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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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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于子正开了家花店。雇了几个卖花郎,如卖油郎一般,每天沿街叫卖。于子正编了几首花词要他们卖的时候吟唱。正如乔梦符的《卖花声》云,“侵晓园丁叫道,娇红嫩紫。巧工夫、攒枝饱蕊,行歌伫立,洒洗妆新水。卷香风,看街帘起。深深巷陌,有个重门开未?忽惊他,寻春梦美。穿窗透阁,便凭伊唤取,惜花人,在谁眼底?”
创业之艰,于子正更要亲力亲为,找上昔日的同僚推销自己的花。毕竟,官贾富家,才有那个闲情与闲心赏花。即使于子正常常被人拒之门外,亦不气馁。他亦有骨气地很,从来不卖花于他所认定的奸臣,譬如我,譬如国丈。
我假借着要买花支他来,他次次不是推托他太忙,就是说花卖完了。
无名冷冷地看着我央家仆去买花,“什么时候太师亦喜欢买花了?”这一向是管家管的,我从不管的。我只管摧残花朵。
我极力忍着笑看着他别扭的样子,“我想买朵适合的花别在你的头上,好让大家都知道无名是我的人。”
无名堆着笑道,“即使太师不为无名别花,其他人都知道无名为太师的人。”
“那些小姑娘不知道吧,最近媒婆整天想往府里,都爱盯着你看。想怕不少人托媒了吧。”我一脸坏笑,无名也是该要婚娶的了。我纵使喜欢他、多喜欢他,有一天总得放手。皆因我是仙,我看不惯他变老的样子。能拥有他的青春年华最美时,我已心怀感激。
“她们找我打听太师的婚事。太师忘了你是‘男人’了吗?”他恶意地提醒着。
我忘了我今年号称二十五岁,一般古人在这个年龄已是又娶妻来又纳妾,膝下有儿三个。哪像我,无妻无子。坊间除了传我是皇帝专属的“男妃”,亦有传我“不能人道”的。
媒婆害怕得罪我的下场,惹火我可不是直接给踢出太师府那般简单的。我曾经灌过一位媒婆喝下暂时失声药,害她一个月不能做媒婆的买卖。但其他媒婆还是不怕死地不断的想上门做媒。因为无论我是否男宠是否“不行”,都不能掩饰我是有钱有权又帅的“男人”的事实。有钱、有权、帅只要达到这三个条件之一,已可收获不少芳心。若集三者于一身的,更是挂了太多芳心,导致我一般都宁愿以婴宁的样子出门。否则那些女子经常往我身上扔定亲信物——本朝民风开放,允许自由恋爱亦允许倒追,我接了信物就算要娶她。最可怕的是她们扔的很大力,我躲的也很辛苦,防不胜防。而且她们通常是扔金打的链子,打人很痛的。我时常也怀疑是否我给人感觉太势利还是太穷——一副只收金的样子,弄得她们没有学聊斋故事那般,留下方巾让人闻着香回味不已。
家仆终于请来了于子正,凭着我的一封信,信上只写着两个字,“婴宁”。
“太师,婴宁在哪?”于子正一进门就问婴宁之事。
我尽量笑靥如花,“于子正,快来帮帮我看无名适合什么花?”
“婴宁究竟在何处?”
“于子正,无名在此,快讲讲他适合什么花。”
“君子当配兰花。古语有云,兰甚似乎君子,生于深山薄丛之中,不为无人而不芳。雪霜凌厉而见杀,来岁不改其性也。”
“不愧是文人,说出来的话就是有文化。”我拊掌笑道。
哪知道丁子正还有下文,“小人岂敢在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太师面前卖弄文采呢?吾只知道什么是‘臭瓮出臭草’,这太师府就是一个大臭瓮。若某些人姑息养奸、助其气焰,那么他们连臭草都配不上。”话毕,他准备拂袖而去。
我使了个眼色给无名,无名终是不甘愿,仍上前拦住于子正。“大胆刁民,不得无礼。”
“你开花店,定是为了寻婴宁姑娘吧。”我含着笑,眼角却无笑意。于子正全身僵直,不再与无名冲突,看怕我是说中了他的心事。“那么,在你心中,婴宁是朵什么样的花?桃?杏?月季?还是牡丹?难道说是兰花?”
“那太师可否告之小人婴宁在哪,太师又如何得知小人在觅婴宁?”于子正逼问着我。
我仰天大笑,“现在反过来你质问本国师了?话说前几天,我在汇福楼见到一绝色女子被登徒子所扰,此登徒子正是你。本国师当时就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令丁前御史痴心一片,连公主的婚事亦不要。后来有好事者告之那女子名‘婴宁’。”
于子正不解,“小人以为随着小人罢官,鄙与太师的恩怨亦一笔勾销了。太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在下?”
“或者是因为婴宁太漂亮了,本国师还差个老婆。无名,你能帮我抢回来吗?”的确,我太反常了。我对于子正的兴趣高于自己想象。
于子正听到我这番话气个不行,“身为国师,想的居然是如何强抢民女。她已有婚配,子正恳请太师不要破坏她的婚事。”
“迂腐。”我在嘴上暗骂道。
我拈了一枝插在花瓶上的桃花,一片又一片的花瓣落在我的衣袖内,一枝的花瓣全被我摧残完。我随意挥一挥衣袖,花瓣随着衣袖挥动的弧度划出一场细碎的花雨。
我为这美丽而灿烂一笑,却发现于子正看呆了眼。无名一脸不认同的怪罪我乱勾引人。
我整理了一下衣冠,“哼哼”两句,于子正才回过神来,“那你找到她之后,你会仅限于见她一面这般简单?不想诉衷情,表爱意?于子正,你亦想要她的。不要不承认。”
他眼神迷蒙,仿佛想透过我看清些什么,“太…师、我…我…”
干枯枯的树枝,没有花瓣只剩微香的花蕊吸引着我想抓住这香味。我边嗅着花骨儿边答曰,“你也想我支离这枝桃花般把她的衣服脱光,看最内里身躯有无勾动人心的韵味。嗯,真是香啊。”我模仿着好色皇帝的动作,学得个八分似。此举终于换来他的鄙夷,他的表情让我一下子愉悦了。
原来我喜欢看的就是这种人们对我恨之入骨却要强忍的表情。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喜欢逗于子正了,因为他是如此地未受官场污染,不懂掩饰自己的真性情。讨厌地我太彻底,才让我真正有了做权臣的自觉。
一个权臣,若没有人恨,不会是真正的权臣。
我承认我是在犯贱,听得奉承声音多了,真的会误以为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好官,活该受千古传颂我的功绩。可惜于子正骂功不行,骂得太文绉绉的了。没有问候我祖宗十八代的狠劲,亦没有侮辱我的器官的粗鄙,实在不过瘾。
“大人已经拘留婴宁了?”他看着那朵残枝问,仿佛那残枝就是婴宁。
我把残枝扔了。“于子正,你是谁,凭什么来责问本国师?”
于子正捡起那残枝,抚摸着那枝头剩下的花骨,“只有婴宁会这样玩花,也因为她这样摧残花,弄得花颜极怒,欲害她于死地。若太师没有囚禁她,太师又为何会做?”
我笑之极狂,“这或许是巧合?”仙以吸取天下之精华为生。我爱花之精气,故用这种仪式偷偷摄取。这是我自小想出来的方法,一般人亦只是当我爱玩花罢。我承认,年少时候我常靠这种方法偷取一些花妖的精气,引起她们生气。
花颜、花颜、此名字咋的这般耳熟?我有听过,但我一时记不起是何时了。
“太师相信妖神学说否?”于子正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看我有无讲谎话。
我嫣然一笑,“这世间没有妖,亦没有神,那只是人们臆造的。”巧妙地转过身,躲过他的视线。“难道汝相信?”
“我始终相信任何生物是有其魂魄的,有魂魄即可修道成仙,亦可落入歪道成妖。”
“那与婴宁何关?”于子正在暗示婴宁非人。但是,为什么他知道婴宁非人?除非他是仙是妖。
于子正是人,这是我可确定的。
我不识于子正,这也是我可肯定的。
究竟哪里出错了?
“无关,只是太师说起巧合。子正有所触悟罢了。”他学我略有所思一笑,我知道他起疑了。若他知道婴宁是仙,他必然知道婴宁可修个男体迷惑浮浮众生。亦就是说,他会猜疑我就是婴宁。
“于子正,若本国师是花,该是什么花?”
他突然态度好了许多,“禀告太师,世界上的花草万万千千,相似的亦不少。龙舌兰与芦荟极似,但龙舌兰有些种类有毒,有些无毒,而芦荟小毒。小人暂时不能分辨出太师究竟是有毒种类的龙舌兰,还是无毒的,抑或是有小毒但亦可用药的芦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