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苏季钦

10、第10章

　　那一瞬，宁时歌以为自己读懂了林朝阳。
　　只是，下一秒，她觉得自己多想了。

　　林朝阳声音冷静，不带多余的心绪：“说吧，让你犹豫的事。”
　　他之前语气中的深情似乎是她的错觉，转瞬即逝，无法轻易捕捉到，像是飞虫倏而掠过眼前，又似游鱼陡然翻起水花，恍惚间重新归于平静。

　　也是，本来就是不再有瓜葛的两个人，就算难以忘怀，再刻骨铭心，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都看开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自作多情啊？

　　宁时歌突然释怀，平静下来。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无比正常的开场：“我现在在九中上班。”
　　林朝阳不可置否，他将她查了个底朝天，这点小事当然知道。去年秋天登记正式入职，还没有正规编制，教育系统里写得清清楚楚。
　　“所以呢？又不是相亲，你在做什么自我介绍？”

　　宁时歌咬牙切齿，这个男人的毛病还能不能好了，不怼她能死？
　　她深呼吸，无视他，语速飞快地说：“我今天才知道，高二年级有位老师，叫于筱。”
　　“……谁啊？”
　　林朝阳茫然得过于真实的语气让宁时歌险些吐了一口老血，她顿感一阵头痛。

　　她不应该忘的，林朝阳这个近乎完美的男人，只有眼睛是长在脑袋顶上的，她很久之前就怀疑他是尚未确诊的脸盲症了！
　　只能被他记住的人真的应该感恩戴德。
　　毕竟除了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剩下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堪比容貌模糊的路人甲，这简直是她这个从小记忆力奇好的人完全不能想象的。

　　曾经在大学食堂吃饭，她不小心听到旁边桌的女生哭哭啼啼向闺蜜诉苦。
　　女生哭天抹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以前在部长手下任劳任怨做了多少活啊，赞助宣传什么的都做得那么好！不能因为我来表白他，就装作不认识我吧！”
　　闺蜜一脸讶异，边拍着她的肩边安慰：“想开点，林朝阳学长这种不沾花惹草的性格多好。真希望我男朋友能向他学习学习，好男人的典范啊！”
　　好男人……个鬼。人间不值得啊！小姑娘！
　　宁时歌连个假笑都扯不动，她用林朝阳那颗价值上亿的大脑发誓，这人是真的忘了你是谁啊！

　　后来，她把这件事当成玩笑讲给林朝阳。
　　林朝阳正在专心写代码，听了她的话，冠冕堂皇地说：“大脑储存的空间有限，随时要放进有价值的东西，当然得把没用的随时清理了。”
　　“我信了你的鬼话。”宁时歌站在他身后，看着密密麻麻的电脑界面，伸手在他脑袋顶戳了戳，“别说了，你就是懒得记罢了。”
　　“那也得分类讨论。”
　　林朝阳放下手头的活，轻轻踢了一脚地板，椅子转了九十度，停在她身前，牵起她垂在身侧的手，低头，鼻尖抵在她手腕处细细摩挲，“至少你的事，总不会忘的。”
　　“……”那时的宁时歌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反手一巴掌贴在他的脸上，“滚去写你的大作业去吧。”

　　还以为他当了人民警察之后这种毛病会好转，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无语。
　　宁时歌恨特不成钢地说：“小林爷，你高中的小女友都不记得了？”
　　“我高中的小女友多了，您说哪位？”林朝阳厚着脸皮问。
　　“您怎么不把我也忘了呢？”宁时歌嘲笑一声，“需不需要海棠街烧烤店后巷，别跟我装傻。”

　　“好，于筱。”林朝阳语气有些无奈，他知道宁时歌不是那种翻旧账吃醋撒娇的软萌女人，但也想不通她要说什么，“你知道我国前100个重名率最高的姓名在全国人口的覆盖率是多少吗？至少百分之十。虽然这二十多年重名比例有所降低，也不一定就是重名啊。你见过她了？”
　　“没有。”
　　正在宁时歌否认之际，林朝阳已经通过羲和的系统查到了于筱的信息：“是我们知道的那位没错，她怎么了？”
　　宁时歌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问：“林朝阳，你现在在查的案子和女性失踪有关系吗？不用回答，我没有想要干涉探听的意思，只是猜测，猜测而已。如果没有关系请你直接无视我。于筱现在联系不上，我准备去她家看看。如果……”
　　林朝阳瞬间明白宁时歌吞吐的原因，他一边惊讶于她的敏锐，一边沉下心，坚定而有力地说：“我知道了，如果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好。”
　　宁时歌握紧手机，正准备挂电话，就听林朝阳补了一句：“把我的手机号存上。不准仗着自己记性好就不存。”

　　宁时歌哑然。
　　她以前一直是这样，通讯录里空空如也，因为记过一次的号码一般不会忘记，也就没有存下来的习惯。

　　没想到这时候会被他叮嘱，她轻笑一声，调侃道：“要不要再给你设个快捷键拨号？”
　　“随你。”林朝阳又恢复了不冷不热的语气，“有事，先挂了。”
　　“嘁，什么怪脾气。”宁时歌挂了电话，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她随手在路边搭上了一辆出租车，朝着从主任那里要来的于筱的家庭住址赶去。

　　“林队，路队找！”
　　还准备和宁时歌好好叮嘱一下，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林朝阳只好匆匆挂上电话往里走去，边走边解开了羲和的禁言模式。

　　“为什么要撒谎，明明连楚霁都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于筱？”羲和问。
　　林朝阳真的怀疑羲和要成精了，怎么听着感觉禁言让她憋得慌呢？
　　“谁撒谎了，就是不记得。”
　　“需要我调出你的心率数据吗？郑工前天才做好测谎系统，你没看更新记录吗？”
　　林朝阳在羲和面前无处遁行，还好只是数据组成的小东西，他准备推门进会议室前，对这个小东西坦然：“因为想听她多说几句话。”
　　“哦。”羲和不懂，却还是认真把他的回答记录下来。

　　“林队来了。”
　　会议室里，专案组的人抬起头，看向这个据说能拉高全局颜值的男人。刚从审讯室出来的刑侦队队长路峋坚硬的头发被他揉得像跟人打了一架似的，他抬起单眼皮黑眼圈的眼，拉开身边的椅子，下巴点了点示意林朝阳坐下。

　　整个市局上下都知道林队对路队没什么好感。
　　网络犯罪的案件日趋增加，从诈骗到黑客犯罪，网安大队在林队和羲和的带领下，侦破率居高不下，效率奇高。
　　而其中网络赌博和诈骗的性质和经侦、谋杀和刑侦的高度重合导致矛盾重重，很多次网安大队都因为案件性质重合而将很多案件的调查权拱手相让。
　　另一方面，林朝阳进市局前，年轻有为的路峋稳坐本局第一的宝座，而如今路峋和林朝阳平分秋色，甚至被彭局长戏称为市局两大警花。就连很多年轻文员都在暗暗对比，蠢蠢欲动，思考着向谁下手会比较好。

　　而此刻，两位大佬共处一室，整个会议室变得通透明亮的同时，也莫名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齐胜南没说出个什么来，不过我们技侦倒是发现了一些问题。”路峋抬手指着投影，对林朝阳说，“齐胜南是个外卖员，月工资最好的时候能过万，可最近他居然有三万以上、甚至十万的存款，你不觉得蹊跷吗？”
　　“你是说？”林朝阳走近，看着齐胜南交易信息截图，隐约觉得这些数额出现的顺序有些熟悉，他暗暗吩咐羲和在数据库中进行匹配，心中已经有想法成型。“不会是清原在查的那个网恋诈骗的案子吧？”
　　“啪——”路峋打了一个响指，“你们副队造成刚查清楚资金流向，这诈骗犯就已经在我们这儿坐着了。真省事儿啊，林队。”
　　“齐胜南说什么了？”
　　“诈骗案倒是可以结案了，但我们要查到案子他还什么都没交代呢。”

　　没有尸体，没有任何有依据的分析，仅凭齐胜南所用的电脑上传了照片根本没有办法审！

　　“不可能没有线索的。”林朝阳眉头紧皱，“齐胜南的电子设备都查了吗？”
　　“技侦正在查他的手机，他这个人消费最多的就是在各种网吧，现在已经有人去调上网日志记录了。”
　　“记录可以直接传到我的终端，羲和会立刻分析的。”林朝阳点头，“我们团队去年开始开发关于谋杀案的深度学习程序，彭局开放了部分权限给羲和，这一年她浏览过的案件已经远超在座各位，虽然这还是第一次用于实战，但是……”

　　话没说完，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会议中本应该是静音模式，但林朝阳才吩咐过，关于宁时歌的电话一定得他来接，羲和不会违背指令，将宁时歌的电话强行设置成了震动模式。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林朝阳不顾路峋瞪他，径直接起电话，但动作暴露了他心中的紧张和急切，不小心碰到的免提键。

　　宁时歌清冷中带着颤抖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来，会议室里所有警察一时都为之震惊。
　　不是因为林队居然不顾会议规矩就接了一个女人的电话而震惊，而是因为宁时歌的话语。

　　“林……林朝阳，南城绿竹园小区，于筱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