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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哥哥憔悴的更厉害了,虽然有神医日夜不继的照顾,少年的心里仍是有厚厚的疼痛感,宛如破水而出的针尖,虽然细小去足够毁坏一池水的平静。
      冬日的寒冷另人忍不住颤抖,冰梅还在簇簇绽放着,似对人世的一切都毫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月,南谱神医告诉他,哥哥的命算是保了下来,而他也该是毒发身亡的时刻了。
      是啊,一命换一命,岂非道理!
      送了南谱神医离开的那日,是瓢泼的大雨,他只记得那日满枝的梅花落了一地,连阳光都蔫得无人气,一切都宛如死去一般。哥哥很早出了门,直到傍晚,他拎了把带血的剑回来,不多作解释,只说:“我杀了林知府一家人,他们背叛朝廷,该受此罚。”随后,便倒头大睡。
      流辉轻轻走过去,帮他掖好被角,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原来,他杀人之前,还去了那种地方消遣。他没有叫醒他,亦无责备,只是心底的黑洞越来越大。
      之后,哥哥仿佛变了一个样,他不再提醒自己复国的事情,每日天不亮就出去,到了黄昏甚至是月明星稀后才回来。就算自己再不过问江湖事,渐渐的,他也有所耳闻----哥哥竟然在武林中成立了一个江湖组织,他是‘凤凰’组织的老大,舍弃了原本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这样一个冷酷而毫无感情的名称。
      仿佛,那还叫着流光的人,已经被埋葬在了遥远的未来。
      凤凰组织的老大,强盗头领、朝廷的钦命要犯,是他的哥哥!这,多么可笑,一年前还是斯文稳重的皇兄,如今却像个生杀予夺的魔头,叫他如何相信,如何承受!
      后来他甚至都不回家了,任他一个人静静在屋外守侯,等到月落乌啼,等到爽雾满天,却从未等到他的影子。
      那一次,他去了长安有名的‘风情苑’,听说帝都的青楼十分火,远在一里外就可以听见其间鹦歌燕舞,曲唱合鸣。
      可这天,风情苑却安静异常,他走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小二守在外面,对他说:“对不起这位爷,风情苑已经被凤凰组织的老大包了下来,您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当时他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眼前有了淡淡的浮云绕雨。少年甩开小二,一路奔了上去,见到哥哥的时候,他正抱着个女子寻欢作乐,两人相偎甚紧,衣衫凌乱。流辉走过去,冷冷道:“让她下去,我有事要说。”
      他淡淡看了女子一眼,示意对方下去。那女子理了理衣服后就出去了。
      大门闭紧后,流光懒懒的靠在软榻上,问他:“那么急,有何事么?如果我认为这件事没有听的价值,即使是你,我也不会轻易饶恕。”
      “你知不知道我一年前吃过慢性毒药?”少年瞪着通红的双眼,问。
      “那是你的事,于我有何关系?当时,我可没叫你救我,是你一相情愿,何况,我又不能辜负你的好意,这不礼貌,对不对?”他抬起手,转了转无名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冷笑着回答。
      “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当这个老大就那么有意思么,让你整个人都变了!”是啊,当看见组织里的成员因为小小的失误,遭到他极端严厉的处罚;当流光下达要将所有拥有财富的对象一律处死时----他几乎都怀疑眼前这个人,和当年那个用最后一滴热血维护着自己国土的皇子,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才不过过去一年时间,他已不是以前的流光,而自己呢,又何尝再是曾经的自己啊!
      那袭白衣冷冷抬头,不耐烦道:“为什么?复国要等到何日,何况做个江湖强盗,拥有匹敌朝廷的财富,有什么不好,难道只有恢复了自己的国土,才叫成功么?笑话!”
      “哥哥,你......”他吃惊的抬头。暗夜里,大雨还在无声无熄的下着,夜雨中,轻袍缓带的贵公子此时俊美的宛如仙人,然而他眼中的神色冷漠而疏远,遥远的近乎不真实。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流辉平日来素爱安静,却有着十分坚定和偏激的性格,十年前宫廷巨变都没让他消沉下去,那么现在,他说不定会痛下杀手,将自己斩杀当下吧。
      白衣的公子不再与他多纠缠,道:“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蓝衫少年只是看着他,眼神嗜血而冰冷,甚至有几分疯狂和阴暗,忽然,他仰头呼叫了一声,朝着来时的路奔了回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在他离去的路上竟还留下了泊泊鲜血!
      白衣人凝视着他的背影,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二公子,您怎么会突然病倒?”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到他床前,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药汁,叹气道:“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
      “陆大夫你果然猜的不错,当年我为了救哥哥的命、答应了南谱神医的条件,吃了他特意配制的慢性毒药。”少年依在榻上自嘲起来:“谁知道昨天还能走,今日便一病不起啊。”
      “真是的,大公子怎么也不来看看您?当初他病的时候,您不是整日整夜侯在他身边么。”老人小心喂着他进了药。然而只稍稍提了下那人的名字,少年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喘息,连着药也咳了出来。
      老人愤愤的斥责:“这流光、当真这么绝情么?您可是他的亲弟弟啊,您的命已快......我去找他来!”
      流辉一把拉住了他,摇摇头:“不必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流光了,如今势随时变,帝都内又龙盘虎踞,他的病让他的报复无处伸展,所以,现在的他如久旱望甘霖,一杀难平的底意。”说着,少年又开始咳嗽起来。
      冬日的阳光温温阳阳,透过窗户与剪裁不齐的枝桠,在地上刨出几个融融的坑,阳光照着病中的少年、美丽的如同天神。老人微微看呆了----这公子的长相姣好如女子,如果不是侧脸刚毅了些,兴许给人以女子的错觉。
      蓦地,大门被撞开,一个小厮面容惊恐的跪在地上,颤声道:“报----二公子,大公子他回、回来了。”
      蓝衫的少年惊喜的抬头,一把掀开了被子、下了地。
      谁知那小厮当即制止了他,继续颤抖的说:“二公子有所不知,大公子带了别人回来----那个人是秦武帝身边的近位统令,韩将军。”小厮咽了咽口水,一边打开屋外的窗户,急促道:“殿下,您还是快走吧,大公子是派人来抓你的,说你是前朝的遗孤,韩将军这就要来搜了。”
      少年听了话,却无意料中的痛彻心扉,反而抬起含笑的目光,冷冷问:“那么你们呢?”
      “小的们不碍事,我们会自己处理的。要复国、要复国一定需要殿下才可以,殿下不可以死,否则小的们去追随谁啊?”
      小厮跪在地上颤声哭泣,流辉走过去,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我的战士!”
      少年没有从窗逃走,因知这惯用伎俩怎能逃脱近位统领的法眼,何况他堂堂皇子,这等侮辱的举动他誓死都不会做!
      “反正命有天定,无论躲不躲的过,今日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你随我去前厅吧。”少年行了一步,方抬头道:“陆大夫你走吧,我不想连累到你。”随后,便大踏步的离开了。
      帷幕飞扬,阳光下的大堂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几个檀木椅子上也带了点点光辉。一张远山的墨图挂在中心,上面题了两行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他记得,那是哥哥送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可惜如今是画在人去,画色依然,人心已变。
      大厅上围坐了几个人,他走进来的时候很轻易地发现了他,他坐在韩将军的侧首,眼角眉梢都带着流光异彩的笑意。这笑还是那么温暖和清澈,为何......
      “呦,前朝的遗太子来了,躲在这里居然还造了偌大的房屋,真是让人发不现都难。”韩将军见到他,径直取出了剑把玩着,“走吧,和本将军回去喝两盅吧?”
      少年咳了一口血,冷然:“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呆几年?秦武帝并非你心中的秦武帝,这只禽兽亲手栽培了你,必要的时候他也会亲手葬送掉你!”少年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冷冷笑道。
      “小兔崽子,你懂个屁!”韩将军怒骂。
      “难道不是么,你又了解他多少?”他不屑地冷冷道:“总有一天他的野兽本性会暴露出来的,到那时候你想找退路都不可能!”
      ‘咻---’一柄匕首自他鬓角飞去,带着杀气和怒意。流辉微微愣了下,只听投匕首之人的声音宛如冰冷的池水:“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王上的不是,我一定宰了你。”
      长久的沉默。
      少年忽然喟叹了一声,望着天外乍分又合的云彩,幽幽问:“他......也是你心中想要守护的人,对么?即使被当作工具也再所不辞,因为是他创造了你,训练了你,给了你一切,所以你宁可死,也不愿他有一丝一毫的伤害,是不是?”
      韩将军蓦地愣住,不晓得一个孩子怎会有如此的洞察力!
      流辉走到那袭白衣的身边,低下头,轻轻问:“哥哥,你还爱不爱我了?”
      那样希冀的目光另男子微微阖了下眼,他撇过头,冷然:“呵呵,你傻啊,还是呆,你算是什么,我又为何会爱你?”
      少年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水便像晶莹的珍珠般一滴滴落在地上,铮然有声。
      他蓦地提高了声音,怒道:“可是,十年前,你明明说爱我的啊,你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你说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会第一时刻来保护我。现在我有危险,难道你不应该保护我么?你说啊,你说啊,哥哥!”

      冬日,皇宫内一片银装素裹,梅□□自远香来,被积雪压弯的枝头仍能看见几点淡淡的花苞待放。一湾流水,半架石桥,池塘中已结了厚厚的冰,水下橙色的鲤鱼聚了一排排,水波如练,刹是好看。四下的宫殿仪状雄伟,到处是雕梁画栋、金瓦银墙。
      他一路嬉笑着奔回宫,手中拿了枝刚折落的梅花枝-----母亲生性恬淡,喜欢高洁清常的日子,所以她并不得父王宠,却得父王的忌惮。因为这个爱梅的女子,身上自有寒梅的冷傲。
      宫门前没有侍女守侯,大门是紧闭的,他兴高采烈的推开门,然而一进去,他便呆住了。母亲挂在高高的屋顶下,她的眼睛紧紧闭起,嘴边是渲下的血迹,苍白的面色宛如鬼魅,然而她的脸上却有平日没有的淡笑。
      孩子狠狠掐了下自己,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做梦,然而,母亲高高的身子在半空里旋转着,她,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不!母妃,母妃,我是辉儿啊!”被他一叫,四面的丫鬟都聚来了,却没人敢进来,只是在屋外跪了一排,哭哭嚷嚷。
      孩子踮起脚、想去放下死去的母亲,然而他的个子太小,又因为悲痛而忘记尝试其他的方法,少年一边哭着,一边去够悬挂的尸体。
      忽然,大门被洞开,一个白衣的少年跑进来,也不嫌恶死人,只是将女子的尸体托在肩膀上,长剑一挥,便挑断了梁上的麻绳。少年将女人的尸身放在床上,微微鞠了一躬,才低下头,带着悲痛和怜悯的神色看着孩子,轻声道:“不要哭,不要哭。辉儿乖,有哥哥在。”
      “哥哥......”孩子呢喃着吐出这个称谓,然后窝在墙角里,将自己抱的紧紧的,“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别怕。”少年尽量挨近了些,伸出手:“母亲不在了,辉儿还有哥哥,我不会丢下你,我会永远照顾你,好不好。辉儿乖,过来。”月光下的少年,有神圣的容貌,清澈的笑容,青如远山的温润,孩子迟疑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哥哥们都不喜欢辉儿,哥哥一定也不喜欢我。”
      “不。哥哥最爱辉儿,只疼辉儿,谁都不爱,好不好。”少年又走近了一些,用哄骗的口吻低声道。
      “真的么?永远都不离开我?”
      “永远也不离开你,永远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他取下脖子上碧色的翡翠,轻轻塞进孩子的掌心。

      蓝衫少年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推推搡搡,喊道:“骗子,你是骗子!”
      流光厌恶的挥开他的手,冷笑道:“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早该忘了吧,何况我还守了你十年了,该够了吧,别不知足!”
      “你......”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挂坠,扬臂摔下。‘啪---’地一声,碧色的翡翠四分五裂。
      流光冷冷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他讽刺着继续说:“哦,对了。还忘记告诉你-----”他松了松衣领:“你知道么?十年前父亲关起你,其实是害怕别的皇子加害你,他从一开始就想让你继位了。那些皇子对你不好,其实都是我号召来的,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王者之命!后来,我对你那么好,你母妃的死,包括陆大夫、都是我暗中安排的,目的就是让你死,然后助我夺取时机。
      不过,我现在对皇位没多大的兴趣了,还是在江湖上自由啊。”
      少年向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笑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你说的一定又是骗我的吧!怎么会......你不会。”
      “怎么不会?呵呵,我看你没一点智慧,为何当初父王就那么看重你,真想不通!”流光站起来,握住他的下巴,冷冷嘲笑。
      流辉惊愕的颤抖着,仿佛一片随风飞舞的枯叶,在冰冷寒风中微微抖动着。
      他抓开了对方的手,拿出腰间的佩剑对虚空一阵乱砍,疯狂的砍伤中,有鲜血四溅而出,有人的哭吼和求饶,他仍是伤了韩将军手下的兵卒!“来人,给我拿下!”韩将军冷冷发令。
      少年疯狂的举动被遏制住,然而他还是失控的大笑道:“你不是说爱我的么,不是说永远不离开我,是你教会了我爱,是你让我当初孤单的心得以保全。为什么?你是我哥哥,是我在这个世人唯一的亲人啊,为什么连我最信任的你都欺骗我。那么,我还可以相信谁呢?”
      少年大笑着,大力挣脱掉对方的挟制,脚足一点,便从窗户内悠悠飞了出去。
      可是哥哥,我不想恨你!我知道错的并非你我,谁能改变时间呢?十年了,足够改变太多的事,从很早以前我便看出,你对我虽还是可亲温柔,却渐渐抽离了最真实的感情----这样的桎梏,虽然看不见,却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每一寸空气中。
      终其一生,我们也无法逃开这座墙,到彼此的身畔去。
      看着他悲愤的离开,流光不由的向前踉跄了一步,随后,韩将军的声音冷冷响在身后:“好了,任务已经完成,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你是否该遵守诺言了?”
      白衣公子淡淡点了下头,从对方手中接过一只小小的瓷瓶,打开盖子,一饮而尽。
      “我看啊,那少年不傻,倒是你,傻的很呐!”话毕,韩将军率领众人大笑着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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