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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少爷得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赶进宫来,但已是下午。
      慕夫人还在小姐的宫内休息,太后皇上都来慰问过,可她只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姐在旁劝了好久,她的眼泪却一直默默流下来。
      少爷到了之后,她却突然不哭了。
      我们几个人立刻退了出去。
      看见她用被子紧紧地自己。
      “觅儿……”
      少爷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她。
      俯身过去,拉了拉被子。
      被子被扯进了,里面传来闷哭的声音:“对不起,少白,我没脸见你,我保不住我们的孩子……”
      少爷温声:“别自责,你没事就好了。”
      被子里传出还是呜呜的哭声:“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了!”
      少爷闭了闭眼睛,我见他握紧了手,仍保持面色平静地掀开被子,把她抱入怀里:“觅儿,你人没事就好,孩子我不在乎。”
      慕夫人终于痛哭出来,脸完全地埋入他的胸口,肩膀不停地颤抖。
      他抱住她,语气如哄小孩子,目光却仿佛疼痛,摸着她的长发:“别哭了,有没有孩子我都一样喜欢你。”
      喜欢?
      手中花的花茎被我捏断,如果她一辈子都不能为慕家延续香火,我看他还会不会喜欢?!

      我转身走向殿外,看着假山。
      外界云层延绵,时光便如飞鸟迅疾而逝。
      谁也不知道我心中藏着少爷的时间有多久?整整八年。
      从十二岁的那一面,我几乎就在偷偷地把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和喜好习惯全部包入心中,再紧紧地挤压在心底。日复一日的重复,无休无止地关注他的一言一行。
      我连他的一丝垂青都得不到。但任何事都不妨碍我对他的爱。
      没错,少爷没有真正看过我一眼。但为何单方面的喜欢一个人感情就会看起来薄弱牵强,仿佛无稽之谈,仿佛便永远不能惊天动地,仿佛就是可笑的,毫无根据和理由的。
      没有经历过,谁也别跟我谈什么是对是错,是值得或不值得!
      这一天,我发现我能跟他平起平坐,甚至随意摆布他们,心中的恨意和嫉妒才如同狂风一样席卷而来,几乎淹没我的理智。那时候压住我的亲情,规矩,仁义,道德早就在我们全家被诅九族的时候,全部消失了。
      谁知道诅九族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任何与你有关的东西全部没有了!你会仿觉连自己也不在世上,亦或者怀疑,自己真正的活过吗?为什么不恣意妄为一些,为什么不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本来我剩的就是这条命而已!

      刚转身,一只手突然掐住我的脖子。
      少爷已经关门出来,目光里有着愤怒:“是你做的这一切?是你让觅儿没有了孩子?”
      我冷笑,挥开手中的残花,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么?
      双手握住他的手:“徐贵妃才是真凶。况且我要害也该害小姐,怎么会有理由害她?!”
      他盯着我,手的力道一点一点在加重。
      我呼吸困难,可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掐死我。
      我从来都没什么可怕的。
      小姐过来劝:“哥,不关小银的事。小银没有理由害嫂嫂。都是……都是……有人想害我,若不是小银,恐怕没了孩子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其实我做的事本就利于慕家,因为小姐腹中的孩子可比她腹中的孩子重要得多。况且这些事都证明是徐贵妃做的,少爷只是想找个人出气而已。
      少爷终于放开手,手忽然狠狠打了一拳假山石上,血流下来。
      拳头紧紧握着,风吹动他的白衣墨发。
      我目无表情地看。

      我在小姐的宫殿里待到了傍晚。
      少爷站立良久后转身颓然地回去,连伤口都没有包扎就一直坐在床边看慕夫人安静睡容,背影有些清瘦,时不时用手摸摸她的脸。我只看得见他的背影,可他看她的目光那样的柔和。
      我站在门外。
      风吹过的时候有宫廷黄昏时分特有的暗香,昏红色的光线落满整个宫内。
      但我只觉得此刻内心一片空荡荡的,像是这吹着冷风的殿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一步来,越是受人忽视,越要激起他的恨意。越是激起他的恨意,内心也就越空荡。无休无止地循环。
      仿佛有人把目光落了一眼在我身上,回身,假山处只有一片空寂。
      我失笑。
      这世上大抵也不会有人懂得我。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去。
      连我自己也开始不懂得自己了。

      回到宫内。
      本早已歇息,放仿佛一直有种冷意从我的指尖渐渐地丝般滑向我的手臂。
      第一次在洞里看到杀人,看到那大汉的血溅出,眼里的光一点点灭绝。何等快意,可是当我长久地对着他冰冷的尸体,发青,变白,寒冷的,僵硬地,慢慢要融入土里的。
      那是多么可怕。
      一个人,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仿佛立时那未成形的婴儿的血慢慢地从我的手爬上了我的全身。
      我猛然惊坐起身。
      月光正幽然,窗外有蝉鸣。

      这屋内太暗,太静了。
      我推开门走出去。
      这宫内的过眼峥嵘繁华。看着也只是精巧稀奇而已,没多大用处,甚至给我不了我们应得的温暖,只觉得假,只觉得大,只觉得浩荡,只觉得寂寞。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念小时候小小的院子,泥巴和的墙壁,院内栽着枣树,还有一间小小的小木屋。因为丢了东西,娘亲罚我跪在门外,他们在屋里吃饭。
      我也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但那时天上的圆月明如窗前燃动的烛火,那么温暖,那么靠近。晚饭后,姐姐和宝儿举着小小的烛台,一人往怀里塞了个馒头,半夜悄悄递给我。
      月光下的面容是笑嘻嘻的柔和。
      心头微热。
      微酸。
      微痛。

      八月。
      已是圆月。
      这月亮大如银盘,冷得发寒。
      他们死了已三年。
      这三年来,至始至终我都未哭,好像我知道只要一真的哭起来,就会把身体内所有的东西全部哭干掏尽,直至身心俱空,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活下去。

      风吹过,有些冷意,视线余角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转过头,明黄色的龙袍立在院口处,有些吃惊:“皇上?”
      明黄色的龙袍下摆被飞吹出翻折,脸上因着月光和假石的遮挡半明半暗,看不清神色。
      他站在那看着我。
      走近。
      陌生的酒醉的气息,仿佛带着恨意。
      忽然捏住我的下巴,墨色的瞳孔里有月的清辉的流动,但更如黑色的旋流压深进里,深不可测。
      “你怎么会——”
      还未说完。
      他突然一把抱起我,往里屋走去。
      我挣扎:“皇上,你怎么了?
      他把我扔在床上,屋内没有灯火,月白的冷光幽灵般从窗口浮荡进来,一片晦明,还是我刚刚睡的纱帐玉簟薄衾,是人走茶凉后的冷度。
      他一把从着领口扯开我的亵衣,露初肩胛和大半个胸脯。
      带着酒醉盯着我。
      我捂住胸口,也看着他。
      我一直以为我是很了解他的,至少我得到了他的喜爱,但是此时此刻我发现我不了解任何人。

      从进来到出去他未发一言,浑身酒气,可我觉得他并没有喝醉。
      我起身一个人坐了良久,月亮已升上了中空,所以房内更显微明。身边都是凌乱的,被扯坏的衣物。已不是人走茶凉的空寂,是万红尽枯的伤感。
      小杯敲了敲门:“娘娘。”
      我拉过衾杯挡在胸前,小杯进来。
      我问了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皇上走了?”
      “嗯。”小杯端了热水放在桌上,欲言又止,最后才轻轻地说:“刚刚的刑公公说,皇上只是走错院子了。”
      我闭了闭眼睛。

      我整夜都睡不着。
      夜已三更,我披衣站在窗前。
      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微乱。
      烦躁。
      我找不到答案。
      这样的局面是我想要的吗?其实我只是想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自己而已。不管是在少爷身边还是在皇上身边,都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不是个可以随意操控的人。
      我是多么可笑,我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想让他们心里有我,哪怕恨我,怨我。
      可我又是多么可悲,我不过是嫉妒,怨恨。嫉妒他们对别人的好,一心一意的好,怨恨上天优待的好。而我经历了太多,背负了太多却从来无人懂。

      微微苦笑。
      有石子击中窗扉,嘟嘟两下。
      我一惊,这是我和杨临的暗号。
      他回来了。
      杨临身着夜行衣从对面的屋檐上飞跃至我的面前,扯下黑面布。
      我看着他,竟一时无言良久才愣神问:“你怎么会——”
      “我来带你走。”
      猛地想起:“你在这多久了?”
      他不语。
      我便知刚刚他已全部看到了,倒吸一口气。
      我看了看周边,赶忙让杨临进来,看了看周边,关上门。
      “出了什么事了?”
      我回身就问。
      “何安要对付你。”
      “他把我随安堂泄露出去?”
      “嗯。”
      我早知会有这样一天。他们一个小小的探子居然嫁给了皇帝成了妃子,有了这荣华富贵,谁又甘心去做一辈子的内应呢?
      “你收拾东西跟我走。”
      我看着杨临:“你这样是背叛随安堂。”
      “你没有为随安堂做任何事,你不是随安堂的人。”虽然这样说,杨临的眼里还是有一抹迟疑和仿佛背叛了别人的不安。
      他总是不善于说话。
      不过,到底我感谢他。
      我走到桌前到了一杯茶。
      “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他的语气终于愠怒起来:“让他们那样对待你。”
      大概他刚刚看到皇上“欺负”我了。
      我笑了笑:“没有人能欺负我,任何欺负我的人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杨临突然抓住我的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在这宫里面学到了什么?!我带你走,你若是担心以后,我发誓我杨临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没有转头,在随安堂的时候为什么你不说照顾我?我的青楼被你救回随安堂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会一辈子照顾我?
      犹豫,不决,兄弟之情,随安堂的任务永永远远都比我重要。
      更何况,你现在只是看我堕落了,仿佛自己心爱的白兔被被人用墨汁染上了黑色,自然不甘,自然要夺回来。
      男人,永远都是这样的意气,得不到的想要,靠近了犹豫,别人得到了又不甘,一定要把自己立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仿佛要接受我这样的“破烂货”就要付出多大的心里和决心似的,何其伟大!

      可我更想笑的是自己,笑自己什么时候居然都会把每个人的意图这样明明白白的分辨出来,再也不相信不带任何目的和理由的友善。
      所以我勾起嘴角,起身。
      双手环住杨临的脖子,月光下看他,问他:“你喜欢我么?”
      杨临神色莫辨地看着我良久,突然一把推开我。
      我被推至放桌上,桌微微移动,发出细小的轻移声,手肘被撞痛了。
      杨临的声音似乎忍住了怒火,拉过我的手,也不让我收拾行李:“你跟我走!”
      “不。”我挣扎:“我不想走,我要留这里。”
      “你在这里就学会勾引男人,学会勾心斗角?!”
      说起这话来他的表情何其愤恨,何其大义凛然,仿佛沾上了勾引,沾上了勾心斗角就跟妓院一样都是肮脏的,下流的。
      “我学的就是这些那又怎么样?谁说不可以?女人做的事不就是给男人暖床,不就是把他们服侍得高高兴兴,为他们传宗接代,再跟一群一群女人争个你死我活?!”
      “你争什么?到了明日皇上一旦发现你的身份,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说什么?”我惊诧地看着他。
      杨临沉沉地道:“最近这皇帝想要清楚随安堂。我们的阵地已经转移了,但何安把你曾在随安堂的证据留了下来,还有一些被抓的兄弟会认出你。至多明日,皇上便会得到消息,你还要呆在这里?”

      我愣在原地。
      杨临拉过我的手,语气柔和了许多:“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
      我被拉出几步突然停住:“我,我不走。”
      杨临不解地看着我。
      ““现在的白银不是当初的白银了,你把我带出去,我也没活路。”我已经厌倦那些平淡的朴素的被人欺压的日子,我的心在这宫里生了根,用仇恨的水浇过,再也拔不出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冷静:“杨临,谢谢你对我的厚爱,只是我不想离开这里,我不怕死,但也不会让自己这么轻易的死。”
      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对么?
      我早就思索过良久。我去王府后只给他们报告过一些当时九皇子的行踪,只是一些无用的消息。况且我在随安堂待的日子尚短,他们不一定能认出我。最重要的是,上次的刺杀是随安堂做的,而我救了当时还是九皇子的皇上,光是这一条,可以保我不死。
      我握紧拳头,没到最后一刻,是绝对不能认输的。
      况且那个相士说过,我会君临天下的。我用我二十年的寿命换的。我坐回桌边,再灌了一口茶冷静,我居然越来越相信他说的话了。

      杨临站在原地看着我。
      我说:“你走吧,谢谢你赶来救我。”
      “你怎么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我本就是今日这个样子。杨临,从你把我从大牢里救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以前的白银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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