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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apter 33 ...

  •   之后我们迎来了对深泽体育大学的比赛。
      开始之前没有人想过这是一场可能会赢的比赛。
      但是,比赛这种东西,总有万一。
      比赛的前一天,没有比赛安排,所有人都待在旅馆各自房间里休息,等着晚上集体看录像和绯村教练布置战术。
      是个晴朗凉爽的夏天傍晚。太阳落下去的天边漫起了霞光,将云映得明暗斑驳。晚风穿过这幢木制的小楼,穿过楼前的大树,带起了窸窣的风声。
      正是天还没黑,但是已经起了暮色的时候。我手插在裤兜里,从旅馆二楼上下来,看见一个逆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旅店大厅空无一人,没有开灯,屋里的一切都笼罩在沉沉的暮霭中。门外是漫天的玫瑰色晚霞,他的轮廓嵌在门框里,面容隐在暮色里。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然后我才反应过来。
      是赤井。
      他回来了。
      我走下了楼梯,慢慢走近,他的脸渐渐清晰。虽然屋里满是灰暗,但是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生气,我想清水应该好多了。
      我笑了笑,“回来了啊。”
      赤井的脸色微微柔和了些许,眼神平静,“嗯,清水情况还不错,应该过段时间就能出院。”
      他转开了视线,看了看外面的晚霞仍然明亮绚烂的地方,淡淡地说,“明天我会上场。”
      “你的腿好了吗?”
      “不碍事了,可以比赛。”
      “听说昨天和海南的比赛,你发挥的很好。”
      “嗯。”
      晚风吹进屋里,赤井抬眼看我,“你怎么了?”
      我说,“昨晚没睡好。”
      赤井往二楼回屋,我往大厅的冰箱走去,弯下腰打开冰箱的门,听见赤井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清水的事,与你无关。”
      冰箱里的光投入了暮色,凉气扑面而来。我拿了罐宝矿力,关上冰箱门,抬头看向楼梯,“我不是因为清水……”
      没有人回应我。赤井已经走上去了。
      我拿着宝矿力看向外面,心中漠然。

      第二天的比赛在湘北附近的分赛场。这天早上,我看到了湘北获得全国第四名的新闻。
      我们在路边等去赛场的大巴。我的目光被路边书报亭上那个巨大的标题吸引,怔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赤井拿过那份报纸递给我,我耸了耸肩,没有接。
      赤井的手在空中坚持了几秒,最后把那份报纸放了回去。
      上了车,清早的天空没有颜色,连不停往后退的街景也是灰白的。我看着窗外,什么都没想。
      因为是对深泽的比赛,赛场里坐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嘈杂混乱。一如多年前,那个对山王的雨天。座无虚席的观众席,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们会赢。
      但是我们赢了。
      上场前,赤井说,“能和深泽比赛就是一种宝贵的经历,能来到这里已经超乎我的想象。谢谢大家了,今天——请各位尽自己努力吧!”
      场边我们把手叠在一起,大声加油。
      我转过身,看向深泽那边的队席,个个人高马大,尤其是日本第一中锋杉山翔太,绝对超过两米,巍峨。
      今年,深泽从山王工高挖走了大河田,从爱和要来了诸星大。我看着深泽的教练,带着眼镜的干瘪小老头。深泽最后还是没有给赤木名额。你们不邀请赤木,也不邀请我,真的是很没有眼光。
      昨晚看完深泽的录像,他们的表现无懈可击。内线强,核心球员也强。绯村教练认为,之前跟海南的比赛我出手太多,肯定会被封锁的。因此,今天我们上半场的战术是赤井控球后给岸本,岸本试探突破后出手,如果没有机会就进行传球。我和赤井进行无球跑动,由持球的岸本分球给我或者赤井,外线迅速出手,一定要快。如果我们无球跑动拉开了他们防守球员的活动范围,岸本就立刻突破出手。这期间依旧是工藤做无球掩护。
      首发是赤井、工藤、岸本、更木和我。但是深泽甚至没有派出第一阵容,直接让大河田诸星上了,摆明就是让新生练手。
      诸星大还是和去年见过的一样,个人能力突出,速度快得分强,应该是这段时间的主得分手。大河田和中锋很强,擅长抓板,让他们比我们多了好几次进攻机会。
      但是岸本疯了。进攻时他拿到球就不要命地进攻内线,防守时面目狰狞地挥舞着手臂,诸星大是个文明人,身板也不如阿牧硬,被岸本那橄榄球式的打法镇住了。
      岸本昨天终于知道了清水要离开这里重考的消息,在屋子里痛哭,吓得跟他同屋的更木抱着被铺跑到我们的屋子来打地铺了。
      诸星大趁着和我对位的时候偷偷问我,“你们队的岸本什么情况?”
      我说,“他失恋了。谁撞上去谁死。”我比了个手刀灭口的姿势,说, “你知道我们怎么赢的大阪队吗?”
      诸星大了然,“原来如此。”
      自此之后,诸星大明显减少了突破,面对岸本时就开始投篮和传球。
      深泽一看岸本的情况超出他们的预判,罚球后连忙叫了个暂停。换了个大块头的小前锋上来防守岸本。
      我感觉没用,肉身是阻挡不了一个受了情伤刺激的傻男人。
      他明显是想找人同归于尽。
      中间,赤井拉住我,低声说,“他们派替补出场,这是个机会。你上半场要保护好体力,就让岸本去打,不让他们拉开分差。等他们下半场松懈了,你到时准备集中投篮。”
      岸本自从那次在医院之后再也没有正视过我。由于他不想看见我,所以根本不给我传球;我也没法传球给他,基本靠赤井和工藤当中转,但深泽没发现。
      趁着深泽的注意力都在岸本身上,逮到机会的我也直接出手,投进了两个三分,还进了两个罚球。赤井也拿了五分。
      最后上半场落后八分,37:45收场。

      下半场,深泽换上了首发,替补的中锋换下去,换了杉山翔太上来。我和赤井交换了个眼神,他们是想趁下半场开场,拉开分差确定胜局。
      杉山非常高,肩宽背阔,背打更木绝对碾压,拿到球基本就得分了。但是他的步伐明显没那么灵活,那么关键就是要断掉给他的传球。
      内线进攻,更木面对杉山肯定吃瘪,更何况他们内线还有大河田这个连赤木都搞不定的家伙。他必须改打无球,以挡拆和传球配合为主。
      比赛间隙,我和赤井交换了下意见,他的看法和我一致。他立刻转过身跟工藤和岸本交流防守战术去了。
      我这边换了个大个子的9号成田防我,膀大腰圆地跑起来也很敏捷。估计他们也知道我出手快,喜欢强投,如果身高不如我很容易就直接出手。
      我也有我的办法。
      趁着岸本强行在内线背打吸引包夹,我突然跑了起来——我在深泽队员之间狭小的缝隙一穿而过,我才发现我这不甚强壮的身体也是一种优点。这才是我擅长的呀。我何必和他们硬碰硬呢。
      我是没有他们强壮的身体,无穷无尽的体力,飞快的速度,但是我可以得分。
      那是我与生俱来的投篮感觉。
      手腕挥动的流畅感,篮球和指尖接触的完美触感,球划过空气发出像风一样的啸声,在空中转了优美的四个圈,带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以一个清脆的挂网声音收尾。
      在我连续命中了三个三分之后,深泽改变了策略。深泽其他队员看见我跑近了就随时补防,但是这样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那边岸本就能找到空位接球得分。
      深泽这种高门大院的球队,过于珍惜职业生涯,所以没有打算在我们身上花费太多力气,也不想折在岸本这种亡命之徒的手下。
      他们只想用最安全、最省力的方式干掉我们。
      这样——就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所以我一定要不停地跑动,不停地投。
      我投了才能给岸本拉开距离突破;岸本进攻了才能吸引协防和包夹,赤井可以通过跑动从被包夹的岸本手上接球后,在里面——可以传给借位后轻松切入篮下的更木在禁区出手,在外面——我可以借助跑动和工藤的掩护找到投篮的位置。
      三分线内这么大,就算你深泽再厉害,也不可能锁住每个空隙。
      我想起昨天晚上绯村教练讲解完主要的战术,岸本早早地回他自己屋哭去了。被他吓来我们屋的更木、我、工藤和赤井四个人,坐在地铺上,硬生生背熟了绯村教练给我们演示的这几条掩护战术和穿插的路线,根据眼神搭配手势确定每次进攻的穿插路线。
      虽然深泽很强,但是靠着岸本同归于尽的打法,和我们配合下的精准外线打击,深泽并没有很成功地拉开比分。
      终于,在我们又一次交叉跑动试图摆脱防守时,深泽的内线全部被我的穿插诱出来换防后,赤井头也没转地一个空中抛球——球沿着一道高扬的抛物线飞向篮筐——无人防守的工藤如同一架升空的火箭从内线跃起,“砰——”得一声巨响,一记空中接力背身灌篮。
      这记灌篮像一块巨石哗地坠入水中,顿时在球馆击起满场水花,观众纷纷从席上站起。
      我侧过头,隔着两步看着赤井,长久未见的笑容浮现在他的眉眼间。我向他伸出手,他击上去,轻轻一握,松开。
      我说,“干得漂亮。”
      就这样,一直胶着到了77:84,我们落后7分。
      时间还有一分半。
      还有希望。
      这时,9号已经整个人快抱在我身上了。工藤准备掩护我却被大河田拦住,我虚晃一下,做了个假动作,争到一秒的空隙,连忙出手。
      9号立刻反应过来,跳起来封盖,巨大的阴影罩住了我。我一下感觉不好,他整个人如泰山压顶盖在了我身上。
      被他砸在地上的时候,我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在来自他的冲击波中摇晃,连头骨带着脑仁都在余震。
      他从我身上离开的那一刻,世界明亮。但我仍像躺在水底,眼前的一切都跟着水波在晃。体育馆天花板上的巨大灯球落在我眼前,像夏天剧烈的太阳,刺得我睁不开眼。
      喧哗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两片阴影。我想我是不是被压得开始出现幻觉了。终于,我听到工藤聒噪的声音,将我拉回人间,“三井三井,你没事吧?”
      然后是赤井冷淡的声音,“你还没死吧?”
      我躺在地上,忍不住笑。
      在没赢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工藤伸出手拉了我,我站起来腿部用力的时候发现膝盖隐隐作痛。
      我愣住了。我弯下腰按住膝盖疼痛的地方。哎,我这不争气的膝盖。
      赤井看见了,“你没事吗?”
      我直起身,抓起球衣抹了抹眼前的汗,走向罚球线,“没事。”
      赤井跟过来,“你不行我可以叫人换你。不要硬撑,一次输赢没有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比赛的机会。”
      以后?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不会懂我绝望。
      你不知道我多希望我的注意力可以永远留在这个赛场上,留在每一个球被投出和挂篮的瞬间。
      我接过裁判的球,直视前方的篮筐,“我可以的。”
      到了这个时候,一旦停下来,连心脏都会被洞穿。
      我不能输。
      我抬起手臂,眼中只有那个红色的篮圈。只要看着那个地方,身体内某个带有灵性的部分就仿佛被唤醒,让我感觉到……某些类似于——希望的力量。
      我听见球滑进篮筐的声音。是我最喜欢的声音。
      三罚全中。
      紧接着,深泽快攻后直穿内线,取了两分。80:86。
      我看了眼记分牌,还有19秒。差6分。我们的发球。
      人高马大的工藤底线发球,接球的赤井凭着灵活的身姿摆脱了防守他的后卫,迅速地将球带过半场,站在三分线外看着半场的形势。
      防守我的9号一直张着手臂,阻挡我接球。赤井目光扫过我的时候,不易察觉地微微勾起嘴角。
      我一下反应过来。看准时机,按着昨晚背下来的挡拆路线,反向跑向篮球场的底角——站在内线的更木接了赤井的传球,一个身后传球到了已经站在底角的我手里,我立刻出手。
      我眼前浮现出阿牧说“三井你是靠天赋”的那句话,对啊,我的天赋就是投的准啊!
      所以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比我更适合!
      球进。我看了眼记分牌,83:86。还差三分。还有10秒。
      深泽明显紧张了起来,他们也开始怀疑在这个时候,我们到底还能不能投进。我看着他们彼此交递的眼神,是在考虑这个时候到底是进攻还是持球耗完时间,是防我还是防岸本,更何况赤井也有三分远射能力。这明显影响了深泽后卫在底线的发球,工藤和更木直接拦在他前面,他在犹豫。
      9号抬手把我虚挡在三分线外,半侧身体朝着内线。
      岸本突然向这边跑过来,9号往他那边稍微挪动了一下,准备随时补防。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我从9号后面偷偷跑过,径直绕到三分线外。赤井果然断了传给河田的发球,立刻找到我的位置,把球甩过来——我没有一丝地迟疑,迅速出手。
      出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球会进的。
      我是真的有天赋的啊。我的手在空中握成拳。
      球挂网而入,哨响。球架上巨大的倒计时秒数在我进球后归为了零。
      我立刻看向赤井,忍不住扬起眉微笑。
      平了。可以加时了。
      但是赤井没有笑,我目光穿过的所有人没有笑。
      我觉得有什么不对,立刻转过头看记分牌——只跳动了两下。
      我愣住了,低下头——看见我半只球鞋踩在三分线上。
      ……啊……
      ——这回,是真的踩到线了。
      我埋下头,看到自己的汗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这个瞬间,我突然想笑。

      85:86,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和深泽握了手,走出赛场,沉默地回到了休息室,我跟在后面努力不让自己的脚步显出异样。
      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偶尔低声地交谈两句。
      我沉默地站在自己柜子面前。
      更木走了过来,拥抱了我,轻轻地拍了拍我,“没关系的。三井君。”
      然后他们过来一人给了我一个拥抱。每个人的力度和姿势都不同。有些像是安慰,有些像是鼓励,有些我分辨不清。
      工藤抱完我,嘿嘿笑了两声,“三井君。好好保重啊。”
      最后是远藤,她小小的个子抱我有点吃力。她松开后,跳起来在我头上拍了一下,“学弟。”
      我看着她,这个外表狡黠又爱笑的花痴学姐。
      “远藤学姐。”
      “嗯?”
      “我真是我爸亲生的。”
      她吐了吐舌头,“三井学弟你说是就是吧。”
      当所有人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直坐在凳子上没动的岸本突然哭出了声来。所有人闻声都看了过去——他在恸哭,手按着白色的毛巾捂在脸上,毛巾下的轮廓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泪水沿着他的手腕上流出来,顺着手臂滴在地上——所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整个休息室极度安静,除了岸本的哭声。没有人敢上去。
      最后是我走了过去。我看着坐在凳子上,把头埋下去的他。他原本染得金发已经长出了一截黑色,令我想到原来已经距离我初次见他过去了这么久,我们之间却也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喊他,“岸本……”,这是我第一次不带任何负面的情绪地念出他的名字,他一掌推在我身上,带着哭声吼,“滚开,别来管我!”
      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岸本,异常平静。
      过了很久,工藤和远藤缓过神来,慢慢走上前来安慰岸本。其他人才渐渐靠拢过去。
      而我,退出那个圈子,离开了房间,离开了那片如多年前自己一样的,野蛮而悲伤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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