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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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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听到心腹大患已除登时宽下心来,说道:“只是我已病入膏肓,恐怕无药可医了……”
玄奘道:“药确是无可医。娘娘已有身孕,强行用药会对胎儿不利。”
老太医连连称是,“这药都带毒性,侵人脏腑,损人神明,母婴血肉交融,神气相连,故而母亲神明昏迟胎儿也必定七窍不明。”
那李治听到自己的皇儿竟会成为一个傻子,哪能不慌,忙道:“这不能用药该如何是好?”
玄奘仍不紧不慢,“还是别有他法,只是我只知这病必行引导洗髓之术,清心守空之法,至于具体医治还从来没有验证过,不知皇上可否允许贫僧斗胆一试,也不知娘娘可否容忍贫僧的冒昧?”
“大师是说这病你第一次遇到?”
“不敢欺瞒皇上,正是。”
太医们也连连点头,“不才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病。”
老太医道:“不才虽见过类似的病症,也曾尝试施救,无奈病人已经意不守神,无法自制,不能配合治疗。方才听说大师有引导术和守意之法,吾窃以为此法甚为对症,只可惜原先并未尝试。”
李治转身望着武媚,说道:“真不知媚儿命里竟有此劫,这该如何是好。”
武媚轻展笑颜,“皇上不必担心,贱妾原本出身卑微,有生之年幸得皇上宠爱,妾已经知足了,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也死而无憾。何况大师说有法可治,想必大师已经胸有成竹,妾自然能转危为安,为皇上生下皇儿。”
玄奘道:“命自天定,万事因变而生。贫僧看娘娘是长寿之相,只是天运生变,遭遇此劫。时变则人变,命主更应求自变,方能改运,走回正途。”王莹吃了一惊,这死和尚在耍什么把戏?只见这和尚并没把话说透,也就按捺住了。
武媚道:“大师此言当做何解?”
“就这病症来说,病虽猛,但并不可畏,只要娘娘不放弃希望,坚定求生的信念,不畏艰苦,配合治疗,自然会转危为安。尝有医者戮力施救,然患者意志薄弱,害怕痛苦,自我放弃,导致治疗失败的事例——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天纵使对此人青睐有加,却也无可奈何。所以娘娘要一改消沉的态度,积极地排除万难。”
武媚道:“听大师说治病,确犹论道,命虽生变,却也有法改之。大之,国虽有桎梏,尤可除之。”
众太医道:“昭仪天生聪慧,吾等受教。”
“妹妹病卧仍不忘为皇上分忧,我是自愧不如。”王莹说。
李治笑道:“行了行了,还是治病救人吧。媚儿,你在病中,不宜劳心太过。大师,你有什么具体对策?”
玄奘道:“治愈此病多则三月少则一月,要看娘娘的体质和意志如何了。治疗之前,贫僧斗胆向皇上要一名徒弟。”
李治道:“谁?尽管说!”
“就是昭仪娘娘。”
“呵呵,这是幸事啊!医病,已是感激不尽,更有传道授业,真是涕求不得。连朕都无缘拜大师为国师,没想到媚儿竟有这等福分。”
玄奘稽首,“岂敢岂敢,只是我这瑜伽静定之功必须教与娘娘,娘娘自行运功方能除病,然而,佛门秘法向不外传,所以我只能斗胆僭越了。”
“大师不必如此谦逊,来日朕必亲往大慈恩寺供奉弥勒菩萨,重塑金身,恭览经论,供养僧众。”
“善哉。贫僧斗胆另求一人,作为助手。”玄奘合十说道。
“谁?”
“皇后娘娘。”
“哈哈,好好,如今这天下第二号人物也成了你的助手了,朕这皇宫改做佛堂好了!”李治笑道。
“呵呵,皇上戏言了,昭仪若是夜间病情加重,皇后娘娘可以传授秘法帮助昭仪排除痛苦。”玄奘说罢,向王莹稽首,“冒死请求皇后娘娘屈架施救!”
李治笑道:“皇后娘娘是出了名的仁厚,朕认为她是不会介意的,是吧,莹儿?”
王莹道:“妹妹有难自当奋力相救。”
“谢娘娘!贫僧斗胆还要督导一名!”玄奘没完没了地玩得正欢。
“你说。”李治点头。
“贫僧毕竟不是学医出身,有许多具体施治手段不明,恐手法太恶,吓着了娘娘。”
“那好,这太医院是我大唐的杏林精萃,其所有的骨干均在眼前,任选其一便能胜任。”
“贫僧就请这位先生。”玄奘走到那位老太医前。
“好,秦爱卿,朕就命你为法命保生安国正四品大督导,既然大师也想拜个师,那你就去教教他吧!”众人大笑。
那太医跪谢后,转向玄奘一揖道:“不才秦鸣鹤,今后烦请多加指教,请问在下能做些什么。”
玄奘连忙还礼,“早闻秦先生乃扁鹊后人,名动寰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先生见闻丰富,精通医理,自然是我的老师!怎敢僭越,自作主张胡乱安排呢?贫僧请求先生在娘娘不能自行打通关节之时,能施以医疗手段,助其疏通。或是不才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时,能加以点拨。”
秦鸣鹤道:“不敢,不才尽力而为。”
李治道:“好吧,众爱卿都退下吧。时候也不早了。大师,莹儿,秦爱卿,明天就直接过来吧,不用请示了。来人哪,送玄奘大师出宫。”
“媚儿,待朕送送玄奘大师就过来陪你。”李治说罢站起身。
“不敢劳皇上大驾,贫僧自己回去吧。”玄奘推辞道。
“哎,哪里的话,一起吧,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
众人退去后,凉风透窗,帘幕舒卷,窗外树影婆娑,月光如霜。李治拥着武媚,望着窗外楼台,感受着清凉的鼻息,抚着武媚瘦弱的双肩。武媚靠着李治的胸膛,看着窗外的月亮,身体的焦躁使她呼吸急促,但仍不妨内心的平静安详,“皓月凌空远烟楼,冷风侵壁近狐裘。”武媚吟罢,别有忧愁。李治来了兴致,伸手抚摸着媚娘的肚子,“嗯,若是两情能长久,何苦身困王公侯。”“哼哼,”媚娘笑了,“你这花心大萝卜,呆在皇宫不正如鱼得水吗。三宫六院,够你享用一辈子的,怎么,今天一个明天一个,玩腻了,现在又想玩专一啊。谁知道明天你又有什么花样,你玩得开心,可苦了我这个无依无靠的人。”
李治讪笑道:“朕也是没法,你看那些妃嫔整天打扮得狐媚子似的,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若是个男人,也会按耐不住的。”
“哼。”武媚轻蔑地瞟了李治一眼,“狡辩。”
李治继续说道:“其实,虽然我行为看上去荒诞,但是我内心还是守着一片净地,一直期待着一个能伴我终身的人会走进来。可是谁让我是皇帝呢,有着延续血脉,兴旺家国的责任。还有,就是这个身份也让我不得不与很多人疏离,没有能够真正交心的同伴。”
武媚看李治说得认真就不打算挖苦他了,继续听着。
“我知道自己伤害了很多人,这深宫之中有真正寄情与我的,我没有发觉,让她们孤独垂老;也有肩负着家族的重托,来到这深宫,参与了一场动机不纯的恋爱竞赛,结果香消玉损,而我贵为皇帝,却不能保护她们,辜负了她们家人的厚望;也有曾经爱过的人,而我却因为必须要冲破她们家族围困我的樊笼,而摆出姿态,忍痛割爱,去疏离她们。”
“一个皇帝,仅仅在感情的天地中就制造了多少罪恶。”李治望着窗外,“真不如做一个寻常百姓,与相爱的人固守那一份纯洁。”
武媚凝望着李治,觉得他此刻的眼睛犹如碧潭,两个人的呼吸似乎都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