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吟》暝色

24、王孙已随黄鹤杳

　　一道界关，隔开了后周与南唐。
　　曾已何时，他们曾同属一国国土；又曾已何时，二地俱为对方的只瓦片土，争得兵戎相见，血流成河。
　　现下，虽是二国停止交兵，可谁又知道，何时又将打破这短暂的平静呢？

　　原空城策马走上土坡，微微眯起眼向远处眺望――此时已近黄昏，天边的晚霞将山峦翠树染就一片橙红灿烂，归巢倦鸟叽叽低鸣着飞过头顶，打破了山林中的静谧祥和。入眼方圆百里的土地，居然没有一丝炊烟人迹！
　　即使有人烟，在今日之前，也会被南唐军队全部清理出去！

　　李煜站在原空城的马边，不时踮起脚尖向远处望去，脸上焦急之色一览无余。十指无意识地相互绞动，嘴唇咬得发白。心中似有个兔子跳来跳去，直到跳到了嗓子眼――
　　今天，极有可能便是他结束颠沛流离之苦，还复金枝玉叶之身的日子！

　　随着一阵微风拂过，一个蒙面黑衣人影无声无息地落到原空城面前，单膝跪地道：“禀城主，主人已到！”
　　原空城点点头，跳下马背，回身向身后众人道：“来了。”
　　众人听得原空城令下，飞速在他身后站好，眼光不约而同向前方望去――不多时，远方隐隐现出一顶绿昵小轿，四名壮汉抬着健步如飞，直向原空城所站方向奔来，轿前轿后又有四人，远远的看不清相貌，但凭那急奔时的身形步法，亦足可比肩江湖一流高手！

　　银狼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摸出来，踱到原空城身侧，原空城拍拍狼头，一双锐利的眼神紧紧锁住那顶小轿――如他所料不错，那小轿中坐的，便是当今天下雄踞江南一隅，少有的几个可堪同后周君主比肩的大人物之一，文采风流可称魁首的南唐国君！

　　转眼间小轿已近，抬轿四名壮汉身形一顿，干净利落地在原空城前三十米外停住，轿身无一丝晃动，毫不拖泥带水。轿前一人身着月白文士长衫，四十左右年纪，面容清矍，气质文弱，手持折扇，向原空城等深深一揖，朗朗道：“在下方子游，随我家主公，见过原城主，各位英雄。”
　　众人见他声音清朗，书卷气十足，俨然一副饱学大儒模样，然见他随着轿子飘然而至，脚下如行云流水，急奔之下面不改色，气不稍喘，却又不是寻常读书人能比，不由暗暗称奇。原空城微微一笑，抱拳道：“原某等为江湖人士，方先生何必多礼。只是此次千里之行，终将你家公子送回，我等便是心愿已了。”
　　方子游面色一正，刚待答话，却听轿中人一声轻咳，道：“原先生大义，吾等全家上下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为吾犬子之事，先生倾力护送，又屡次救他性命，此等恩德，单是一个谢字，是万万难报答的。”他说及此，语气顿了一顿，又是咳了几声。
　　这小轿四周封得严实，众人难得见他真容，只听得他声音细柔，语声文雅，却又似带着十足贵气，令人难以违抗，只是听入耳中似气息不匀，难以为继，说得几句，便要咳嗽几声。轿中人又道：“本来今日相见，应与先生袒诚以对，只是吾身所限，多有身不由已之处，望先生不要见怪才是。今后先生但有需要，南唐举国上下，便定为先生效力！”
　　原空城微微摇首，道：“原某一介武夫，这可不敢当了。”回身对李煜道：“原某虽救下你，但你跟着我，却也受了不少惊吓，今日你便可同你的亲人相见，以后的日子，必定是平安喜乐。”他拍拍李煜的头，笑道：“今日一别，以后再见可便难了。”
　　一名抬轿壮汉见原空城伸手，喝道：“大胆――”话音未落，李煜怒喝道：“闭嘴！”对原空城众人深深一揖，道：“我……我以往有很多不是，还请城主不要放在心上……”李煜慢慢抬头，眼中隐隐有了泪光，一字一句道：“今日一别，以后……再见便难了……”

　　轿中人呼道：“煜儿――快到为父这里，让为父好好看看――”舐犊之情全然流露，再也不能淡然下去。李煜应道：“是，儿臣回来了。”又向原空城等人一揖，缓缓转身，向那顶绿昵小轿走去，突然道：“龙儿――你真的不同我留在南唐么？”
　　他甫发此言，每人都是一怔，齐齐向站在原空城身后的龙儿看去。龙儿缓缓走出来，走到李煜的面前，手指抚过他的脸，替他拭去眼中泪水，摇了摇头。
　　李煜面色苍白，用只有龙儿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龙儿，你真要这样浪迹江湖么？随着原城主浪迹江湖么？你不想同我留在南唐，吹笛唱歌，过神仙般的日子么？”
　　龙儿抬头，原空城也在看着她，二人双目交会，终于，龙儿美丽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蓁首坚定地摇了两摇。
　　李煜呆呆地看着她，她无数次地拒绝了自己，而这一次，他真心地想让这个少女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她终于又一次坚定地拒绝了自己。

　　李煜勉强笑了笑，道：“好，我们再见了！”回过身来向绿昵小轿走去，他每一步都迈得沉重仔细，心里也同样的沉重异常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自己盼望了无数次的回到南唐的场面，应是怎样的欣喜雀跃！而现在――怎么会这样？！
　　龙儿，你真傻！――为什么你会这么傻！
　　在那个下雨的夜晚，姬青娘来追杀我们的那一晚，我便听到了你的声音――我没有忘记！我一点都没有忘记！你那如天籁般美好的声音，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中，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第一个认出了契丹文中的含义，我第一个听到了你的声音，我第一个猜到了你的名字，我第一个知道了你的身份――其实，这都是我！那些粗陋的江湖人又怎能晓得你的美好无暇，又怎会欣赏你的清丽无双！
　　只要我当时早一点说出你的秘密，只要我现在一声令下……

　　李煜带着稚气的脸上微微一笑，早有侍卫为他掀开轿帘，他沉声向轿中人道：“父王，儿臣回来了！”

　　随着轿帘一起一落，只一眨眼间，神秘轿中人的面貌在众人面前现出――那是张中年人的脸，白晳清秀，颔下三绺长须，身材细挑文弱，俨然一位书卷气十足的秀士模样，只是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悠远贵矜，才让人隐隐觉得他高不可近。方子游见李煜入轿，令道：“起轿――”手指轻轻一动，一块青色物事向原空城缓缓飞来。
　　原空城伸手，那物事飞至他身前，突地直直坠落在他手中，却是一块青色玉牌，上面云气翻卷，数条玉龙龙身隐现，张牙舞爪，雕得栩栩如生。玉牌上并无一个字迹，看不出什么用途。方子游见原空城收了玉牌，笑道：“这九龙腾云佩是我家主公送与城主，望城主有兴时，在南唐必用得上！”向原空城深深一揖，道：“原城主，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原空城回礼道：“后会有期！”眼见那绿昵小轿被四名壮汉稳稳抬起，方子游长衫猎猎，随着小轿飘然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外。
　　苍单见原空城目光一直望向远处，走近低声道：“城主，那个方子游武功颇为不凡，属下看不出什么路数。”
　　原空城点点头，道：“南唐国主手下，果然是卧虎藏龙，不可小视。不过――”原空城回身，脸上现出一个久违的、轻松无比的笑容，对众人道：“不过，这些事情又与我等有什么关系？既然南唐储君已平安返回，此间事情已了，苍城的兄弟们，是应与我回家去了！”
　　一时间，每个人都不说话，眼中射出一种热切的渴望！
　　回家的渴望！
　　他们的家，是苍城！

　　原空城抱起龙儿，飞身上马，长喝道：“走罢――”银狼一声高亮欢嘶，四脚撒开，随在马后跑了出去。众人或骑或走，跟在原空城身后，每个人的脸上都落出轻松的笑容。
　　他们走的方向，是苍城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好不容易考完试，又活过来了。。觉得人生还是好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