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井如是》昭垣

31、Chapter 30

　　第二天的比赛真的赢了。原因是大阪队的两大主力挂了，听说是晚上打完游戏机回旅馆的路上，被一身份不明的歹徒袭击了。
　　我完全不在状态，各种神游。没有了赤井这个控卫，其他人也打得乱七八糟。但对方对于少个两个人更措手不及，土屋虽然感觉很强，但是完全施展不开。结果两队人一起瞎打。打得稀里糊涂，赢得莫名其妙，直到打完回到车上都没几个人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至于赤井清水，远藤工藤都不提，队上其他队员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问起他们为什么不见了，工藤远藤两人之前没串好口供，一个说清水送赤井去医院了，一个说他们逛街去了，听得其他人云里雾里，问不出个所以然直接就放弃了。
　　回到旅馆，远藤接了个电话，告诉我清水醒了，我便去医院看清水和赤井。
　　我在路上买了份体育报纸看，翻到高中联赛那版才知道湘北第一天对上一支的岩手队伍，没有流川的湘北123：75打得人家溃不成军。
　　然后我捧着那张报纸站在那里，想起昨天流川对我说的那些话，霎时觉得流川这人表里不一地奸诈着——真可怕。

　　下了车，走在路上，撞到一个抱了一束花的小女孩。我走得急没看见，结果一大把花一撞之下全部散在我脚下。
　　小女孩立刻呆了，反应过来开始捂住脸大声痛哭，“啊，我要送给妈妈的花！”我只得蹲下来把那一地花，一只一只捡起来还给她。
　　我拿了一只在手中看了看，是绣球花。我诧异地笑出来，“欸？怎么这个季节还有绣球花？”貌似这种花只在四五月开吧。
　　小女孩满是泪水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为什么没有啊？”
　　我怎么知道。
　　我无奈一笑，从地上剩下的几朵花捡起放到她手里，“当然可以有。”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有，不管是绣球花还是食人花，甚至是圣诞老人和外星人，只要你高兴相信。
　　我捡完了，突然想起来我此行目的。搓了搓手，还是笑着看着小女孩，腆着脸说，“送哥哥一只吧。”
　　小女孩止住抽泣，“不要，你是坏人。”
　　小气啊。
　　我一下指向天边，惊奇道，“哇，UFO！”趁小女孩侧过头之际，直接从她手中一把中抽了一只，往背后裤带里一插，而后把手放在眼睛上，作瞭望状，“哇，飞走了……”
　　我拍拍依旧未缓过神来的小女孩的肩，笑着对着她招招手，“对不起啦~再见哦！”
　　等小女孩在我面前走远，我才从后腰抽出那支花，拿在手中无限感慨：世道艰难，坏人也很无奈。

　　到了医院，赤井不在，但清水已经醒了，头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坐在病床上看窗外的风景。看着她坐在那里，不知为什么我松了口气。我把那只绣球花插在清水床前的花瓶，阳光落在上面，泛着浅浅的粉红。
　　看着那娇艳的粉色，我忍不住想我一个大男人拎着一只粉红色的绣球花一路走过来，我也挺辛酸的。
　　清水看着那花，目光柔和了些许，说了句英文。
　　没听懂，挑眉看她，“？”
　　清水笑了笑，“没什么。”
　　我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坐下，问，“你好一点了吗？”
　　清水微笑，点头，“嗯。”
　　两人安静地相对坐在房间里，没话说。清水只是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没有一点表情。
　　过了很久，清水转过头望着另一边的窗外，说话的声音很轻，“三井，我想好了以后，离开羽崎。”
　　我看着她，看不见她的眼睛。
　　清水依旧望着外面，只见唇边带了笑，“我想重考，我觉得我能去京都大学。”
　　我鼓励她，“你当然可以，好好考。”
　　闻言清水转头看我，淡淡一哂，“三井，你这人还真是没心没肺。”
　　我挑眉。
　　她目光变得亮了一些，炯炯地注视着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的话吗？”
　　我只得努力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各种画面出现，只是都好像不是第一次的情形。
　　怎么都想不起来。
　　清水看着我，那目光其实也没有在期待我的答案，只是静静看着我的神态。她眼底慢慢浮现起似是而非的笑意，“我说，如果亲眼看过你们和山王比赛的人，是不会这么说你们是凑巧赢的。”
　　她合上了眼睛，深吸了口气，“那是我高中看过的唯一一场比赛。我当时只是去看山王的……那里所有的人，几乎都是为了山王去的。”
　　“湘北的啦啦队就在我们座位下面，很近的地方。”她的嘴角微微弯起来，可是我觉得她笑得好像在哭一样，“你们的啦啦队乱七八糟的，又吵得要死，旗子也难看。”
　　“有流川的，有你的。我记得你的那面旗子，上面有你的名字，写着炎之男，我当时就在想，这估计得是个多糟糕的白痴，而且不用猜也知道，长得肯定是又丑又自恋的样子。”
　　我听到她又讽刺了我，却不知为何却没有了反驳的冲动，只是听着她继续说。
　　“可是后来……你从场边出来，和山王比赛，一直投，一直投，你投篮的时候真的像一道强烈的阳光一样……我在观众席看着你打球，看着你那种倔强得发疯的样子，我紧张的连呼吸都在发抖。”清水的手在雪白的被子上攥成拳状，合着眼睛。
　　我转开目光，看向窗外。那里一片阳光明媚，台风过后，天气正好。
　　“那场比赛结束后，我和你们的队伍擦肩而过，我就这样看着你的背影在走道里渐行渐远，我就想——我完了——”
　　“——我实在——太喜欢你了。”
　　清水睁开了眼睛，停顿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我，缓慢地开口，“所以——我来了羽崎。”
　　清水看了我半晌，自嘲地笑了。她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眼里洇起了泪，声音渐渐低哑，“你知道吗，我做了能做的一切，我去当篮球部经理，我住到你家隔壁，我想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接近你，了解你，但是不管我怎么做，你的生活里都没有我。”
　　我看着她努力忍回眼泪，“那天我看着你和宫城他们走了，我知道你们要去湘北——”
　　“——当我——像那年比赛结束一样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外面也下着和那年那天一样的雨，我真的不想看着你就这样走出我的视线，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想看你曾经上过的高中，你训练过的体育馆，你曾经看过的风景，我以为见过那里的一切，就可以变成里面的一部分……”
　　“我跟你坐的同一列车回的湘北，我隔着一段车厢看着你和湘北的人说笑，和湘北的人打闹，那么自然，那么发自内心地快乐。那天晚上，我看着你和流川比赛，看着你们在体育馆门口谈话，然后……”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惊，立刻抬起头看着她。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我几乎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连同我的内心也顿时被搅得一片翻江倒海。
　　“当时我站在马路的对面，我看着你和流川两个人。你们两个在那边雨中站着，我一个人在这边的雨里站着，看着，我——”
　　“——我觉得，我人生的意义都在这个下着雨的晚上消失了。那一刻我很绝望，无论我在那里站多久，我都找不到一个理由过去。你只能像……那些电视里的人物一样，我永远只能隔着屏幕看着，却进不去。”
　　清水把脸转向外面，“无论我有多喜欢，多痴迷，我都不可能变成你故事里的一部分。”
　　很久她都没有说话，而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放在她床头花瓶里的绣球花。
　　“三井，能握握你的手吗？”
　　我低下眼睛沉默了片刻，想到底给还是不给，一抬眼看见清水望着我的眼神，把手伸了过去。
　　她把手放在我的掌心，缓缓地握住。然后抬眼看我。
　　我突然很难受，她的眼中有某种接近于希望的神色，却衬着眼底大片大片绝望的苍白。
　　她慢慢地抿紧了唇，别开了视线。
　　清水望着窗外，外面的空间溢满了一片温暖的淡金，映在她眼里，显得她的眸色淡得近乎透明。她还是如往常的清淡声音，“不管怎样，我不后悔。”
　　说完，她的手松开了，放回了被子上。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前面。她说，“爱上一个人真惨。”
　　过了很久，我点了点头，“嗯。”
　　“三井，”清水阖上眼，乌黑的睫毛落下，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过。
　　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死寂，“我爱你。”
　　我睁着眼望着病房的天花板。我说，“我知道。”

　　我离开的时候，赤井刚打了热水回来，他放了水瓶在清水床头，跟着我身后出来。
　　我和他走到长廊尽头的落地窗前，赤井把身子倚在玻璃墙上，目光注视着医院大楼前的庭院，问，“昨天比赛怎么样？”
　　“赢了。”我说，“昨晚大阪队的两大主力被人废了，没上场。”
　　赤井很惊讶地抬起眼睛看着我，我和他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赤井脸上居然渐渐泛起一点极浅的笑意，使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点生气。
　　这回我愣住了。“怎么了？”
　　赤井脸上的笑意再次隐去，转开视线，“没什么。”也许是喝了太多咖啡，他眼睛下面的瘀黑愈加明显，眼神却越来越空洞。
　　我转过脸看着赤井，“赤井前辈，对不起。因为我，清水的事情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赤井听了话，依旧没什么表情，说，“是她自己傻。”
　　我无言以对，只好转个话题，“她说她要重考，考京都大学。”
　　赤井手揣在兜里，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阳光下草木扶疏的庭院，“她是该走了，这里本来就没有她的位置。爱情这种东西，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
　　赤井抬起眼睛望向天空，很轻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是该结束了。”他转回视线看着我，我看着他的神色，忍不住开口，“赤井前辈对于清水的事情，好像一直很在意的样子。”
　　“不行吗？”赤井突然撩起眼皮看着我，原本空落的眼神渐渐泛起些冰冷的挑衅，他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
　　“她是我妹妹。”
　　我瞪着他瞪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们俩不同姓！”
　　赤井瞥我一眼，“这很奇怪吗？我十岁那年父母离婚，我母亲带着她改嫁，随了她继父的姓。”
　　我反问，“我为什么不知道？”
　　赤井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不知道。”他白了我一眼，冷笑着说，“大概是因为你从未关心过我们的事吧。”他哼了一声，“你脑子里大概只有湘北和流川。”
　　那句话像盆凉水泼在了我头上，我立刻抬眼看他，他十分坦然地看着我，依旧冷笑，“你在看什么？”
　　赤井渐渐隐起笑意，直直地看入我的眼睛，像是看进我眼中无限远的地方，“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喜欢了男人。”
　　我没有表情地站在那里，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真可怕。
　　犀利而且嘴欠。
　　即刻有种想杀了他灭口的冲动。
　　赤井看着我继续说，“爱的终归是爱，不爱的终归是不爱。没有什么比爱情更难控制了，不是吗？”
　　我转开视线，看向楼下的来往的行人。
　　彼此都沉默了一晌，赤井也转过脸，看向窗外，换了个话题，“过两天的海南大学很难打，去年我们输给他们了。”
　　我看向赤井，他看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好好打，输了也正常，看开一点。你不用那么拼。”
　　我气一下就上来了，“我们会赢的！”
　　赤井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苍白的脸上的笑愈加冰冷讽刺。
　　他看着我问，“凭什么？”
　　我愣住了，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说，“因为相信自己。”
　　赤井唇边抿起一个冰冷的笑，“你的经验倒是越打越回去了——别用你在湘北的逻辑来打比赛，别以为坚持就可以战胜一切，那时只是你们运气很好。”
　　我眼睛一瞪：“我们靠的是实力和信念，不是运气。靠运气是赢不了山王的。”
　　“怎么不是？整个队伍都在依靠灵感在打球也是够了——那场比赛不过是你们的顶峰状态碰到了他们的低谷状态，那场他们失误太多。”他揉了揉眉心，“你们的队伍完全没有战术和队员轮转，隔日你们状态回落，输给爱和的那场比赛，那才是现实。不过他们应该感谢你们，干掉了山王，跟在后面捡了个大便宜。”
　　我无法容忍他如此贬低我们那四十分钟的努力，在比赛最后的那段时间，轮转已经很流畅了，我们本来有更多的机会打得更流畅。只是——
　　等到樱木回队的时候，赤木已经退役了。
　　我说，“只有我们够强，他们才会有那么多失误。”
　　“你们是很强，你们从一号位到五号位都在单打都可以赢球。但现实是山王比你们更强更稳定。虽然山王输给你们，但是第二天他们依然能打败爱和。而你们——湘北，所谓的黑马，就算赢了山王，之后也只能惨败给爱和。”
　　赤井转开视线，淡淡地说，“有些现实无法仅仅靠倔强和坚持就能改变。你要变得更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