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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几度香沉梦中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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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对!你那晚吹得比现在好!”
“这曲子吹得平平,意境终是稍逊!”
“真是见鬼,你用玉笛所奏,居然还不如我自己吹出的曲调!”
一丛老竹下,李煜急得涨红了脸,对着龙儿大嚷大叫,看着龙儿睁大一双眼睛茫然不解地望着自己,一边手握玉笛,手指已冰得通红,却是无可奈何。他自那晚听到龙儿只凭一片小小竹叶,便能吹出如此大雅之音,好胜之心大起。他本极擅音律,便在袖中暗记曲谱,以便时时练习吹奏。但自行吹奏之下,曲调绝似,意境却大为迥异!他只道竹叶草片,不过是牧童农夫取乐之物,林间随手可得,怎为大乐正音?可自从听过龙儿之乐,便觉自己得意非常的玉笛所吹之曲,俱不过是庸脂俗粉。他爱乐如痴,几番无奈之下,只好天天缠着龙儿用玉笛教他吹奏。却未想到,龙儿用他的玉笛吹出的声音却只是平平,别说什么“大乐正音”,居然还不如他自己吹奏得好!李煜发了几次脾气后,发觉那龙儿却也不是装模作样,也拿这少女一点法子全无。
李煜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无论音质音色,玉笛胜出那竹叶何止一筹,可这曲子听来,总有几分不对……”见龙儿仍是面无表情,无言无语,不由又是叹气又是跺脚。
旁边一直看着他们二人的云烟儿插道:“小官人,我觉得龙儿姊姊吹得很好听呢,为甚么你还生气?”
李煜没好气白了云烟儿一眼,道:“你懂什么!曲之一道,博大精深,怎能是你一个小小丫头能知的?”云烟儿见李煜发怒,吓得把嘴一扁,不敢再说。李煜还要再言,却见龙儿虽仍脸色平常,眼中不悦之色却一闪而没,这才想到,她也只不过是那一对怪老夫妇的侍女而已,他这话却连龙儿一同骂了。想及此,李煜忙陪笑道:“龙儿,我不是说你……”却见云烟儿眼圈儿也红了,他虽性子娇纵之气不改,却是见不得女孩子哭泣,连忙劝道:“云烟儿,我也不是说你……”正说话间,忽觉肩头上被人轻拍,回头一看,正是原空城。
原空城轻轻一笑,道:“这些天文老先生为你调养,可觉得身体好些了没有?”
李煜点头道:“好多了,近日我胸口烦闷之感大减,胃口也好了许多。”想想又道:“待我回到宫内,必会禀明父王,对你等相助之人,南唐都不相负,定会重重赏赐!”
原空城见他说至最后,仍是一股王胄之气不改,微一皱眉道:“这倒不必……前几日我派出之人有了回讯,已告知你父王现下近况,他已下令命可靠心腹将你接回南唐。如你能顺利返回南唐,这也是可喜之事,不知你心下如何?”
“什么?!”李煜听原空城说毕,顿时呆若木鸡,好半天才灵魂归窍,大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我真的可以回去??”他不住低语道:“我能回去……我能回去了!!”突然双手抱住原空城大叫道:“我能回去了!回去了!”蹦来跳去甚是欣喜若狂!要知李煜虽然说话处处老成,但终究只是个小小孩子。十二三岁的年纪,又有谁不思家心切?虽说他每自持身份,偏又性子倔强,但往往夜深人静之时,泪珠儿却是流了不少。此刻得知这“悲惨”日子有望结束,少年性情自然流落无遗。
李煜蹦跳一阵后,见原空城微笑不语,脸一红道:“父王所派之人何时能到这里?派得可是岑尚书?王中学士可到了?有无军队仪仗?有无随行侍从?有无――”他连珠炮问得甚是飞快,原空城却听得甚是好笑,无奈打断道:“这些我也不知,这是你父王捎来问讯,你可看看。”自袖中取出一张薄薄小纸,递了过去。
李煜匆忙接过字条,展开来看,见纸上字迹清秀飘逸,间架均匀,正是父王李璟手书。虽仅寥寥几行,但此刻李煜看来,心情不啻飘上云端,上写道:
“字呈煜儿:吾儿鱼服白衣之游,虽有大不是!然天佑麟子,平安是幸。不日将遣心腹持吾手信,亲迎儿归。且有原氏君子,可保无恙。虽有千言,不能尽书。父字。”
南唐李璟后人称其中主,好字好诗自不必说,头脑也甚是清楚。他与李煜父子连心,虽极担心之下,仍怕留书时被人发觉,字里行间不敢透出半点王家消息,这点却和他的儿子大为不同。李煜却是全然不觉,手捧父亲手迹,高兴得几乎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原空城缓缓道:“你父亲手迹,你是认得的。到时我会护送你同来接你之人接头,你可要认准了,不要再被劫去。”
李煜连连点头,不由打了个寒噤。想起他差点在青竹夫人手下送了性命,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但这念头只是心中一闪便无影踪。又回头道:“云烟儿,我要回南唐了,你可替我高兴?”
云烟儿笑靥如花,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小官人要和家人团聚,再不用流浪受苦,烟儿也为小官人高兴得很!”
李煜哈哈大笑,道:“自然不用受苦!你可知我是甚么人?”他不待烟儿回答,便道:“我是南唐李氏一脉,当朝皇上之子!”却见云烟儿连连点头,也未如何惊讶,道:“不管你是谁,家人一定想着你呢,你只要回去就好,不象烟儿……就想回家,也不知家在哪里……”
李煜连忙握住云烟儿小手,道:“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可好?”
云烟儿偏着脑袋,嘟嘴道:“这可要让我想想了……你家一定很远,不知道能不能去……”李煜见她甚是可爱天真,不由笑笑,转头向龙儿道:“龙儿,你可愿和我一同回去?”他心中盘算一番,那龙儿虽长相平平,又兼是个哑子,可唯吹奏之技甚为绝妙,若时时在身边为他吹奏,可不是一大美事?
龙儿目光如水,几乎波澜不惊,听得李煜问起,才淡淡摇头,全然不把这“南唐王储”放在心上。李煜看在眼里,心中顿觉不快,但随即想到只要一回南唐,马上又把这点不快抛到脑后。
原空城见李煜喜不自胜,手舞足蹈,全然不知若将他平安送回南唐,是要费上多少心血,搭上多少人力,不由轻叹一声,正待回身,却见龙儿怔怔地看着他,一双明眸中神色复杂,流露的不知是喜是嗔,是怨是愁。原空城见状笑道:“龙儿,有事么?”
龙儿见原空城对她说话,轻轻低下头来,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却自青莲色裙下慢慢伸出一只脚来,在地上划了两个字:要走?
原空城点头道:“不错,我们要走了。”他见这个侍女又将头垂下,心中一动,促狭笑道:“可是想着我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龙儿闻言大惊,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大眼圆睁,显得惊诧无比。原空城见她花容失色,哈哈笑道:“小家伙,是逗你的――”却见龙儿晕生双颊,突然转身向茅屋内跑去,不一会便没了踪影。
原空城不由失笑,这龙儿见了自己不是一张小脸绯红如霞,便是低头敛目,抑或飞快跑走。使得自己每次见了这少女便时不时逗弄两句,倒也颇有兴致。但一想及送李煜回南唐种种细节,无一不需处处留心,才能方保无虞,便又是一声长叹。
“小官人,你的包袱里装得我为你缝的棉衣棉鞋,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可不要着凉了才好!”云烟儿将一个灰布包袱递给马上的李煜,小脸上满是关切之色。李煜稍作迟疑,还是接过手中包袱,道:“放心好啦!――烟儿,你真的不能和我一起回南唐么?”
云烟儿迟疑半晌,还是摇头道:“原叔叔让我留在这里,陪着文爷爷和武奶奶……我年纪小,又不会武功,还是不要成为原叔叔、牛叔叔和杨叔叔的累赘。”
李煜叫道:“你――唉……”云烟儿为最最贫贱的卖唱出身,以他平时的尊贵身份,别说什么折节下交,本是连见上一面都不能够。但自他落魄江湖之后,在这个少年心中,却只有云烟儿对他最好,此时若能回到南唐,也是真心想将云烟儿带走,并无半点杂念。
原空城手带马缰,向文武二人深施一礼道:“原某等众在此叨扰二位前辈数日,心中甚是不安,此等大恩,且容我等今后能碎骨以报!”
文怀玉武小瑾二人连忙抬手道:“不敢不敢!”文怀玉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一分一聚,白云悠悠。君等为江湖豪士,不必做儿女情态。”右手轻拂白须,道:“原君既行,不知能否帮老朽一个小忙?”
原空城笑道:“前辈请讲,原某只要力所能及,必不敢辞。”
“好……好……”文怀玉将头轻点,笑道:“此去护送南唐王储,一路风餐露宿自不必说,生活起居若无人照料,亦是颇为不便,不如――”文怀玉在轮车上回头,看到龙儿敛袖正容,肃立身侧,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不如就让我们这个侍女,留在原君身边。”
“什么??”
“什么?!”
此话一落,倏时响起几声叫喊。李煜的声音在其中显得颇为响亮!便是原空城沉静如此,脸上也是惊讶之色一闪而没,抬头向龙儿看去,却见她一脸不可置信,惊讶神情比起众人来更是表露无疑!双手紧紧捂住嘴唇,整个身子都轻轻颤抖不已。
文怀玉轻轻招手,示意龙儿走到自己面前。轻笑道:“怎么?你不愿意么?”
龙儿缓缓凝视文怀玉半晌,一双大眼不知何时已满蕴泪水,突地双膝一曲,跪倒在文怀玉面前。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直滴到胸前青衣。文怀玉轻叹一声,伸出手来轻抚龙儿黑发,道:“好孩子……好孩子……”
武小瑾走近将龙儿扶起,为她拭去颊边泪珠,柔声劝道:“好孩子,乖孩子,你文爷爷为什么让你和原公子同行,你武奶奶我是不懂的。但他向来聪明得紧,这样必然大有深意。你这孩子乖巧得紧,我们也舍不得你。但你年纪还小,怎么能和我们一同隐居?还是和原公子同行,做原公子的……侍女,也强似在这里留一辈子!”说罢又道:“你放心!如果有人敢欺负于你,你武奶奶看不打折他们的狗腿!”
此言一出,更让原空城苦笑不得。此次行程任务重大,危险重重,如能保得全身而退已是天大的幸运!且李煜不会武功,身体又弱,还不知要费多大力气,派上多少人工才能安全无虞。文怀玉却不知作如何想,又让他带上这个更为娇弱的侍女同行,这可是比“生活起居无人照料”麻烦千倍。文怀玉还算是让龙儿“照料起居”,可听得武小瑾一番话,却怎么听都象“托付终身”。
原空城正思忖间,却见龙儿抱住武小瑾,正哭得伤心不已。好半晌才抬起头来,一双明眸已肿得象桃子一般。两只小手不住在眼睛上擦来擦去,胸前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龙儿正哭得起劲,突然发现原空城眼神正向她看去。不由大大一怔,连忙自武小瑾怀中起身,袖子在眼睛上擦了几下,仍是轻轻抽泣。
原空城见此情景,心知这文武二老明明早有打算,只是此时才告知龙儿和自己而已。虽一时猜测不出这二人打的是什么算盘,但自忖龙儿这个烫手山芋必定打发不出。便道:“二位前辈放心,龙儿姑娘既随我们同行,我们定保护她周全。”
文怀玉点头道:“好好!原君是谦谦君子,必不言虚!”
这队伍中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个娇弱的侍女,原空城只觉此时头大了何止一倍,苦笑道:“好说好说……”便纵身上马,李煜和杨肃同骑,一见云烟儿并未同行,反而多了个态度不冷不热的侍女,心中很是不舒服,低声道:“又是多了个累赘!”
原空城听到耳中,眉头不由一皱。却见龙儿慢慢走到他马前,将头低了下来,十根手指不住互绞,显得不知所措。于是轻笑道:“你既然想好了要和我走,便不能哭哭啼啼的,可明白了?”
他前两句说的温柔无比,最后一句却隐现威严。龙儿身子稍稍一振,于是轻轻点头。原空城笑道:“好,很是乖了,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可还有眼泪没有?”
龙儿过了好久,方才慢慢抬起头来,虽是泪痕犹存,眼睛哭得通红,却是不再流泪了。原空城见她不再哭泣,突地俯身将手一揽,已揽住她腰身,将她轻轻放在自己身前马背上。温言道:“一会马儿要快跑起来,你抓住缰绳就可,手不要死死揪住鬃毛,否则银星一发飚,非把你从背上抛下来不可。”说着一手接过武小瑾递过的一个小小包袱,让龙儿抱在胸前。对文武二人拱了拱手。双臂将龙儿护住,喝道:“走罢――”坐下白马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此章已完)
各位读者非常抱歉,由于这些天赶论文,加上工作无比繁忙,天天晚上要做到后半夜,实在是太辛苦了,我一周内瘦了四斤有余。今天好不容易有些空余,还是写文到了12点40,请各位大大们谅解。但是,我以后也可能更新会少,因为今年十月我要考试,明年三月还要考博士,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