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娇悍》卫棠

4、04.晋江首发

　　静默片刻，正在婢女们开始交换眼色、想要交头接耳评头品足的时候，沈青若轻咳一声，悠悠开了口：“呵，比世子爷让宫廷绣娘为我做的差远了。”

　　沈绛如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妹妹还是趁早把你这件嫁衣烧毁吧，省得外人听多了吹嘘，届时翻出这件来，还得嘲笑一句不过如此。”

　　沈青若气得杏眸圆瞪，哼了一声起身出去了，带着灰败着脸色的蒋姨娘和一众仆婢鱼贯而出，沈绛如的这方小院才又安静下来。

　　折芳见她们走远，才啐了一声：“得意什么呀，活该！”

　　她见主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将军府新送来的嫁衣，笑逐颜开：“姑娘，您瞧见没有，这就是嫡庶之分！您是嫡小姐，自然比她的好。”

　　沈绛如却摇摇头：“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倒好像……”

　　“好像什么？”

　　沈绛如没再多说，她猜想着，这位莫将军该不会是个锱铢必较的主儿吧？先前沈青若毁约嫁别人，他便记了仇，刻意要做件华贵的嫁衣来，比过她那件去，给她好看、灭她气焰？

　　那这大男人还挺小心眼儿，特意娶她一个下堂妇，该不会也为了气沈青若吧？

　　沈绛如知道，沈青若自打及笄，京中儿郎们便有不少相中她的，她一出沈府的门，便是弱柳迎风、杏眸含水、娇喘微微，面对男子又惯会七分羞三分怯，说话生怕大声点能吓死苍蝇，跟提不上气儿似的，端的是楚楚可怜风中一朵小白花儿。

　　那莫将军一介武夫粗人，八成喜欢这样的柔弱女子，无故被横刀夺爱，该不会对沈青若因爱生恨了吧？

　　沈绛如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不论如何，她当她的世子妃，自己则安心等着当将军夫人，只管享清福，少与她往来就是。

　　亲迎这日，沈绛如端坐在镜前穿衣梳妆，那一身嫁衣着实贵重，穿在身上足有七八斤，梳起高髻插满金簪，走路也要人搀着了。

　　“哟，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绛如啊，这可比你上回出嫁美多了。”

　　沈绛如不用回头都知是谁：“蒋姨娘，你说这叫不叫一楼更比一楼高？”

　　蒋姨娘一愣，不知她什么意思，只好赔笑：“可不是么~”

　　沈绛如冷眼哼笑：“赶明儿让青若也多来几遭，现在是世子妃，再爬爬，指不定成皇贵妃了呢？”

　　蒋姨娘一噎，脸上青白一阵：“大喜日子，绛如你胡说什么呢，你妹妹最是谨小慎微恪守妇道，和离之事，她可干不出来。”

　　哦，摆明了说她和离是不守妇道呗？沈绛如撇撇嘴，旁边折芳拿喜帕往她头上盖，好让这两人别又在良辰吉日吵起来，瞎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

　　沈绛如虽是盖了头，嘴巴倒也不闲：“这可不一定，青若原本定了亲，人家嫁衣都送来了，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嫁给了肃王世子，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知她这心有没有被填满呢。”

　　蒋姨娘一听，急得辩解：“你这可冤枉她了，是肃王世子偏爱她，非她不娶呢，肃王势大，青若还不是怕牵连沈家，不得已才委身嫁了。”

　　沈绛如见她说得煞有其事，也一本正经：“哦？那肃王世子如此强取豪夺，害得青若受这委屈，实非良人啊！不行，我这当姐姐的下回定要为她讨回公道，让那世子知道我们沈家也不是好欺的。”

　　蒋姨娘神色几变，暗暗哼了一声将气压下，催促道：“不劳你费心了，吉时快到了，外面的人都等着，你早些上轿去吧！”

　　沈绛如临走前，掀起喜帕盖头睨了她一眼：“姨娘急什么，高家宅邸远，我不能常回来看看，将军府就隔着两条街，我自然能时不时地归宁，姨娘倒也不必像送神似的。”

　　蒋姨娘看着这朱红身影远去，恨得牙痒痒，这丫头一张艳光逼人的俏脸，像极了当年的瞿夫人。

　　想她蒋韶容从小就是沈鋆的通房丫鬟，吃准了他的脾性，拿捏起来十分便利，谁知后来瞿家姑娘成了主母，嫉妒她得老爷宠爱，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跟母老虎似的压着她与老爷不敢喘息，好在这凶恶女人命不长，如今风水轮流转，还不是由她管着沈府上下。

　　只可惜这瞿夫人留下的女儿实在碍眼，从小长得比青若漂亮出挑，她越看越恨，只默默祈祷着，若这小蹄子也像她母亲一样命短，那便清净了。

　　幸好她性子和她母亲一般惹人厌，后来下嫁，又折腾出了和离的下场，如今再怎么高嫁也高不过青若这世子妃了，将军夫人算什么，还不是她女儿挑剩下的东西？

　　蒋姨娘想着想着，才觉得顺气儿了，一步三摇地回房去。

　　沈府外，沈绛如踩着铺好的红纸登上八抬大轿，坐稳后听外面吹吹打打的奏乐声起，想起一年前同样的情境，恍如隔世。

　　她从高家和离回来，已做好了没人要的准备，还想着家里若容不下她，她便到寺里观里出家去，怎么活不是活？

　　只可惜让九泉之下的母亲失望了，她记得母亲病重临终前，拉着她的手交代：“阿如啊，娘这下注定要抱憾而终了，一厢情愿久了，连心都变冷了，你记得，将来一定要嫁给爱你的男子……”

　　爱？沈绛如坐在喜轿中无声地笑了，她常得评价，夸赞她模样标致身姿窈窕，可性子不好，太凶悍，不柔弱。

　　她何曾不想像沈青若对着爹爹撒娇？可爹爹不喜欢她，她无从撒娇，母亲早逝，她学会了要强，蒋姨娘不是省油的灯，她不得不时时冷眼提防，即便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软柿子，也要冻硬了，好让她们无处下手。

　　马上到了将军府，她也不担心他们善与不善，高家那婆母何等粗鄙她都见识过了，还怕什么？听说莫将军一身杀气冷漠无情，那还敢杀了她不成？

　　她压下心底露出来的怯意，藏在袖中的手攥成拳。

　　不知何时，奏乐声在轿外愈发慢下来，轿子也稳稳落地，沈绛如低头沉思，却未察觉，眼睛直直地数着那红盖头边缘垂下的穗子。

　　“将军府已到，喜轿落地，请新郎迎新娘下轿！”

　　外面有喜娘唱声，沈绛如蓦地醒神，越过盖头的边缘，看见轿帘被掀开，帘外的人朝她伸出手来。

　　她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宽大的手掌，上面有着粗糙的老茧和干裂的口子。

　　沈绛如盯着那陌生的手看了一瞬，才意识到是什么流程，抬手上去，由他扶着下了轿。

　　都说莫将军年轻有为，可那手饱经沧桑，她被牵在掌心还觉得粗糙发疼，倒像是老者的手似的，她心下生疑，忍不住向身边看去。

　　行至灯下，灯光将那人的侧影投在她的喜帕上，沈绛如定睛，只看得出棱角分明，看不真切模样。

　　她这么一分心，步子也就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谁知身边这人牵着她的手不耐烦地一拽，险些将她拉了个趔趄。

　　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沈绛如气得在喜帕底下干瞪眼，愤愤地扶了扶自己斜斜欲坠的金簪，跟上他的脚步，前往正厅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