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寒寒

8、第 8 章

　　踏出台北桃源中正机场的一刻，石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
　　六年了，这是她六年不曾踏足过的故乡。
　　故乡？一直四海为家的她，倒很难想像自己会有「思乡」的一天。可是，正如韦文所说，她始终是石记渝的女儿，也始终不是个最正宗的石家人。
　　真正的石家人，该是霜霜吧！在才能方面，她遗传石家较多；而在性格方面，她就比霜霜多了承自母亲方霜晴的一份优柔寡断。
　　这个故乡，从不让她有半丝想念。唯一让她放不下的，是留在故乡的父亲。
　　「挂念这个小岛吗？」韦文明知故问。
　　他又岂会不清楚呢？台湾，对于Sunny，是禁忌；对于石沧海，是包袱，也是始终拋不下的责任。沧海不会回答的，她明白他早知道。
　　「那么，海儿，现在，身处于中正机场外的你，是Sunny呢，还是石沧海？」
　　被问的人微笑：「我听说，石家继承人石沧海将在近日返回故乡，探望老父。」
　　韦文也笑了。想不到，海儿真的肯为他牺牲甚么。
　　沧海这样说，代表她将留在台湾一段日子了。
　　说着说着，一辆银灰色的法拉利跑车疾驰而来，刚好停在他们俩面前。还没有人来得及反应，一个男人从车中出来，并直直走向韦文和石沧海。
　　「你好，石小姐，在下阎旭。这位先生……想必正是石小姐的未婚夫——韦文．艾卡先生？」
　　哦，原来是那个曾经被沧海整得很惨的阎旭。而且，看沧海的表情，她似乎对这位阎先生的行为极之不满。韦文在心里暗暗为阎旭祈祷着。
　　「阎先生，感谢你的热情接待。不过呢，你有否觉得——这种迎接方式似乎太招摇了些？」
　　阎旭把他们俩请上车，再度发动引擎，踩下油门上路，然后才回答：
　　「石小姐和艾卡先生千万别怪我摆这排场。我想你们也清楚，石伯父的命令，谁也违背不得。」因为他老人家整人的点子多得很，没有人会想「以身犯险」。
　　韦文发现沧海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因为她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拿下墨镜，脸上又是他所熟悉的笑意。
　　「阎旭，我也不跟你来『先生、小姐』这一套了。我问你，你真的打算放弃贺京华了？」
　　此话一出，阎旭控制方向盘的双手明显一震，但随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我从不打算放她走。」
　　「但你的确做了？」石沧海的声音又不禁高亢了起来。怎么这阎旭说一套做一套了？
　　韦文拍拍沧海的手背，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京华……她过得如何？」
　　在等待交通灯转绿时，阎旭终于开口。但沧海不理他，直接把视线转向窗外。
　　韦文只好代生闷气的她回答了：
　　「京华过得很好，她住在沈越家。一星期前，入读纽约市大学工商管理系，目前的志愿是毕业后当个女强人。至于沈越方面……沈洋夫妇——沈越父母——很喜欢京华，不断催促沈越把京华娶进门。可是，据我们观察所知，沈越对京华似乎并无非份之想。」
　　阎旭叹息，「那么，慕冠云呢？」
　　沧海终于肯开金口了，气冲冲的冲着阎旭冷嘲热讽：
　　「既然关心人家，当初又何必放她走？慕冠云有没有放弃京华，又与你何干？阎旭，我很讨厌你这种拿不定主意的人。可是，就偏偏有个傻傻的贺京华，对你死心塌地。告诉你吧！慕冠云走了，他不会再见京华。你开心了没有？」
　　阎旭苦笑，「开心？天知道我从不愿放手……算了，现在再说甚么，也只是于事无补。我只望，京华终有看清事实的一天，给那傻傻的沈越一个完满。」
　　石沧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若非韦文一直抓住她的双手，恐怕她的拳头早就往阎旭身上招呼去了。
　　「阎——旭！你好样的！这就是你和慕冠云在阿拉斯加商讨出来的结论？你……你们……你们全都是混蛋！」
　　交通灯转绿了。阎旭放下手掣，踩下油门。他对于石沧海的怒气，似乎毫不介意。
　　「石小姐，难道你认为，经过霜霜的事后，京华能够马上接受我吗？一直以来，我知道，她对我都是不止『朋友』那么简单。可是，她能做些甚么？我又能做些甚么？这次我在婚礼上那么一闹，惹得霜霜理智尽失，给了京华一枪。你们以为，京华还敢接受我？别忘了，我是霜霜的『未婚夫』。就算霜霜看淡了，愿意成全我们，但……相信石小姐你也非常清楚，京华是个太懂得替别人着想的人。对慕冠云，她的心早已不在他，所以冠云宁愿连朋友也不当——他是根本接受不了京华不爱他的事实。而我，我不想勉强京华。霜霜入狱，她早就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了。谁又忍心再让她继续面对我，一直活在霜霜的阴影下？」
　　石沧海愣了。她没有想过，阎旭竟是这样想的。她还一直以为，这个阎旭只是呆头鹅一只，准备把京华拱手相让呢！
　　「那么，你的打算呢？就这样任由京华留在美国吗？」如果他的答案是「是」的话，沧海会考虑把这个姓阎的傻瓜蛋宰掉。
　　阎旭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打算这样做。四年后吧，等她读完大学，我想，那时霜霜也该找到她要走的路了。我相信，京华总会有回到我身边的一天。」
　　沧海全身都放松了。她靠进背后去，也把韦文的手握得更紧。
　　值得珍惜呢！比起贺京华、阎旭、慕冠云和注定被三振出局的沈越，她竟是幸福千万倍。
　　韦文也明白她心里在想甚么，只感到欣慰满溢脑海。附在沧海耳边：「现在，你总算是满意了吧。」
　　石沧海笑了，看着窗外飞驰而去的景物，那一刻间，好像天掉下来也没关系。因为，在她身边，一直有个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