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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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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月4日的夜里,在我租来的房子里,在那个寒气四溢阳台上,我和聂阳除了争吵就是争吵,无休止的争吵。一句句伤害的话语,像是染上寒气的刀子,将我们划得遍体鳞伤,我们两个都在颤抖,由心及身,又由身及心。
突然,争吵停止了。我们沉静了许久,当我以为自己又一次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听到聂阳说:“分手吧。”
当他口中平静的三个字进入我的鼓膜,我歇斯底里的扑向他,扣着他的肩膀,摇晃他,疯狂的吻他。我告诉他我们不至于,以前我们也曾这样争吵,我们总会找到解决的方法,我们还爱着彼此……
一番拉扯之后,他终于被我抱在怀里,可我却听到他在我耳边无力的说:“冯征,我们分手吧。我累了,爱没了……”
同样的拥抱,同样在耳畔,以往的情话变成了决绝。
零下三十度的天气,阳台的玻璃上结了厚厚的霜花,窗外雪影下路灯的光线斑驳不堪,搅起室内的黑暗,让我的眼前糊成一片,就如同聂阳的声音一样,飘渺,不真实。
我松开了他,看到了他眼中的泪,那不是等待怜爱的泪水,而是真正的痛苦,不堪忍受的痛苦。那一刻,我意识到,他真的放弃了。
“好。”我听到自己说,“…我们还是朋友。”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进屋,慢慢收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我拉住他,说今晚住这,明早第一班火车,我送他。
这是我上大学的城市,不是我们的家乡,出了我租的这间房子,这个城市他无处可去。窗外零下三十度的寒冬,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天亮之前,他无处可去。
我们躺在一张不大的床上,中间空出了一块距离,我们还盖着一条被子,所以风从四处灌进来,以往温暖的被窝,像是北风肆虐的旷野。我租的房子非常简陋,如果有一张沙发,我应该睡在那里。我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其实我什么也看不见,窗帘很厚,没开灯的房间里,漆黑一片。黑暗包围着我,虽然我身边躺着聂阳,我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了,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醒着。在分手两个字说出之前,我们争吵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在这一刻,我们都筋疲力尽了……
天亮了,他只让我送他到楼下的公交车站。
车开了,我站在站台上目送车的离去,直到它完全在视野里消失,和以往他坐公交车离开时一样不舍。然后,我在这个城市笔直的主干道上行走,这条在东北算是著名的南北长街仿佛伸展得没有尽头,我脑子里突然生出了可笑的想法,地球是圆的,我是不是能走回自己的起点?我的手一直紧扣着大衣兜里的BP机,可它并没有为我带来一点震颤。最后,我脚疼得摔倒在路上,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光脚穿着棉拖鞋从城市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我觉得,我哭了,因为我没法继续向前走下去,一直走到出发的原点了。零下三十度,眼泪冻结在了眼里。大雪纷飞的城市,像是谁的葬礼?
当我真正明白,聂阳说“不再爱我了”已经是个不可改变的事实,我搬回了学校宿舍,整天躺在床上,不出门,不去上课。整个城市到处都有我们留下的痕迹,我哪也去不了,看到那些留下过我们记忆的地方,我会窒息。其实,我的宿舍里也到处都是他的影子,我们曾经一起挤在我的铺上,一起在床下的桌子上吃炒面,一起……我还可以去那里?
直到我因为缺勤太多被任课教授下了最后通牒,寝室的哥们开会决定拯救我,他们至始至终不知我是怎么了,在他们眼里我是个从没恋爱过的晚熟的家伙,他们根本想不到我正在遭受最痛苦的失恋,只单纯的以为我在被青春期焦虑综合症折磨。他们轮流给我打饭,又轮流带我出去,我没发把自己的痛苦告诉他们,所以,我只能选择配合他们,去上课,去自习,去打球,去吃饭,虽然根本没法集中精力做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还好寒假很快到了,家里人要去外地过年,我正好不用回家,我没法回到那个有他的城市,去接受新一轮的酷刑——如果回去,我一定控制不了自己,我一定会去找他…不行,我不能纠缠他……
在恍惚中过完寒假,我回过些精神,妄想我们的结束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后,还能有些许转机。我开始给我在家乡的死党们打电话,旁敲侧击的想了解些聂阳的情况,我迫切的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分手三个月,从他踏上那辆开往火车站的362路开始,我们再没联系。
“他上个月底高烧不退住院了,可能肾有点问题,家里带他去外地看了一圈病,前天刚回来。昨天我们几个去看了看他,倒是还行!”东子在电话那头发出啧啧的叹息声,问我,“你说这小子,平时看着身体不是挺好啊?!”
东子一打电话就爱唠叨个没完,我忙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了,然后拨通了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聂阳接起电话的声音很平常,既不虚弱,也没有兴奋。我问他什么,他答什么,偶尔还会发出轻轻的笑声,就像在和普通朋友通电话。
“大夫怎么说?”
“急性肾小球肾炎,所以发烧。”
“现在呢?”
“好了。”不知他是在吃东西还是看电视,听筒那边的有些杂音,他的话也说的心不在焉。
“怎么弄的?冻的?”
“不知道。”又是咔咔的声音。
“…瘦了吗?”
“哪能?整天输液,你没见过注水猪肉啥样吗?”说完他自己轻轻笑了起来。
我也笑,却说不出的无力。
“我后天没课,去看你行吗?”我忐忑的问。
“随你。”他无所谓的答。
放下电话,不知愣了多久。我们这样,是不是就算又回到了相爱之前的位置?
我真的又去了他家。他给我开门的时候,是微笑着的,平淡的语气问候了我一句,就兀自趟着拖鞋回到床上,我则偷偷的深吸了一口气,怕他听到我嗵嗵的心跳声。他倒是没瘦,发白的脸色很像注水的猪,捂着被子在看动画片,身边还有一堆零食。
我把我买的零食放到地上,然后坐在他床边的地板上,和他一起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瞎聊起来。我们有共同的朋友,有共同的爱好,总是或多或少能找出共同的话题,我的心在狂跳,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和他闲聊,然后听他心不在焉的答我的话,可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尴尬的沉默。
他妈下班特别早,四点一过就能到家,像从前一样,我总是得在那之前离开。我没让他起来送我,他好像没打算起来送我,说过拜拜之后,我穿好鞋子,关上了他的家门。
砰的一响,铁门阻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我坐在他家门口,脑子嗡嗡作响。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他轻易就放下了……
我搬回了在外租的房子,重新翻开了那些为考研准备的书。然后每晚伴着枕边他留下的味道入睡,又在头疼欲裂的第二天睁开迷茫的眼。后来我整个黑白颠倒了,每天凌晨四点我才能够入睡,再翻开眼皮,木然的看着窗外不远处我们学校的校园里,人群一波波涌向食堂,而自己却食欲全无。那半年里,是我成人之后体重最轻的日子。
如果遇上下雪或者下雨的日子,我能看得进书的可能性就更微乎其微了,厚厚的一本书放在桌上一页不翻,录音机里循环放着莫文蔚的歌,我全神投入在窗外阴沉的天幕中,看着雨滴或者雪片在歌声中安静的下落,仿佛这世界一直是静悄悄的。
至少,我和聂阳的故事是这样静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