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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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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空兽形香炉上浮起缕缕熏香,游丝纠缠。
隔着一层层低垂的纱幔,叶倾颜倚在盖着千金难求的白狐皮的贵妃榻上,正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指甲。
“说说吧,现在那群人是怎么说本宫的?”
“回殿下,街坊巷尾都在说公主您嗜杀成性,毫无人性可言。”来人一袭干练的黑衣,纵然看不见纱幔后的人,也依旧半跪着恭恭敬敬地回禀。
“呵。”叶倾颜轻笑,仿若羽毛轻轻滑过,“他们也不知道换个新鲜点的词。”
“那个老不死的呢?”叶倾颜眸底闪过一丝阴戾,“他怎么说?”
“皇上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未多言。”
“啧,他暗地里怕是高兴得脸都笑烂了。”叶倾颜轻蔑地嗤笑一声,“他可是巴不得本宫的名声再臭一些。”
黑衣人默了默,无言。
“你下去吧,本宫乏了。”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退去,叶倾颜闭了眼,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那个明黄的身影,挥之不去的血腥,以及那个浓稠黑暗的夜晚。
泪,再一次浸湿了衣衫。
夜静谧,公主府内灯火通明。
十几年来,安乐公主府就从未有过黑夜。府内每个角落都有新点的灯笼,公主的寑殿内更是有许多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民间有人戏称,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却是暗夜中独一无二的光明。
叶倾颜从睡梦中醒来,眼里却没有刚睡醒的惺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猩红和令人胆寒的恨意。
莹白的手紧握成拳,刚刚修剪过的指甲嵌进了肉里,一滴一滴的血缓缓地流下。
良久,她松开手,自嘲地笑了。
又是这个梦,明明是梦,却又无比的真实。让她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哪怕每夜都点上无数的灯,也无法抹灭的,那片阴暗的黑夜。
叶倾颜赤着脚踩在铺满整个宫殿的绒毯上,走到梳妆铜镜前坐下。
熟练地处理了手心的伤口,叶倾颜打开一侧上锁的柜子,拿出了一个精巧的白色瓷瓶。
用帕子沾了点瓶内的液体,叶倾颜看向铜镜内。
眉如远黛,目似秋波,眼尾微微上挑,勾人而又妩媚,精巧的鼻梁似是被细细雕琢,如瓷的肌肤吹弹可破。
这本是张倾国倾城的脸,一道狰狞的疤痕却打破了这份美好。
疤痕从眼角一直蔓延,如蜈蚣一般扭曲着,几乎穿过了一整张左脸。
右脸,绝代风华似是天上仙子,左脸,凶狠狰狞宛如地狱妖魔。
美到极致,又丑到极致。
两种极端带来的视觉冲击只让人觉得恐怖,诡异,又隐隐透露出一丝惑人的妖冶。
叶倾颜轻轻抚上这道可怖的疤痕,漆黑的眸里泛着骇人的寒光。
“呵,倾颜?倾国倾城的容颜,果真是讽刺得紧……”
叶倾颜捏着沾了药水的帕子,沿着疤痕一点一点地涂抹。
原本长出新肉的疤痕再次裂开,新的伤口再次覆盖了旧的疤痕。
“怎么能这么快就长好了呢?”
她要杀的人还没死呢。
楚国安乐长公主,年十九,乃令妃叶氏所生。
安乐六岁,叶氏薨。
叶氏秉性端淑,慈德昭彰,皇上念其旧情,特许安乐长公主楚倾颜随母姓,更名,叶倾颜。
长公主性格骄横,处事阴狠,恶名远扬,至今……未嫁。
“颜儿,若是朕记得不错,你应当十九了吧。”龙椅上,皇帝摸着花白的胡须,面色和蔼可亲。
叶倾颜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墨发如瀑撒了一身。
她懒散地抬了下眼皮:“回父皇,不多不少,正是十九。敢问父皇,大清早的有何贵干哪?”
语毕,叶倾颜象征性地打了个哈欠,言下之意是老娘觉没睡醒,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见她如此,皇帝倒像早已习以为常,依旧亲切地笑着,一派慈父的模样:“颜儿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招个驸马了。不知颜儿可有瞧得上的男子?”
“有啊。”叶倾颜一反往常推拒的态度,翘起了二郎腿。
“哦?”皇帝眼睛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精光,“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嗯……也没谁,就是三皇妹的未婚夫,那个叫什么来着,哦,暮云泽。”叶倾颜漫不经心地回答。
“胡闹!”萧贵妃气得一下子站起来。
这个小贱人,竟敢口出狂言,抢她女儿的夫婿!
皇帝脸色变了变,冷冷地扫了萧贵妃一眼。
萧贵妃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一下子脸都吓白了。
这个小贱人可不是好惹的,皇帝对她百般宠爱,上一个得罪她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寸长了。
“啧啧,萧贵妃可真是心急啊。”叶倾颜摇摇头,“你这样的反应,可真是不讨喜。”
“你还不滚回去!禁足三月!”一向好脾气的皇帝勃然大怒,冲着萧贵妃吼道。
萧贵妃吓得花容失色,抽泣着走了。
“颜儿啊。”皇帝转过头,温声细语地对着叶倾颜道,“你若喜欢,朕便立马赐婚!”
“不必了。”叶倾颜摆摆手,“三皇妹看上的人,本宫作为长姐,怎能和她抢呢?我方才不过说说罢了。”
众侍卫额头冷汗直冒:你抢别人的难道还少吗……
皇帝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那,颜儿的婚事……”
“比武招亲吧!”
一听几日前才杀了人的鬼公主要比武招亲,贵族世家的适龄男子有条件的都找借口逃离了皇城,至于剩下的装病扮丑的若干人等,通通被圣旨“邀请”参加此次比武招亲。
据说,有人为了躲避此次灾难,“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还摔断了腿,本是准备以此为借口,不料皇恩浩荡,依旧退却不得。
于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大好日子,鬼公主的比武招驸马开始了。
台下候场的诸位公子哥正上演着一场关于信任的宫斗大戏,都在找看上去实力相当的人假模假样地打一场,争取打个平手,至于鬼公主最后选谁那就听天由命了。
“第三场,肖离对秦川将,平局。”
“第四场,……平局。”
……
叶倾颜静静地看着这群平日里都自诩身手不凡的贵公子演戏,演得一个比一个尴尬,但最后都是平局。
呵呵。
“第十九场,越翎对……”
裁判看着款款走上台的白色身影,一时惊呆了。
谁能告诉他,这个完全有能力、有底气不离开皇城也不用找理由就可以拒绝参加的丞相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迷倒皇城万千少女,高冷清贵、权倾朝野的白衣卿相,居然来参加臭名昭著的鬼公主的比武招亲大赛?!
坐在高处的叶倾颜眯了眯眼,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看身影好像挺熟悉的。
全程一直注意着叶倾颜脸色的皇帝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立马认出了那抹白衣,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
当初邀请祝落尘只不过是形式,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他会来。
毕竟,以他的手段,他已经完全可以无视皇室了,若要造反,也不过分分钟钟。
可,他和叶倾颜?
皇帝眯了眯眼,给身旁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然后静静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女儿。
那丫鬟端起一旁的茶水,低着头朝叶倾颜走去。
见叶倾颜仿佛毫无察觉,丫鬟手一松,一盏茶泼在了她光鲜亮丽的衣服上。
叶倾颜似乎是吓了一跳,站起来二话不说就扇了她一耳光,随即开始毫不注重形象地骂骂咧咧,说着衣服多贵多宝贝,结果越说越气,一脚给那丫鬟踹了过去。
那丫鬟哭得梨花带雨,不停道歉,但叶倾颜完全是个不讲理的性子,踹了几脚后直接叫人赏了她三十大板。
骄横,跋扈,野蛮,残忍。
皇帝满意地看着叶倾颜的表现,心中的一点疑虑也随之而去。
身旁的贴身侍女拿来备用的衣服,叶倾颜愤愤地又说了些什么,才跟着去换了衣。
台上。
祝落尘清冷地目光扫了一眼已然呆滞的裁判,那裁判浑身一抖:“第十九场,越翎对……对……祝落尘。”
先不说越翎本就不想赢,面对对面丝毫没有作假意思的祝落尘,就算他想赢都赢不了。
不仅是越翎,在场的参赛者除了祝落尘,其余的都是渣渣。
于是乎,几乎是一招定胜负。比赛一场场结束得飞快,祝落尘白衣不染纤尘,面不改色地连续打赢了十几场。
原本一直平局的比武招亲霎时变成了单方面碾压。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叶倾颜拖着下巴,借着换衣服的空隙来台下观摩了一番。
似乎是嫌太耽误时间,祝落尘看了看台下的人,目光在叶倾颜的藏身之地时似乎多停留了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对裁判道:“剩下的,一起。”
敢情他是真的想赢?
难道不应该是耍个威风,然后在最后一场故意输一下就走吗?
叶倾颜急忙回到看台上,然而,她刚坐下,底下就打完了。
毫无悬念的,祝落尘胜。
少年一袭白衣,眉眼如画,他朝她缓缓走来,修长的身影在阳光下过分耀眼。
叶倾颜一时竟然看呆了。
本来,如果演的话,依照传闻中鬼公主这副性子也应该是这个反应,但现在,叶倾颜是真的有些呆怔。
皇帝探究的眼光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没想到丞相对朕的颜儿竟然有这份心思啊。”
“臣倾慕安乐已久。”祝落尘淡淡地回答。
叶倾颜惊讶地看向他。
倾慕她已久?
他们好像是第一次见吧?
难道这丞相口味独特,就喜欢又丑又乖张的女子?
“倾慕已久?”皇帝对着叶倾颜笑道,“想不到颜儿竟能俘获丞相的心哪。”
叶倾颜想,其实,她也很想不到。
“父皇您这是什么话,本宫可是堂堂长公主,丞相倾慕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叶倾颜完全是盛气凌人,目中无人,末了斜斜地看了眼白衣少年,“丞相,本宫说的可对?”
少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浅浅一笑:“公主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