也拦不住。那姓简的也怪了，定要你。哦，上次你采访的那个女演员是新电影的主演，我看有些潜力。你给她做个专的。咱们这行秘诀就一个字：快。”
　　蓝瑟‘啪’一声合上笔记本。“是。保证完成任务。”

　　新片发布会选在本城一家知名酒店。投资方很阔气的样子，凡有头脸的媒体记者到场一人先发个红包。负责公关的都是男的，个个西装笔挺彬彬有礼。“多问问跟电影有关的事儿啊，导演离婚的事儿就别提了。”
　　娱记们捏捏红包的厚度，神情大都满意。“那当然，只谈艺术。”
　　原创人马一应到齐，制片人简森显然受到了更多的关注。问题多集中在关于他本人够格当明星了为什么不选个角色露露脸以及海外资金是怎么谈下来的。导演和男主角乏人问津，戴一款遮住半边脸大墨镜的小薇倒是引起了娱记们的兴趣。这部影片的制作创意有很强的众星捧月嫌疑。
　　几个问题下来，简森拉过话筒清晰地说：“具体细节问题我们跟大嘴工作室约了专访，相信很快影迷们都能看到。”
　　主持人收到信号，接着说：“记者会到此结束，请大家移步到餐厅。我们准备了饮料点心招待大家。”
　　蓝瑟碰到了几个同行，陆陆续续聊了一会儿。其间喝了数杯加大量冰块的苏打饮料。
　　待跟同行们告了别，一个工作人员对她说：“蓝小姐，导演和主创都在2311室，请跟我来。”
　　电梯显示23楼到了，工作人员伸手一指。“向左走。”
　　“谢谢。”
　　2303、2305……蓝瑟边走边看，不远处2309的房门猛然打开。冲出的小薇满脸泪痕。她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走进2311.。
　　蓝瑟愣在2309门口，看到房间尽头坐在沙发里衬衫衣扣尽开性感不减的简森的侧影。阳光从他身后落地窗拥挤进来，在简森周身打出耀眼线条。简森的脸陷入黑暗沉静，只有眼部闭合处的睫毛透着金光微微抖动。
　　蓝瑟想走，脚步却黏在地上似的迈不开。
　　这男人还跟六年前一样，擅长让女人流泪的。
　　他看起来很疲惫，不知是不是源于一场过于激情的□□。蓝瑟会如此联想，是看到了简森颈边白色衣领上浮现隐约的口红印记。
　　蓝瑟发现自己不论怎么努力也看不清他的脸，就像他们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一样。
　　“请帮我把门关上。”
　　简森突然说话，吓了蓝瑟一跳。但她很快发现简森大概将自己视为酒店服务人员，因为至始至终他的双眼都没有睁开过。
　　蓝瑟伸出手关上2309的房门，将那扇门后的满室阳光隔绝。

　　蓝瑟如她承诺的那样完成了制作团队的专访。
　　导演累坏了，指指小薇。“新人访问你们接着做，我还有事，失陪了。”
　　房间里剩下蓝瑟小薇两人。
　　“累吗？”蓝瑟努力微笑。“或者你休息一会儿？”
　　小薇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烟，熟练点燃。“问吧。”
　　蓝瑟举起照相机。“抽烟对你的形象没什么好处。”
　　小薇吐着眼圈，索性缩在沙发中两腿放肆打开。“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做什么代言人。你们不就喜欢本色演员吗？”
　　既然她本人毫不介意，蓝瑟索性拿起相机多角度捉了几个镜头。她不得不承认小薇是个对镜头很有杀伤力的演员。颓废、眼圈、不雅的坐姿于她都显得那么自然，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打开笔记本，蓝瑟按照文案设计的问题问着：“演戏是因为什么？”
　　“为一个我爱的人。”
　　蓝瑟愣住。“哦？”
　　“我爱的那个人要投资拍戏，我就来演。哪天他对电影不感兴趣了，我自然就不演了。”
　　“也就是说，你只会演所爱的人投资的电影？”
　　“没错。”
　　“如果这些话杂志上登出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蓝小姐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炒作话题吗？”
　　“大嘴出品的杂志从来不登无聊绯闻。”
　　“无聊吗？我怎么觉得蓝小姐很感兴趣？”
　　沉默片刻，蓝瑟转而问第二个问题：“戏里女主角的感情线很复杂，你年龄不大，对感情如何准确把握？”
　　小薇出神的笑。“你相不相信，有些人生下来就懂感情。”她躲在墨镜后面的眼睛微眯，神色挑衅。“我就是这样的人。十三岁就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十六岁这里就会疼了。”她的手指着心口。
　　心口疼也会传染？为什么蓝瑟觉得自己的心也蓦然疼痛。
　　她忍无可忍。“小薇，你不懂一个演员应该怎么回答记者的提问吗？”
　　“怎么不懂？他，都教过我。”
　　一声他，喊得情意汹涌。
　　蓝瑟苦涩的想，他，恐怕教你的不仅怎样答记者问。
　　“给你。”小薇递给蓝瑟一个U盘。“这是经纪人帮我整理好的资料，你想问的问题里面都有‘正确’答案。”
　　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蓝瑟接过U盘，听见小薇忽然怯生生起来：“蓝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森的面前？”
　　她是见不得光的毒吗？她是蜉蝣生物吗？她做错了什么要躲起来？
　　“你能不能让你的‘他’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薇现出溺爱神情，接近癫狂。“你知道，男人都那样的，哪里愿意听女人的话？”
　　这房间蓝瑟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访问到此为止，稿件写好后我会传真过来。再见。”
　　“等等，我也要回房间。”
　　离开2311走到2309门口，小薇毫不避讳的掏出房卡打开房门，很有礼貌的说再见，对蓝瑟露出灿烂无比的笑，侧身走进去关上房门。
　　小薇十六岁就会心痛了？离开她后简森的情感生活竟如此惊世骇俗。
　　原来有些人是没有芯的油灯，怎么点也点不亮。

　　走出酒店站在马路边，烈日晒得蓝瑟头晕，小腹没来由的一阵阵抽痛。手在包包里翻来覆去找电话，却抖的厉害，烂电话怎么也扒不到。
　　此时电话响起，蓝瑟索性把包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路边绿化带里。手机这才露出面目。阳光下屏幕上微弱显现的是江北淮的名字。三个字一闪一闪，闪的她小腹、心脏都痛起来。六年来蓝瑟有太多理由流眼泪，都被她牢牢控制在眼眶里从未掉出。
　　她以为自己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却不料这通电话勾起她这么多疼痛和泪水。她哭得那么伤心，像个没糖吃的孩童。
　　上帝给每个人配好了一桶泪水，你可以五十年不用，但只要伤一次就会流尽它。
　　接起电话，江北淮一声‘喂’迅速被蓝瑟的抽泣掩盖。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反正是断断续续句不成句。肚子疼得她直不起腰，就坐在绿化带台阶上冷汗大冒。
　　“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蓝瑟抬头四望，一时竟答不出。泪眼所及，街道、车流、钢铁混凝土浇筑的高楼大厦太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