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大厦1302》叶萝

10、十

　　酷刑！绝对是酷刑！怪不得这种挠人脚底板的下流招式也能被列入中国古代的死刑之一！只不过人家比较讲卫生，选择用山羊来行刑，而我则是被两只狐狸爪子连掐带抠啦。

　　我坐在地上，抱着两只惨遭蹂躏的脚丫子死命地揉着，还时不时地向斜躺在床上的大恶女偷偷射去“怨恨”的“眼箭”，企图能在瞬间产生强大的精神力量将“敌人”射个千穿百孔。

　　“你再瞪我，我就用你的眼珠子下酒！”柔媚地吐出威胁之语，声音的主人懒懒地一伸右手，一只烧鸡又凭空蹦了出来。

　　顾不得自己的“瞪眼”行为被抓个正着，我忙竖起耳朵——果然……隔壁传来檬檬近似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是谁？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

　　在面部表情僵硬了半天后，我受不了地眨了眨眼，再向天翻了翻白眼。我还真是佩服檬檬，不知道她是真的太大胆呢，还是神经太粗？家里买的鸡总是平白无故地消失，要我的话早就吓疯了，要不就赶紧搬家，宁可睡马路也不回来了。再不然，就算住着，打死我也不再买家禽类的食物了。她倒好，一点也不害怕也就算了，居然还天天买鸡当诱饵，妄想抓住这看不见的小偷，平白便宜了我这个不知羞愧，不懂客气的不要脸的祖先。

　　“你这个邻居真不错！”大美女毫无形象地扯下一只鸡大腿一边啃着，一边含糊其辞地说“知道我爱吃鸡，就天天买，改天一定去登门拜访一下。”

　　“……”听听，这是人话吗？呃，修正一下，这本来就不是“人”话。我想象着檬檬有一天知道这一切后狂吐鲜血的情景，无言地望着面前和我有血缘的这“只”，暗暗决定将来有钱有机会的话一定去医院“换血”。

　　“喂，你不好奇吗？”

　　“嗯？”我被灵儿祖先莫明其妙冒出来的这句话打断了思路，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她。

　　“我是说，”灵儿一边将手中被啃光的鸡腿骨扔掉——这回隔壁传来的是近似绝望的哭声——一边瞥着我又扯下一只鸡腿啃了一口道：“我是说你一点都不好奇逆廪追杀你的原因吗？”

　　怎么会不好奇？我是好奇死了，但一连串的突发状况让我根本没时间去调查追问啦。这回灵儿祖先既然自己提起了，我连忙松开抱着的脚丫子，转身趴在床沿满脸期待地道：“灵儿祖先，那个坏蛋为什么要追杀我啊？你快告诉我啦！”

　　“你真的想知道？”

　　“拜托拜托，快告诉我吧，人家实在不想再莫明其妙地被追杀下去了啦。你告诉我原因，说不定我可以想办法化解一下呢？”真是的，仇人就在隔壁，她还有心情吊人胃口。

　　“唉，”灵儿轻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烧鸡，在慢条斯理地取出丝巾擦了擦手后，才幽幽地开口道：“其实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是听师傅说的。”

　　“……”晕，我还以为是第一手资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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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儿祖先？你在干吗？”我强忍着快要吐血的冲动，受不了地望着面前托完左腮托右腮，不停地变换姿势来演绎真人版“思春图”的花痴祖先，想提醒她我的存在。拜托，人家都快急疯了，她还有空在那里想那些风花雪月（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看她的表情就行了）。

　　“你这臭丫头怎么那么不解风情啊？要知道我接下来要讲的可是一则惊天地、泣鬼神，荡气回肠，缠绵悱侧，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爱情故事，当然要好好培养一下情绪了。”

　　“爱情故事？”不会吧？“你你你，你别告诉我，闹了半天还是因为我们家的先人抢了逆廪的女朋友，人家才会耿耿于怀了上万年的？哎哟，干吗又打我的头？”

　　“你脑袋怎么长的啊？除了想这个就不会想些有点建设性的剧情吗？”

　　“是你自己说的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什么缠绵悱侧的爱情故事。”

　　“那非得是逆廪吗？就不能是他妈的吗？”

　　“灵儿祖先，”我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万分痛心地道：“你怎么可以骂人啊？”先前在我面前自称“老娘”就够粗鲁了，现在居然骂逆廪“他妈的”也实在有点太……

　　……

　　“灵儿祖先，你要干吗？”我防备地看着面无表情地瞪了我半天，突然开始撩衣袖的女人。

　　“阿紫，”灵儿一脸认真地望着我，油腻腻的双手用力地拍上了我的肩膀，用着与我见面以来最诚恳的语气道：“你就让我掐死你吧。”

　　“救命……呃……”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我忍受这种暴力啊？不是明明说要讲故事给我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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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逆廪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透了他的全身。一万年了，很多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冲淡到不复记忆，但唯有那双美丽但充满哀伤的眼睛，纵然过了一万年还是那样的清晰、深刻。

　　逆廪静静地坐起身来，微弱的晨曦穿透过窗帘给屋内带来了些许的亮光，也映出了他苍白的脸上的倦容。还要多久？要多久才能让那双眼睛里的哀伤消失在他的梦魇里？修成仙又如何？长生不死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手刃仇人，但那又如何？那个女子说的没错，欠他的是她的先人，她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不清楚，就这样被他追杀确实有点无辜。但如果不杀她，那他这一万年来所做的又是为了什么？母亲的仇，他曾所受的苦又该如何了结？笑话吗？也许吧，过了一万年，所有曾经铭心刻骨的仇恨在今天看来确实都成了一个笑话了！但逆廪笑不出来，这么久的执着绝不是一句“笑话”就能烟消云散的。欠了就是欠了，不论多久都得还，即使对方不再是那一刻的那一个人，即使连他的母亲——那美丽的盐湖女神的容颜在此刻也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只要那双眼睛里的哀伤始终清晰，那他就无法放弃仇恨。

　　左手轻轻地抚上右手手臂，束在那里的黑发是他的父亲曾经亲手系在母亲的手腕上的，发尾系着的是从母亲的胸口取出的箭头，可笑他那天真的母亲曾以为那是爱的牵系，谁知却是指引弓箭手寻找目标的印记。不知道这算是痴情还是傻的可怜？纵然被爱人所背叛，母亲直到魂魄消散还是深爱着父亲，虽伤心却没有恨意，连给他取的名字也是忆廪，还要他发誓绝不向父亲寻仇。逆廪答应了，他可以不向廪君寻仇，但不代表他会放过那个弓箭手，在盐湖女神魂飞魄散的那一刻，他就把名字改成了逆廪。

　　但不知是上天的捉弄还是宿命开的玩笑，这杀母之仇居然一报就是一万年。

　　一万年了！沧海桑田，物换星移，有多少的人、事、物都不复存在了，但只有他被仇恨牢牢地束缚着，几乎喘不过气来！逆廪已经分不清这是母亲的仇恨还是他的仇恨了？或者这份执着只是来自这一万年所累积起来的不甘心。不甘心等了这么久却要在最后决定放弃，那他又是为何而降生？为何而活着？

　　为了生下他，重伤的母亲耗尽了所有的神力，而为了让他平安长大，母亲放弃转世的机会，用元神守护着爱子直至魂飞魄散。逆禀从小就听着母亲满脸温柔地对他诉说她和父亲的故事，诉说她第一次遇上带着族人为寻找乐土而经过盐水的廪君时的砰然心动，诉说着他们在盐水湖畔所经历的那些快乐的日子。为了留住肩负着全族生计的廪君，盐湖女神夜夜去陪伴心爱的人儿，然后在清晨化作飞虫，漫舞在晨曦迷离的天空，又任性地让山林水泽的精灵们全部化作遮天蔽日的飞虫来留住想要带领族人启程的情人。

　　“后来呢？”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逆廪每每天真地问出这一句后，盐湖女神美丽的脸上那温柔、幸福的神情就会被一种深刻到无以复加的神情所取代，“然后就有你了！”她总是用那种神情笑着说。后来逆廪才知道那种神情叫做“悲伤”，只有在心很痛很痛时才会那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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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不自觉地抓过放在桌上的鸡啃了一口，听得入神的我早就忘了这是“偷来之食”了，也忘了自己抱完脚丫没洗手。

　　“其实廪君也很喜欢盐湖女神，但他是巴人的首领，肩负着全族人的生死存亡，盐阳太小，无法满足建国的需要，他必须带着族人离开，但逆廪母亲的深情感动了盐水所有山林水泽的精灵，它们为了帮助女神留住廪君全都变成了小虫飞在空中。因此，日月都被遮住了。一共七天，巴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所以也无法启程。虽然廪君曾劝女神别再这么任性，可是一见到她的眼泪，廪君也没办法了。”

　　“好浪漫哦！如果有人肯为我变成小虫……”我满眼冒着“心形”的符号开始想象……“虫子！？”呃，好象有点恐怖！

　　“浪漫你个头啊！盐湖女神的行为引来了巴人的不满，他们的生存受到了影响，所以族里的长老向廪君施压，让他必须在族人和盐湖女神之间作出选择。”

　　“那怎么可能作选择嘛？我知道了，是不是逆廪他老爸带着他老妈一起私奔了，然后他族里面那些喜欢棒打鸳鸯的，更年期严重便密的老家伙们看不得别人双宿双飞，所以就一路派人追杀。廪君带着盐湖女神到处打工养家湖口，结果在儿子降生时终于被活逮，于是一幕妻离子散的人间悲剧再度上演，”典型的琼瑶式戏码嘛！“可怜的盐湖女神抱着儿子向追兵苦苦哀求，死命地抓住老公的手不放，结果寡不敌众，被一脚踹倒在茅屋前。这时天空还下着雨……呃，下雪好了！这时天空还下着雪，北风呼呼地刮着，还夹杂着……”一种脊背发冷的感觉让我的话突然一下子被堵住了，僵硬着表情毛毛地望向灵儿祖先。糟了，我好象又自说自话了！呜，这回是打我脑袋还是踢我屁股啊？

　　看着我一副“我有罪，我在忏悔”的神情，说故事说的兴起的灵儿祖先难得大发善心地决定放我一马，只是狠狠地威胁了一句：“你要是再乱打岔、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去隔壁和逆廪住。”吓得我忙点头哈腰地赔不是，指天骂地地发誓决不再插嘴，就差亲自拿根针把嘴缝上，灵儿祖先这才消了消气，继续往下说。

　　“廪君作了选择，他选择了族人。”

　　“什么？！”我大叫了起来：“那盐湖女神怎么办，她不是太可怜了吗？而且，不是说日月都被遮住了，那些巴人根本无法启程吗？”

　　“是啊，所以长老和族人们定了个计划。”

　　“什么计划？”

　　“女神来的最后一夜，廪君将自己的一缕长发系在了她的手腕上，那个可怜的痴情女子清晨起来看见后还以为这是爱的表示呢，便高兴地吻别了爱人变成小虫飞走了。结果，外面早就埋伏好了弓箭手，一看到那只系着黑发的飞虫便射出了箭。”

　　“老天！”我失声叫着，伸手捂住了嘴，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响后才开口：“怎么可以这样，那个是他心爱的女人吧？他怎么忍心？怎么下得了手？”

　　“以前的人就是这样，爱情怎么能比得上责任？廪君身为族长，他也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容不得他多想，只是做法太过绝情了！”

　　“可是一定会有更好的方法的啊！”我愤愤不平地道。古人的想法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心里不由为逆廪的母亲抱屈。不过，这都是一万年前的事了，就算我再怎么无法认同，此刻也没什么办法了。“对了，那盐湖女神后来怎么样了？她应该没事吧？不然就不会有逆廪了。”

　　“怎么可能没事？重伤的女神当时就跌落在盐水中向东漂去，而那些帮助她的精灵也吓得散去了，日月失去阻挡，巴人也就顺利启程了。而原本重伤的女神如果使用神力疗伤的话还是能活的，但因为知道自己已有了身孕，她将所有的神力都用来护住了孩子，而在师兄出生后又用元神来守护他直到自己魂飞魄散为止，所以连转世的机会都失去了。不过这个女神还真是痴情，廪君这么对她，她也不记恨，直到最后才告诉儿子真相，想让儿子去认祖归宗。”

　　“她有病啊！要我就写上廪君的生辰八字，天天打小人，诅咒他头顶长疮，脚底生脓，出门就摔跤，走路踩狗屎，一辈子取不到老婆，变成性无能！”

　　“不错嘛，真不愧是我的后人，当年听到师傅跟我说师兄的故事时，我的反应也差不多是这样。”

　　“当然，大家都是女人嘛，那个盐湖女神也太可怜了，呜……她怎么可以那么伟大？这样子也不恨逆廪他老爸，呜……”纸巾呢？唉，我这个人就是感情太丰富了啦。可逆廪他老妈真的是很可怜的说，而且还那么善良，为什么她儿子就没遗传到她的优点啊，成天就想着打打杀杀的？唔，一定是父亲的基因不好，所以才会死咬着仇家一万年都不肯松口。仇家？“啊！”我忍不住大叫一声，我怎么忘了我就是那个仇家了啊？

　　“你又鬼叫什么啊？”

　　“灵儿祖先，逆廪来找我报仇，你别告诉我，我就是廪君的后代！我该不会也和他有血缘关系吧？”

　　“你道想咧！”灵儿白了我一眼才道：“当初盐湖女神在魂飞魄散之前让师兄发誓决不向父亲寻仇，逆廪万不得已，只能答应了，所以他不会向廪君及其后人寻仇的。”

　　“那他找我做什么？”

　　“你的祖先是射杀他母亲的弓箭手。”

　　“不对啊，我老爸说我们家世代都是驱妖除魔的啊？没听说出过什么弓箭手啊？”

　　“那是因为那位弓箭手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对巫术感兴趣了，从那之后就世代都是巫师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师傅也没有告诉我详情，而那也是师兄到今天也没能报上仇的原因之一。虽然你们家不是正统的巫者血统，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代后居然所有的传人都多多少少具有一些天生的灵力。”

　　天生的灵力？我看是做了坏事，老天给的惩罚吧！就象我这样胆小的，明明怕鬼怕的要死，却因为家传的灵力而从小就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东东，这么多年累积下来，就差被吓成精神病了。

　　但现在怎么办？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觉得没脸去向逆廪求饶了。我的祖先杀了人家老妈耶！虽说是一万年前的事了，但苦主还在，事情就了结不了啊。怎么办？如果我老妈还活着的话，那我就牺牲一下，分一半给他算是赔偿也行，但她老人家早就升天了，说不定连胎都投了，这下连化解恩怨的唯一希望都没了，总不能为了赔给人家一个妈就让我收逆廪当干儿子吧？不要啦！光想想就够恐怖的啦，人家还要嫁人的说。而且，就算我肯也得人家愿意啊，我要是真这么和逆廪提议的话，我敢用我老爸的脑袋保证，他一定当我想占他便宜，当场掐死我啦！

　　唉，原来真相是这样子的，怪不得人家都说无知的人比较快乐，这下我上哪儿去找个老妈赔给人家啊？一万年耶，不知道这个会不会也要算利息？这下真的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