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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谁,总想挽救我的伤 ...

  •   晨光熹微。客栈门外又重新热闹起来,远远的听见卖豆腐的小贩高吭的吆喝声,拉粪车的老农厚重的鼻音穿插进庞大的不和谐。雀儿在屋顶啁啾,扇动灵活的翅膀跳舞。困意涌来,我却再也无心入睡。打算去客栈的门厅取些茶水。便起身,披了衣出去。
      一阵风扑面而来,和着初熟的麦子的味道。微抬手臂理了理凌乱的长发,低头无意瞅见了夜里那只精神抖擞的猫,此时正蜷在墙角,只露出一副遭人羡慕的安逸神态。我不觉放慢了脚步,生怕乱了它的美梦。笑。
      是去是留。我没了主见,开始跋前踬后。
      生命的迹象模糊了前路,一封来历不明的善言相劝背后,皎洁的月光开始融化若无的表象,“月下狂笛”的谜还未解开,如今难上加难。情绪几经波折被搅得支离破碎,我感到力不从心,却又无路可退。

      伫立在空荡荡的阁楼之间,迈不开步子。
      “听说段子林了吧?”一个声音极细的男子挑衅的问道,随后引来很多人的附和。
      “你是说他全家被杀的事?”
      “没错。我也听说了。到底是谁干的。”
      “是他门下的一个女徒弟,据说前不久刚和他儿子段亮成亲了。”听到段亮的名字,我的身体开始有些颤抖,可是无能为力的只能继续听下去。
      “真是造孽。天下还有如此忘恩负义的人。好歹江湖上都说段前辈道义无惭,把徒弟当亲身女儿养了十多年。怎么忍心下得了手?”十九年来,师傅待我如同慈父,我却莫名其妙的在双手上沾满了他们的血。我微微仰起头,笑得心里一阵阵抽搐。
      我没有再听,索性的下了楼,因为人声的躁动,顶梁在轻微的颤动,落下年代久远的尘埃,悬浮在空气中缓慢的向下飘溢。周围的人,还在愤懑的讨伐那个薄情万世的恶毒女子。我要了一壶添了些许伊红的茶,苦苦的品咂。面无表情的望向繁华的市井,不远处有家摊售冰糖葫芦的商贩,殷红色的糖晶在黯然失色的秋天里如此的触目惊心。让我回想起那日决绝的放弃。
      那天,我取下“月下狂笛”的国画,御风走过段亮的身旁,那个和我青梅竹马的多情的男子,竟然没有挽留。我一步一个见证,背离了全部的感情。走到门口的那一刻,我是多么强烈的希冀着他会轻轻唤我的名字。惠子。然后给我一个怀抱让我崩溃全部积聚的悲恸。他安静的如同一座沉默的山,而我,已经彻底的失望。径直的离开,自此再也没有哭过。
      夜凭窗眺,责怪云朵的浊靡。想你,可是又不能说。恋旧日,唯是那些莫衷一是的猜测。伊红的残瓣还浮在杯沿不肯下坠,可是,茶已经凉了。
      自从收到那夜来路不明的信后,在宁安的日子半旬一直风平浪静。直到次月的朔望,黑衣人的再次出现,才让我不得不选择离开。

      我并不是一个相信宿命的人,可是弥天的幻觉反复让我徘徊在现实和虚幻的边界,回忆会在任何一个不经意的时刻从背后悄悄的拍我的肩,待我缓过神来,它又立在远处苍楚的对我笑,仿佛是隔了一层磨砂,所有的疼痛抑或快乐,变得后知后觉。
      从寺庙出来,天空阴霾,大朵的乌云着魔般牵扯着幕布的一角,北风叫嚣着扬起地面上散落的枯叶,舞至高处又狠狠的摔下去。旷野的败草残垣在阴沉的背景里露着狰狞的面孔。长河绝堤,雨滴从河的尽头一泄而下,受了惊的鹧鸪鸟停止了歌唱,仓皇的逃回住处,只探出头来,审视我在风雨中的落魄。夜幕降临,我被困在半路里,押上未来,只为等阳光普照。
      担心的事情总会发生,即使你从来都不去想。
      他们握着手里的剑笔直的站在我面前,雨水更加肆虐的伸着猩红的舌尖舔着大地干涸的泪腺。他们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只是想让我知道我什么叫报应。我没有看见段亮和段彦,只是师傅生前施恩的各派头目。不远千里找到我,复仇罢了。很多时候,我不愿意挺身而出为自己辩解,自负的拿感情作赌注,结果输得很惨。
      剑刃流出的寒光被湿润的沾了灵气,我藏起背后的剑鞘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眼睛穿过雨帘平静的注视那一道道刺向我的银色荧火,波澜不惊。然后我闻到了似曾相识的血腥味,脚下的雨水化开浓稠的鲜血,蜿蜒如梦里未停歇过的怅然冥河,和渲染的红色泥土做最后蛮横的盘缠。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三个男子轰然倒在我跟前的血泊里,气绝而亡。
      “你为什么不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七步之外飘到我的耳畔,她,究竟是谁。
      我将所有的幽怨掳上心头,和她在黑夜里对峙。雨渐渐变小,远处的树梢被洗去浮尘,清晰可见。乌云妥协散尽,一眉弯月便挂在天幕上,旷野归于沉寂,只有猎猎的风声,空气潮湿的拂过脸颊。我如负千山的问道:
      “你到底是谁?”
      还没等她回答,我就在第一时间作出反映,紧跟她的步伐试图揭开面纱。树木在身旁飞速的倒退,我好不容易扯住她的衣角,一阵明晃的眩晕过后,她轻轻一跃,从我的手指间滑落,第三次在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四下搜寻,只见一排排神态怪异的松树,嘲弄的看着我。
      冷风袭窗,索泪低垂,光影明灭。我回到宁安客栈,翻来覆去手上那枚环状的玉佩,是刚才从那个女人的衣角上拽下来的:均匀的墨绿色质地,依稀可以看见紫罗兰的雕花图案,四角的边缘有四轮下弦月相对排开。突然有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我的胸膛,这个物什曾在哪里见过。可是一直没有记起来。
      朝霞含了秋露。我终于决定离开。
      穿过宁安的城门,碰见那日药铺里的妇人,她提着一大篓的仓术草从我身边走过,表情安详,目光炯炯有神。我想这里的人还是会远离了淋漓的鲜血和厮杀,一如既往的生活下去。而我要用什么方式选择继续,一阵阵失落过后,是无穷无尽的迷惘。
      段亮。你是不是在恨我。谁说,倘若真的恨了一个人,就再也不会快乐了。
      朝南。朝南。
      北方的冬天已经悄然降临,提前预支了不近人情的寒冷。小径边的巉岩披上了淡淡的铅灰色,在阳光下显得毫无生气,几棵断松吃力的悬挂在杲杲的崖角处摇摆,欲坠,随时随地的粉身碎骨。最后的几只坚强的候鸟结伴从我的头顶掠过,它们需要一泓温暖的湖水来包容生命里的纠缠,用来抵御严寒。
      霜降。落了一场边缘的雪,细碎的雪花在空中翩跹飞舞,绵亘的山峦此起彼伏宛如仙镜,河里的水结了一层晶莹的薄冰,一片固执的叶划落,砸开一道裂纹,向四周缓慢的蔓延,伸者繁冗的曲线,如同我满腹的挂念。
      意识到现实的遥远,我只一笑而过。
      越往南,空气越湿润。天明的时间明显的被拉长,视野逐渐开阔起来,丘陵不算太高,和北方那些奔放的线条相比,更加委婉流畅。洛阳城外来往的百姓大都含了喜气,稍作打听才知道,马上是当地的临安节。所有人都忙着筹备祭祀的供品。他们都希望洗去一年的晦气,来年平安福利。老人牵着孩子抱着大把的藏香,身体壮实的男子甩着长鞭赶着一只膘肥的猪打算进城,一边吆喝着和路人打着招呼,三五成群的老妪挎着塞满了新鲜蔬菜的篮子,打霜的萝卜,是不是会很甜。
      路途险远,口渴难耐,见着风中飘飞的酒旗更加力不可支了。店小二很热情的招待我,他的生意好象很红火。要了碗清淡的茶水,加一叠酥饼。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云游四海的和尚,苍白色却浓密的眉服帖的顺着媚骨自然的弯曲,临风微颤。浅浅的几道皱纹并无大碍。福态可是明显是习武之人,悠然自若似无旁人。胸前是一串锃亮的佛珠,隐约可见自己的倒影。他坐着的姿势无形之中孕育了不可侵犯的力量。在他抬起头的同时,我慌忙低首抿了一口茶,某个角落便迅速鲜活起来,端起碗的空挡里乜斜了他一眼,不料他正神色凝重的看着我,好生奇怪的一个和尚。意料之中他先开口了。
      “这位施主。见你面色发怵,莫不是。。。。。。”我听了此话,搁置半碗茶,认真的瞄着他。
      “长老的意思是?”
      “施主近日命途多舛,还望小心谨慎。”想起宁安的遭遇,于是诚心讨教道;
      “恕在下无礼,不知道长老可否指点迷津?”
      “自古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乃悲中之最,求一切顺其自然,清者自清,愚者自愚,枉实终不明则退。”说完,就起身离去,连头也没回。
      佛眸清澈,而我,一头雾水。

      洛阳方圆约是宁安的三倍,车来人往,群声鼎沸。我穿梭在络绎不绝的苍生之中,觉然自己的渺小。对那些未知的灾难,连提防也有些棘手。时常在想,这些秩序的混乱会不会是可怕的表象,而真实究竟又是什么样子。自从师傅命丧黄泉,和段亮不辞而别之后,我总是很容易疲倦,偶尔想起自己空白的出生,而我的亲生父母又是谁?现在是不是还在?师傅究竟被谁下了毒手?宁安客栈和荒郊破庙的黑衣女子又出师何人,为什么三番五次的救我?刚才的和尚话中又有什么深意?这些问题仿佛巨大的网从我的世界尽头撒下来,捆绑着我无力的挣扎和寂寞。
      我欲哭无泪,穿着落叶编织的外衣,站在无人舟自横的渡口,任凭雨雪冲洗。于是开始厌倦这样居无定所,看不到结果的生活。在这样一个飘逝的季节里搜索,闲愁相思弥望背后又是谁在风中雕刻的错。
      蓦然回首。愁岁月悠。心早已陷入冰凉。
      还要继续不停的寻觅,其实我还在等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如果没有段亮,很多的守侯和付出都和爱情没有关系。那块玉佩被我好好的随身携带,夜深人静的时候借着昏黄的烛火细细的端详。奇怪的是,还只一直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疏离和亲密感觉远在云端又近在咫尺。莫名其妙的情结总是道不明理还乱。

      农历腊月十七。临安节。我一直预感会再遇到那个黑衣女子。
      那天清晨扭捏的落了些雨,捎来并不陌生的寒气。中午雨就断断续续的停了,暮色渐浓可是云不见散去,自然就少了皎洁的月光。可是洛阳城上下依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敞开大门摆上隆重的祭台,放置丰盛的吃食和陈年的美酒,徐徐明亮的烛火和交织的红灯笼遥相辉映,万人空巷。远远看去,仿佛一条□□燃起的蛟龙,视线的尽头喷薄了阑珊的神秘。
      我沉默的走过一座座祭台,人们互道着祝福传递温情的只言片语。见着一个年幼的女童,双膝硬生生的触着冰冷的地面,还有湿气刺骨。她虔诚的握着三柱香喃喃自语,身旁站着一个年迈的老人,怜惜的望着孩子天真的脸。没有看见她的父母,于是兀自猜测起她刚才许下的心愿,事及血浓于水的亲情,心中难免添了一丝哀愁。抬起头,灯火迷离。在一个狭窄的角落饱藏疑惑还是避免不了空虚的入侵。
      长街看不到尽头。我只好一直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一家酒庄门口有人在舞龙灯,引来不少人驻足观赏,大家赞不绝口。马上就是农历的新年了,每个旮旯都充满了洋洋喜气。把一个俊俏的男子误认成段亮,结果路人一阵嘲讽,羞愧中迅速离开,行至一座古老的石拱桥,桥头的石块参差不齐有些残缺,流水轻盈泛着红色暧昧的灯光,有人站在桥上往水中扔铜钱,听说向河神许的愿望都特别灵。我从罗裙的夹层里掏出一个斑斑锈迹的铜板,扑通扔进流水中,溅起几朵橙红色的水花,有很快恢复平静。拱手作揖,沉静心情。
      人群在后半夜逐渐稀疏,我打算返回住处,热闹的街区突然冷清起来,有风。落叶追逐着奔跑连滚带爬煞是狼狈。火盆里还有零星的火光闪烁,寥寥几人收罗着祭台满足的关上房门。火苗亢奋般向上乱窜异常明亮,随后便黯淡下去,诡异的宛如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我停下脚步,处之泰然的看着面前五个魁梧的男子。大家并不陌生,在去年中秋的武林大会上斩露头角的五岳派精英。如今狭路相逢,我感到丝毫的荣幸,师傅在天有灵,俯视我讽刺的逃遁。逢节出游,并未佩带宝剑,只在袖里悄悄握住一柄短刀,欲搏此劫。也许将是最后一战。
      段亮。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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