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回》某月

1、1

　　天上的星星冷到可以渗出水来。

　　两个半大的孩子，在母亲的怀抱中，安逸地睡着。母亲轻手轻脚将他们放在地下，动作缓慢而温柔，她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森森，沐沐，原谅妈妈……”

　　孩子什么都不懂，眼帘安静地伏着，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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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从恶梦里面惊醒。

　　脚开始不听使唤地抽动，虽然对这种事情已经很熟悉，但林森森还是被那汹涌而来的疼痛击倒，只能捂住脚小声呻吟，希望它能够尽快停下来。

　　好久，才止住身体不住的抽噎。

　　果然血浓于水，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忘记吗？林森森抬起头看天空，也是像那天一样冷，呼出的空气都要冻结一般。

　　母亲抛弃自己，已经有十二个年头了。

　　“哥哥？怎么了？”才十三岁的妹妹很天真，从温暖的被窝里探出头来，询问林森森。“脚脚又痛痛了吗？”

　　林森森更用力地抓住自己的腿，血都要被指甲抠出来，以此制止汹涌波澜的疼痛。露出一个在妹看来安然无恙的笑容。“我没事，快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妹妹嘟起了一张肥肥的脸，五官都皱到一堆去了。“喔——我知道，又要到医院去，人家讨厌医院，打针痛痛！”

　　林森森把妹妹往自己的被窝拉，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沐沐。“有哥哥在，就不痛痛了……”没错，对妹妹来说，有哥哥在，就是整个温暖的世界。

　　林森森本来就已经因为摄取营养不够而瘦骨嶙峋了，被子安然搭在妹妹的肩上，林森森因为寒冷的夜风而微微颤抖。

　　母亲抛弃自己和妹妹之后，日子已经很不轻松。一家人看兄妹俩可怜，收养了他们五年，后来先生的公司倒闭了，便只好让兄妹再次流落街头。

　　不过也算幸运，这个时候林森森已经懂事了，可以凭捡点垃圾，卖点报纸来赚钱了，虽然可以苟延残喘下去，但上学便成了林森森心中可望不可即的愿望。和自己一同卖杂志的阿姨看自己可怜兮兮的，教了自己几个字，而林森森又喜欢没事捣鼓旧报纸，现在也算是脱离了文盲，还可以教妹妹些字词。

　　后来因为大家看他年纪小又这么懂事，买卖又不黑心，报纸摊上便多了很多固定顾客，生意也越来越好，林森森干脆把所有的货都进过来，活脱脱做了个小报刊亭，日子过得比以前也安定一些了。

　　林森森对此很是高兴，积累起来的那一点点可怜的资产，加上国家现在减免了学费，林森森心想着能不能让沐沐去上学。

　　不过，可能是小时候天寒地冻，沐沐被放在路面受了寒，身子很虚，现在常常半夜咳嗽。前天晚上林森森听见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摸她额头——烫得吓人！用旧抹布沾点水，敷在她额头上，好一会温度都没有降下去。

　　这几天沐沐也说自己人不舒服，昏昏沉沉地不想动。林森森想她可能是有点伤风感冒，耽误不得，准备明天早上就带她上医院。

　　如果可以，林森森也希望带她去大医院，做正规检查。但想想自己的金猪里面那可怜的钱，林森森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哥以后有钱了，一定让你过上好生活！

　　明天要去的是陈伯的医院，虽然不大，但陈伯人很厚道，从小对兄妹两就很好，不会骗自己的。

　　卖了一天的报纸，叫喊了一天，因为冷林森森可怜地缩成一团，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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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伯。”林森森虽然焦急，但看见和蔼的伯伯，还是礼貌地点点头。

　　“森森啊？”伯伯虽然上了年纪，记性到没有因此变差，看见一晃眼之前长得这么高的男生，眼睛都笑出了皱纹。“想当初还是我看见你们孤零零地躺在路边，现在都这么大啦……”

　　林森森没时间和陈伯叙旧，他的脸色比他妹妹的还要苍白起来。林森森一咬牙，膝盖磕在地下，好大一声，外人听见都觉得疼。

　　“陈伯，我妹妹……今天早上开始额头就烫，怎么叫都叫不醒……”

　　陈伯慌了，“你客气个什么！快起来！”也顾不得伏他，知道情况紧急，把沐沐接过来就往诊断室冲。

　　唯一的护士过了一会儿，从诊断室出来。森森刚想上前问自己的妹妹怎样，她摇了摇头，“森森啊，你不要太着急了，生病这种东西，急不得……你要说俺进去帮忙，俺也没什么医学知识，不如陪你聊聊天。”

　　这位护士，也是森森打小就认识的婶婶，没什么文化，但人心很好，平时买菜会多买一点，给兄妹两个留点吃的。以前晚上谢过婶婶，接过新鲜蔬菜之后转角，听见她老公责骂她，说自家家庭状况都不好，干嘛还来多管闲事。她只是叹息，“俺也不是菩萨心肠的人，只是看那娃儿造孽啊，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俺不给他点吃的，俺吃饭都吃不下去，晚上觉也睡不好。”她老公也就止住了，打开黑白电视看看新闻，很久没有看她。

　　自己抱着蔬菜的手都有些颤抖，泪流满面。

　　——没想到她照顾自己，一照顾就是这么多年。本来乌黑的头发已经是银白，显出一丝中年妇女的臃肿。唯一不变的，是温柔体贴的、农村妇女特有的笑容。

　　她粗糙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让森森因为寒颤而僵硬的手又暖和了不少，心也平静了下来。“王婶婶。”

　　“啥？娃儿，你想说啥就说，就把俺当亲妈对待……”婶婶紧紧抓住林森森那没什么肉的手，抓得林森森生疼生疼的。

　　“婶婶，我……我妹妹她，不会有事吧……”要是小病，不会一两个钟头都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会不会妹妹有什么大病上身？一想到沐沐那么虚的骨子，林森森心都一揪一揪地疼。

　　“……娃子。你放心，打小沐沐就是个忒乖的小女娃子，佛爷肯定会保佑她的。”其实婶婶嘴上是这样安慰林森森，自己心里也是空的：平时陈娃子看病，都是让自己傻站在一边，没事也让自己端端水、拿拿酒精，顺便可以学习一下医学那些玩意儿。今天一进去，陈娃子拿着个什么东西在沐沐身上捣鼓一阵，脸都“唰”一下子白了，东敲敲西戳戳，居然把自己赶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婶婶也只有双手合十，暗暗企求：佛爷，保佑保佑这两个造孽的娃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