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寒寒

27、第 27 章

　　石月影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八点钟，小月还要吃最后一次药。而且，他需要的睡眠向来少得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走进位于二楼的日光室，他走近落地窗，在窗前坐了下来。
　　天色微亮，太阳快出来了，新的一天将开始。
　　过了好久，突然，开门声吸引了月影的注意力，他正想站起来走出去，但来人的说话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厉雨，你确定不用把当年那件事告诉沧海他们吗？」
　　「薇拉，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你神经出了问题吗？要不要为夫请精神科的同事抽空替你检查检查？」
　　是薇拉姑妈和姑丈厉雨。而，他们的谈话内容似乎和母亲有关？
　　石月影发誓自己没有「偷听」的习惯。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姑妈的语气竟然有一丝……恐惧？
　　看来，他没有出去破坏气氛的必要。他坐在落地窗和窗帘之间，窗帘把他整个遮住了，所以姑妈和姑丈看不到他。
　　月影听到「喀」一声——显然，「宝刀未老」的姑妈敲了姑丈权威性的一个响头。
　　「厉雨，你才是脑筋坏了去呢！纸包不住火，要是让我亲爱的沧海小弟妹知道你曾冒充她的未婚夫，她不把你砍成十万八千块丢去喂狗才怪！」
　　「唉唉，老婆大人，你先别虐待你可怜的老公呀！先听我解释解释好不好？」
　　「好，本小姐就让你多辩驳几句。不过，若是太没意思的话——哼哼！回家后，小心我要你跪算盘！」
　　姑丈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再开口：
　　「当年，我是曾经冒充过沧海的『未婚夫』没错，但我的出发点一点也没有错啊！你想想，当初石叔一时戏言，说要沧海和韦文在一个月内结为夫妇。可是，你也知道石叔有多疼沧海啦！他哪里舍得勉强沧海？要不是我这个不知打哪里跑出来的『未婚夫』给了石叔一个危机意识，他不会铁下心肠逼沧海嫁给韦文。再看看，如果沧海和韦文没有那第一次婚姻，以后真不知道会是怎么发展的了！甚至，他们可能一生都无法解开心结成为夫妻。你知道，有冲击才会有改进嘛！」
　　姑妈考虑了约五秒，然后一阵朗笑：
　　「哈哈！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没错嘛！记住喔！能当我薇拉．艾卡的丈夫，是你厉雨的荣幸！」
　　姑丈没好气地哼了两声：
　　「哼哼！知道啦知道啦！你薇拉．厉是全天下最聪明、最美丽可人的女子，这样行了吧？喂！话说回头，你甚么时候给我生个女儿、给咱们的宝贝儿子添个妹妹？我保证喔！我会把女儿当小公主般宠大的……」
　　「啪」、「啪」两声，姑妈这次大概是给了姑丈两巴掌。
　　「厉——雨！你当我母猪呀？！告诉你，本姑娘肯替你生一个，你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我已经『芳龄』四十三了耶！你是看找不顺眼，想我快快去地府报到是不？」
　　「……」
　　姑丈无话可说了。
　　上演了一场「夫妻闺房记趣」后，姑妈和姑丈离开了日光室。但过了不到一刻钟，又有人走进来了。
　　「海儿，你到底还在担心甚么呢？」
　　是父亲。那么，母亲也在这儿了？
　　「韦文，我知道我现在很幸福。可是，你不觉得像我这种只顾自己的人，得到了这么多，反而有点奇怪吗？说真的，月影很疼小月，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兄弟俩。可是，韦文，以往，你或许因为我的特别而愿意纵容我的放肆。但现在不同了！我已经三十五岁，不再年轻了！我是个占有欲很重的人，今天，我要清清楚楚地跟你说个明白。如果你认为你会有离开我的一天，那么，请你现在就告诉我。否则，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放手。」
　　月影冷笑。
　　看不出，原来乐观天真的母亲也会有如此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放手？听母亲那明白表示着痛苦的语气，她能够完全放手才怪！
　　「石沧海！」
　　父亲气愤得直吼了出来。听那充满火药味的声音，石月影非常怀疑这男人是不是他那总是温温和和的父亲。
　　「你这样说，是要诅咒我不得好死！」父亲懊恼的补上这一句，然后长叹：「海儿，我们经过了时间的考验了！十多年来，有多少事情在我们身边发生？我何时离开过你？你不知道，从我二十岁那年在中国城找到十四岁的你时，我就完了！有时候，你故意说话气我，我真的曾经想过远离你、远离石家、远离亲人，逃到一个再也没有伤痛的地方去。可是，我知道对我来说，这世间没有甚么比你更重要。你常说，你『配不起』我。但你有否想过，配不起，反而是我对你呢？你的聪明机智、你的长袖善舞，你身上的每一处都曾让我有过退缩的念头。你——」父亲再叹，「你不知道，你有多出色？但我却知道得最清楚。到后来，在我第一次娶你之前，我以为我终于有那么一点点足以匹配得上你。这时候，恐惧感却每天侵蚀着我的信心。你是多么热爱自由的一个人，我既怕爱得不够深，又怕爱得太深会失去你。我……我……算了！总之，现在我明白我是配得上你的，因为我让你快乐无忧地过了十数年！所以，我不会再放开你，绝不！我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你，而你居然要我放手？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你还在怀疑甚么？」
　　「……喂喂！韦文，你看看！你说你『只取一瓢饮』，但你却得到了一个『沧海』！所以，我是配得上你有余的，是不是？」
　　父亲用很无奈的语气说：「是——的。」
　　母亲随即欢呼了起来，月影不用看也知道，那一幕必定像个大孩子和大人。
　　过了一会儿，父亲和母亲出去了。月影也站起来，离开原本的位置，从窗帘后走了出去。
　　原来，外公所说的那个「神秘人」，正是厉雨姑丈。
　　原来，父亲爱母亲，就像照顾一个大女孩一样……
　　哈！可笑！到最后，他，十二岁的石月影，竟是知道最多秘密的人。
　　抬头，壁钟的时针已指着「Ⅵ」字。再回头看向落地窗，早晨的第一道曙光，从东方出现。而习惯早起的小月，也冲进了日光室，第一目标当然是哥哥温暖的怀抱。
　　石月影微笑。
　　幸福，原来已经在他手中——
　　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