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前》唐少爷

3、第 3 章

　　隔天醒来，景迁已经独自走了。
　　许是去见何小茜了，平日念书怎么不见他这样积极。子涓心里说。
　　景迁这头，却当真没去见什么何小茜，而是老远跑去四方斋买子涓爱吃的酥皮桂花糕。他想着子涓有小半年没吃到这种桂花糕了。倒不是学堂的功课紧，而是他们姊弟俩很少再似从前，整日整日地在一处玩闹。景迁忙着朝学堂赶，心里惦念着子涓若看到桂花糕，也便不会再气他的冷落了。
　　到学堂门口，赶巧，撞见了何小茜。
　　“景迁，你怎么也这样晚？”何小茜抱紧书本，站定了瞧着景迁笑。
　　“哦……”景迁摸摸桂花糕的盒子。
　　“四方斋的酥皮桂花糕，你怎么也爱这些小点心？”
　　正说着，子涓慢步过来，见了他们，只笑笑，便进了学堂。
　　景迁赶上去，却被子涓一甩，没面目地站在那儿。何小茜瞧得个真切，得意地高声说：“七少爷，怕是你家三小姐不高兴你同我这样的人来往呢！”
　　子涓一顿，站住脚，回身说：“只怕高攀了您呢。”
　　“不敢不敢，真若是高攀，只怕有人想高攀徐家。”
　　子涓顿了顿，并不气，却笑了：“若想攀徐家，您请自便，只不过怕是哪一家都要得贤良淑德的女子，何姑娘还真需努力。”
　　何小茜断没料到素来温婉的子涓竟这样连皮带骨的将话直讲出来，哽得一句话也无，涨红了脸孔闷在那儿。
　　“景迁，迟到了。”转头，子涓又向景迁低语道。丝毫没失了史家小姐的风范。自然是这个道理，要发脾气，要给脸色，自应家去，没道理在大庭广众给景迁难看。
　　景迁也一时惊与子涓的凌厉，不敢多说话，直奔堂内了。

　　到了临散学，子涓才与景迁讲：“徐家津的会，你还要去么？”
　　“已经说好了，不好两个都不在吧。”
　　“我不同意你去，不是为了何小茜，张德明我是知道的，最近风声不好，多少地方传出抓乱党的消息，我不是嚼舌根，但是听得他与许多见不得光的地方有联络。万一有个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子涓正色道。
　　“放心，有徐家津同我，他们还不认得？”
　　“认得你是哪家少爷，现在的人，你都不晓得来头，捉了你去，家里人去救，都不知道问哪里，我话已经到了，做什么你自己择。”
　　说再多，景迁仍是答应了徐家津，到底是去了。张德明所讲真令他们吃一惊，如今的形式，北洋政府的混沌，同盟会的诸多事。家津听得兴奋，可景迁却糊里糊涂地想着回去怎样应付子涓。正想着，大门砰地被撞开，侦缉队的人“忽”地涌进来。绑人的绑人，叫喊的叫喊，屋子里一霎时乱成一团。景迁一愣，身子忽然一正，大喊一句：“慢着，徐家大少爷你们也动得么？”侦缉队的人停一下，巡长嚷：“就是皇帝老子，也得先绑了去。”说罢又要动手。
　　“用不着，你们要人，我们同你们走就是，别动这些家伙，不然，到头革了你的职，你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妈的，你他妈怎么恁多话，告诉你，管你是谁的儿子，在这儿，我就是你老子，革我的职，你留得了小命才同我叫唤，结党营私，宣传反动言论，毙了你你都不知道为什么，给我封了他的嘴，绑上。”巡长一瞪眼，呼啦啦将众人五花大绑起来。
　　消息一传出来，几家的人全慌了神。警务厅长是新任的，又是直接授命北洋政府，谁也借不上力。史泰生在家里急得险些犯了心慌病。叫着徐家，何家，和几个有手段的人商量着。
　　可是这头，张德明竟是政府找寻的重犯，景迁，徐家津连同会里几个人都被严密关押着。
　　子涓一听到景迁出了事，头一昏，心一紧，几乎晕厥过去。而景迁的两个亲生姐姐都并未像子涓这样紧张。仍是稳稳地坐着，握着绣花手绢一下一下擦着眼泪。
　　到底他史泰生不白在这世道中走一回，厅长还是请到了。鸿兴楼里摆下了一大桌儿，可瞧着到了时候，又传出消息，张德明不中用了，触了死罪，择日执行。至于其他一干人等，脱不了干系。史泰生生平头一回，再没了计算，心口一股浊气涌上来，栽倒过去。
　　子涓见状，再没力气抹泪叹气，只有同史太太讲明，速请医生。她去赴宴。

　　子涓早早去了鸿兴楼里坐着，心上早已翻腾了许久，父亲的身体可还安好。景迁的事又要怎么办，这些日子在里头。子涓不敢再多想，一想心就发紧。
　　冼世雄一到，就听得门外一阵喧哗。

　　进得门来，子涓一抬头。冼世雄微微一皱眉，他料想是应该是史泰生亲自赴宴。
　　“家父病重，实在抱歉。”
　　“那么改日再见。”冼世雄转身要走。
　　“请等等。家父就是因为景迁的事才患病，帮我们一次，是两条命的事。”子涓起身请求。
　　冼世雄站住脚，回头看这个女学生。

　　虽然身上是“锦庄”大师傅的旗袍，也梳了发髻，只是看着不该这样。她着实该有件水蓝的布裙，虽不是锦庄的，但也是陈于庭师傅的手笔，添秀的橘黄色花菊。衬出她细润的眉毛，微长的眼角，墨黑的瞳仁。子涓紧张，抬手摸摸鬓角。纤长的嫩白手指，几乎闪光的指甲。
　　冼世雄忽然觉得浑身一震。
　　他走过来拖开椅子坐下。
　　“你哥哥的事牵扯许多。比你想象的复杂，小姑娘。”
　　“景迁是我弟弟，史家也许也比您想象的复杂。而且，我并不是小姑娘。”
　　冼世雄本以为史家为了唯一的男丁，恨不得对他跪地祈求，不想，这丫头如此强硬。
　　“这里是家父要我带给您的一点小礼物。希望你能收下。”子涓推出个锦盒。
　　什么礼物，不过是黄金。
　　看到这些，冼世雄微微颔首，不是一笔小数目，史家的财资，他心里有了数。
　　冼世雄拍拍锦盒“让史老爷安心养病吧。”
　　子涓长长出口气，要告辞，却忽然停住。
　　史泰生嘱咐过她：“先弄妥景迁的事，别人自有人家的人张罗，切忌一个好心，连景迁都救不得”
　　可是子涓说：“同景迁一起的同学，还有几个，若是有话带，我愿意跑一趟。”
　　“那几个男学生，你们感情可好？是不是学堂里现在都兴什么自由恋爱，除了弟弟，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让你担心？”
　　“你胡说什么？”子涓怒气一下冲上来。
　　冼世雄却笑了。“我不过随口说说，小姑娘，这么爱动怒。别忘了。”他拍拍锦盒。是在说，你弟弟的命还在我手里。
　　“我失礼了。如果不需要，那我想先告辞，等我父亲身体康复，一定要和您见见的。”
　　“别急着走，我问的话你还没答。”冼世雄嘴角露出一丝笑。
　　“没有。”子涓强忍着怒气说。
　　“哦？那个叫什么徐什么，看上去是个大少爷，他可是一进去就问子涓有没有事，说的就是你吧？”
　　徐家津？子涓心里一阵疑惑。
　　“我父亲与他父亲向来交好。”
　　“仅此而已？”冼世雄仍然追问。
　　“仅—此—而—已”子涓咬牙切齿地说。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受过这般欺负。
　　“没有别的？”冼世雄还不过瘾。
　　“你够了没有？我是来求人，但不是来受你盘问的。我与徐家津如何，我与他们所有人如何干你什么事？你别得寸进尺。”子涓气得面孔涨得粉红，前胸一起一伏，气都喘不匀。

　　“本来不干我事，我打算收了你的钱，放了你弟弟。是你得寸进尺，想做个好人，要我放了他们一干乱党。抓了又放，传出去，我这个信任的厅长颜面何存。要我丢这个人，价码可就不止这一箱黄金了。”
　　说着，冼世雄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