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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   听说白荷上庭在澜沧江边遇到救援的大理军队,其队势气如虎,带着所向披靡的煞气,仿佛自天地间浑然合成的利剑,在出鞘的刹那震动宇宙。双方激战中,上庭头目拨了一支军队绕道而行,身后一半人手留守后方、同敌军周旋。务必等到毁灭大理王朝后,一切再做了断。
      破了守军拦截,进入云南的这支军队疯狂歹毒,打着中原正义之派的名号生杀抢夺、无恶不作----为了引起中土内乱,他们运用了卑鄙手段栽赃嫁祸,使得中原诸多名门遭受到云南人民的愤怒和杀意。外城很快打下来,白荷上庭的庭主拍了拍左胸前的一朵荷花,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听说,那个大理君王似乎在今日完婚,新娘是中原有名的美女且为皇亲贵胄,这一次,他们赚到得可更多喽!
      一路人无人敢阻,皇宫大殿任由他们来去自如。红莲正望着高华的宫廷出神,忽然间,他敏感的察觉到天空中有微微气流划过,带着刺耳的呼啸声。
      南疆幻术?
      想也没想,红莲闭目点足,张开手朝东南西北各处铺开,黑色的结界从掌心内迅速游动,谁也不会相信光芒竟是黑色,这的确很荒唐,然而更荒唐的是-----像流星一样的幻箭带着能量朝他俯冲下来,然而轰然扎进他透明的防护结界上。
      一瞬间,两两相抵、搓出了极大烟雾,白荷上庭庭主回身纵跃,如白鹰回旋般拔高升空,在两指夹住箭羽的片刻回跃而下,行如鬼魅,另人毫无设防能力。
      一封淡粉色信笺、在他手中自动展开,纸上是闪光的清秀笔记,带着林下旷古之风,红莲皱了皱眉,因为他看了很多遍,都不知道这封信究竟什么意思。
      整个大理城已经进入战时状态,到处都是守卫布军的声音,远远回望,似乎能看见金色光芒窜天而起,带着凌厉的杀气和血腥。浮云山旁,被围困当中的新郎,此刻一定相当后悔这场喜宴吧。红莲捏紧了信笺,雪白清香的小笺上,那挺拔端秀的笔体----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烁君公主拨开珍珠挡帘幕,水晶镶嵌的圆镜旁,然嬷嬷微微叹息。公主……公主,然姨也老了,无法护你一辈子,但是只要我们心在一起,无论身在何方,我们都是在为自己的信念共同战斗,请您坚强起来,回首去看您的国家和民族,然而这样的保护只能靠您依附强大的力量才行。
      “国主传告,请烁君公主前去永旭宫。”帘子佛动,身后是宫女长纱拖动的声音,那名宫女在屏风外低低禀报。烁君公主的目光落在窗外奢华繁复的藻井上,却仿佛透入了很远的地方。虽然一直拿着玉梳一寸寸理顺发丝,半个时辰过去、却仍是同一个地方。
      “国主急告,请烁君娘娘务必在半盏茶内、速速赶往永旭宫,不得怠误。”跪了一地的宫女相顾失色,知道主人是在故意延误时间,却大气也不敢说。传令一句比一句严厉,然而盛装霞帔的女子依然淡然梳妆,丝毫不为所动。
      半晌,在然嬷嬷的搀扶下、她站起身,在镜前顾影徘徊,一一妥帖了头间的发式珠钗,最后插下了一跟古旧粗糙的木簪。络金流苏逗留在颊边,仿佛撰满了明晃的珍珠。烁君转过过身,贝齿刚刚抬起,却见大门被撞开,进来的居然是国主身侧的带刀侍卫。“国主请娘娘暂勿出席,王城有外族入侵,四处水深火热。国主已从浮云后山而退,恐遭不测,请您不可冒险跟去。”
      “谁想跟他去。”玉齿缓缓放下,吐出的居然是这么一句,声音虽小,却溶入风中----侍从武士各个失惊怔忡。没有再思考什么,烁君重重拆下头饰,冷冷发令:“近卫统领,请告知圣上,让他暂且委屈一下、换上一般将士的衣服,并且再胸前佩带一朵白荷,身边不可带太多侍卫,立刻从后山退下。”
      “国主有没有召回四散驻扎的人马,如今他们都在何处,赶不赶得急回来救援?”盛装华服的新娘站在大殿中心,冷静不乱的指挥战斗。对方点头,回答:“国主召回了水迁与玄墨将军,如今玄墨将军已在外围和敌人做困兽之斗,水迁将军迟迟不见踪影。”
      “那么---一路腾起黄沙,所向无敌的是哪个军队?”一日前,她分明看见外城刀剑冷光下,徒然抽出了一支大军、直奔大理而来。
      “应该是玄墨将军先带人前来救驾,如今应到了王城脚下。”
      “好。”一一卸除了头上的珠花琉璃,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只有一跟旧老的木簪插在右侧,跟一身的红衣甚为不配。烁君点点头,淡然吩咐:“备轿。带我从后门出去、我要见玄墨将军。”
      大敌当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近卫统领二话没说,立刻宣人进来,等到娘娘换上一身劲装后,才安静地抬着肩舆从花园深处离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却带着死亡的征召。满树玲珑玉碎,转瞬间不过浮世沧桑,过眼云烟而已,这些曾盛艳过的花枝,到了深秋一定会全部凋敝的。
      所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肩舆颠簸沿路,树木交叉而过,居然有恍然隔世的感觉。这条求生之路,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去,四处都是疯长的野草,阶梯被枝叶覆盖已经看不太清,零落的小花绽放当中,颓败而没落的美。
      王城脚下,身侧的战士凭借单手之力斩杀了对方的守卫兵卒,无声无息间,一顶肩舆安静的驰过街巷,向着大军驻扎的中心移去。
      转过西宇客栈,来到后楼中,精舍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在树木的荫蔽下,她看见一身戎装向后宫门的方向走去。烁君心中一暗,声音却片刻不迟、叫住了正准备回屋筹划的甲胄将军:“将军留步。”
      登上台阶的脚顿在了原地,戎装的将军抬起俊秀而利落的脸,回头。
      一身劲装的公主从软轿内缓步而下,斥退了左右,她才走到对方身侧,揽襟行了一礼:“将军容见,妾身大理新皇妃烁君。”戎装男子怔了一下,立刻退了三步,抱拳恭敬道:“娘娘吉祥。”
      “吉祥?”她吃惊地笑起来,淡淡摇头;“不吉祥的很啊……将军此来可为救驾,如今国主被困浮云山,四处都是铜墙铁壁,敌人力量之强大,本不是尔等武学可比拟。”
      沉默了许久,直到枝头一片花瓣随风舞下,带着无忧无虑的姿采旋转在两人中间。玄墨苍白着脸,并不知道她突然前来为了何事,难道就为告诉他这场仗不好打,让自己带兵撤退么?“这是国家大事,律法规定后宫不得干政,请娘娘速回,在下……”
      走到城下,已是冷月当头,淡白的影子晕了彼此一身,眼前刚毅而清俊的男子------带着比月光更冷更彻骨的光华。他抬头看向天空,指着银河系中排列最混乱的星宿,淡淡道:“世事都在相对的轮盘中,既然是人类无法改变命运,那么就要以星辰所昭示的道路安稳走下去,无论是生是死,这场战斗不会有人退场。”
      烁君的脸色忽然苍白下去,急语:“难道将军不怕死么?难道将军就没有妻子和父母,非要以死抱国?这样的君王有什么资格坐在金殿上、去指挥别人的生死?”她目光冷锐无比,映着满天星斗,仿佛幻梦泡影般不真实。戎装将军的手指着高空的星辰,声音苦涩:“这是,身为战士的命运。”
      “战士的命运?”烁君公主应景的抬起头,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黑沉沉的苍穹下-----一刻暗淡的星辰,虽然暗淡仿佛早就消亡,却牵制住周围所有星辰的光辉。是啊……即使那些天幕下的星辰永不会相遇,但彼此存在和相遇过,这就够了!
      “谢谢娘娘的好意,但是在下……无从选择。”他低下头,苦笑。一夜乱花飞檐,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
      “并非无从抉择,而是害怕选择?”劲装的美人轻轻哼了一声。
      玄墨咬了咬嘴唇,不辩一词,半晌,才缓缓点了下头。
      “将军没有见过国主,茫茫人海,你又如何寻找?”看着他呆怔一旁,绝色的美人忽然掩嘴娇笑起来,清香魅惑的气息吹到对方脸上,烁君公主附在对方耳旁,淡淡道:“白荷上庭都在胸前佩一朵白荷,那个没带荷花的便是国主。”目光不再向空无一物的夜幕中搜索,她轻叹了一声,“臣妾先行告退了……”
      在她离开他身侧的片刻,清风吹散了那股迷人的体香,玄墨蹙了蹙眉头,“白荷上庭都在胸前佩一朵白荷,那个没带荷花的便是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很早就听过这位烁君公主的大名,她曾是中原第一美人,姐姐也曾嫁入大理,三年后因病而逝,享年二十五岁。妹妹早在十三岁那年定下婚约,七年后却毅然退去婚姻、代姐入宫服侍国主,今日应是大婚,为何她要特意跑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也许,为了国家而奋斗呐喊的人不止他一个。曾经那些为了信念披甲战争的人们,像风一样零落在天涯各地------
      而她,又是因为怎样的信仰而不屑努力?

      国主像落难的贵族般,被困在山崖后山,冲入战斗的人越来越多,他穿着敌方的衣物,小心的护着胸前的白荷----这是烁君说的,她、她还记得他,还想救他!然而,不多时,他们已被围在万丈绝壁。
      建筑大理城的工匠奉了创始国主之命,将宫殿设置在云端,就像飞身踩云的南天门般,他们要齐天同寿。然而,这样的神幻思想根本行不通,国主一怒之下杀了无数名工匠师。但,有一名聪明的工匠,找到了浮云山海,将宫殿以倾斜露基的形式,一直从山脚建到山顶,尤其是国主的永旭宫-----建筑在了浮云山顶,从窗下凝望,只能看到浩瀚的雾气,宛若天宫袅袅升腾的炊烟,将一切浮华乱世隔离天下。
      这场浩大的工程一直持续了十年,刚刚建成之际,峥嵘天下、所向匹敌的的国主徒然暴崩,然而这个可称为天人的工程和构想却一直一直留了下来。
      红莲站在对侧,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线,似乎凌空而起、宛若仙人。看着一身上庭装扮的君王,红莲不禁冷冷笑起来,挺拔的身侧、英俊的面容都混合在了云层里:“堂堂一代国主竟穿着敌方的将服,若是被你心爱的皇妃看到,你说-----她还会崇拜你么?”
      元羽浑身颤了一下,厉声道;“你想怎样,你不要妄想打烁君的主意,我告诉你,她不会跟你走!”四面八方站着无数兵士,将各方的主人围在当中,他们早已停止拼杀、只是呆着听两人陌生的对话。
      红莲摇了摇头,手指一挥,山巅上凭空出现了一个软榻,闪着精光。在众人的簇拥下,他冷冷转身,踏着虚空坐到软榻上,似乎未见嘴唇张合,就已听到了话语:“烁君…..烁君……闪着光辉的君子?原来她叫这个名字。”红莲用手指扶了扶指间的戒环,神色悠闲平淡,站在他身侧的人也同样毫无表情,掌心中孕育着强大的能力,随着时机一触即发。
      元羽再不敢后退,脚下簌簌的土块落进云海,仿佛徒然沉浸的沼泽。他依然站直了身子,大声宣告:“你想要我的位置,各自凭本事,但是,烁君-----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你!”
      “啪、啪”一片寂静中,红莲忽然用力击掌,目光中蕴藏着凡人看不透的复杂光芒:“好一个不要江山,要美人啊!”。忽然,鼓掌便成了佛袖,隔了老远,那个巴掌相当清脆,打得大理王一个踉跄:“你已经都输了,输的人没有资格谈条件!”白荷上庭庭主忽然转头,对身侧的下属大声吩咐,似是在说给山颠无路可逃的君王说:“去把烁君公主给我找出来,无论如何,我也要定她了!”
      “你……”再忍不住,元羽一把抽出将士腰间的佩剑,疯了般朝着软榻上的人砍去,然而,武学根本无法与术法对抗,他刚迈了一步,就被看不见的屏障击退,再试一便,依然如此。
      烁君,烁君,求你快逃…..逃会自己的国家,逃回你的避风港,在自己国家的羽翼下得到应有的保护,回到你爱的人身边,过你想过的生活。我不再逼迫,不再任性,也发誓再不对你的国家发动战争,请你快些逃离这场争斗!
      如果我还活着,我希望看见你快乐的样子……
      只来得及裹上红色喜服,绝色丽人在敌方的五花大绑下从容的登上浮云山。轻风吹着络金流划苏过她明媚的双颊,她的一颦一笑都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那些押解她上山的上庭将士、各个舍不得移开目光,那样的绝色勾起太多贪婪的目光。
      仿佛感到了什么,烁君微微转头,嘴角浮出了冷艳的笑,“喜欢我,是不是?”看着对方铁锤般痴迷的点头,烁君故作可怜的摇头:“可惜-----山上的两个主人都想要我,你们说怎么办?要不然,你们帮我杀了他们,烁君就跟你们喽?”
      话毕,将士们的目光中贪意更浓,带着渴望和愈燃愈裂的焚火、他们连忙点头,狂喜到要将眼前的美人一口吞噬。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何况还是这样一朵世间绝无仅有的牡丹。对他们的神情毫不惊讶,烁君挑了挑眉毛,唇边翘起了妩媚妖娆的笑容,她的目光笔直的扫过众人,玉齿轻轻吐出一句话;“一群畜生。”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那些或悲或喜的记忆,终于在一片云海头转瞬成空,原来你的脸曾近在咫尺,而我却忘记遐想。
      风浪打起,似乎要将一切卷入云下,大风呼啸擦过耳边,哭嚎着、愤怒着-----将正僵持的双方战士笼在中心,透出死神的气息和悲愤。红色裙摆猎猎飞翔,被众人绑着拖拉而上的女子,有淡淡的眼珠,冷漠的目光中似乎没有不容任何人。
      云雾开始卷动,空如也的花船经受不起风浪,终于打了旋儿,被浪涛催到了这里。红莲看着仿佛九天仙女的她,胸口像被什么洞穿了。“烁君,回去!快回去,别过来!”自然的沸腾声,伴随着谁撕心裂肺的叫喊。
      烁君闻声回头,冷冷笑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你么…..你这个杀人者,迟早会为人所杀。”话音散落在风中,仿佛被吹到了蜀山绝顶。大理王怔怔站在原地,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余音,然而一旁的红莲却笑了,神色淡然:“听到了么,元羽?你的公主似乎不爱你呢……”
      那样一句话仿佛一把尖刀,将所有立壁的屏障击溃,另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君王彻底崩乱。元羽生硬地笑起来,带着一贯对她的温柔:“烁君,你恨我么?我……”
      “你杀了我姐姐,那么你这条命,在我姐姐死后就已不属于你,你背弃了她,背弃了我最爱的亲人!”一扫往日的平静淡漠,此刻的盛装新娘宛若死神般立在山巅之上,声音冷厉。大风吹过了王朝上空,苍穹下涌出云层的日头晕着淡淡光芒,在她的脸上染出决然和杀气,却奇特的美。
      松了绑,烁君正了正衣衫,轻声自语:“该来了吧?怎么还不到?”不知道这样孤注一掷的复仇会得到怎样的结局,然而她从未后悔过,她嫉恨的只是这个世界,只是这个不公平的浮华。姐姐,你在天之灵该庆幸了,妹妹会为你、亲手杀死这个男人!
      脚下一动,马蹄声震耳欲聋,银色的盔甲飞驰而来,仿佛冷冻后的冰水,在日光下惊起无数沿边的白鸟,所有花瓣都随着马蹄飞扬而起,荡在水汽云雾中。浓厚的气势与能量仿佛光束破云而出,砸碎了一方天际。
      一瞬间,除了烁君脸上带了一抹莫测的笑意外、所有人都怔住。红莲微微蹙起眉头,怎么搞的-----他不是在外城被困死了么,怎么会带着横扫千军的铁骑突然来到。他一直对这次攻城报有百分之百胜算,却没想到,玄墨的动作如此迅速,已经超出了他的筹划范围。
      然而,呆若木鸡不过片刻,红莲回过神,徒然伸手、摘去了胸前的白荷花,力量化成球体转运在掌心,瞬间就已成灰。他差一点忘记了,那张信笺上写的------见玄墨,必弃花。
      铁骑卷起一阵狂风乱舞,带着黄沙与云雾,居然在离山顶百步之余停了下来。戎装的将军翻身下马,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穿梭,在看到红妆盛抹的烁君时愣了一下,立刻回身对着属下淡淡吩咐。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整理手中的弓箭,那些近在目标下的将士各个噤若寒蝉。
      半晌,箭羽锁定好了目标,伴随着黄沙、如同飞蝗扑食般呼啸而来。扑哧一声,利箭抵着白荷、穿透了胸膛。国主的血顺着箭尾潺潺流下。滴落下来,像是打在屋檐上的雨水,顺着山巅玉石和土坡的纹路流淌下去。
      “白荷上庭都在胸前佩一朵白荷,那个没带荷花的便是国主。”
      红莲和元羽纷纷惊住了,看着横空出世的箭头,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东西!那一刻,连呼啸的海浪都放弃了排击路面,风在刹那停止旋转,只有一个女子尖利的笑声传出来,淡着报复的恶毒和快意:“死了么,死了,就快死了!哈哈哈哈……”看着对方倒地,盛装华服的女子满意的走过去,抬起脚、从他的躯体上踏过去,眼角带着-----因为狂喜而溢出的闪烁冰凌。
      “烁君……你果然、果然恨我,为什么呢?”委顿在地的君王扬起头,毫不惧怕的直视对方的双眸,透出隐隐悲伤。
      “问我为什么?恩?”烁君蹲下身,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妩媚残酷的笑意近在眼底,却仿佛天涯般遥远,女子勒紧他,一字一字道:“你杀了我姐姐,这是报复!”
      虽然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的玄墨才发现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前日特地来找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深意竟是如此。她曾给过她选择的机会,他却因为大义这种锁考而低头,原来宿命真的无法更改么?回首,便是淡淡空也。
      你可听见,那一池茂盛的荷花凋敝的声音?可曾看见岸上踏歌而来的亲人,一张张模糊而亲切的脸、只因如此,你便要放弃一生的美好么?如果你们走上交叉的路口,是否会问自己向左还是向右,如果彼此未曾相遇,那么------这张莲花般的素颜是否始终如一?或者,在苏醒过来的瞬间,你才会明白,一切的一切只不过在轮盘的旋转中错过了,留下了摩擦后的痕迹……
      若问仇恨,或生或死,若问命运,或明或暗。
      原来,都是她一手策划的,是他告诉自己那个佩带荷花的人才是王上,可是他又叫白荷上庭的人摘掉荷花!她骗了他!
      “备箭,射杀这个叛徒,目标------洛阳烁君公主!”随着一声厉叱,玄墨手指点到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箭羽呼啸而来,席卷了一地的黄沙云气,虽然有很多小箭被白荷上庭的人截断了,然而不多时,那一袭红裙依然变的深沉晦涩,那样暗色的红,征召着死亡的结局。
      “一队退后换箭,二队上前三步。”瞬间的交换中,排列好了射日神弓,弓箭再度锁定目标,拉动的银丝发出奇特的低吟,劲弩雨一般的射向山巅傲然而立的新娘。
      不知怎么了,那个已然垂危的帝王忽然咆哮起来,他一把推开身侧的侍卫,拦在烁君身前,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他迅速收集起那些扎在岩石上的箭羽,手臂一挥,小箭按照来时的路呼啸返回,密不透风的箭羽中,随着一声声闷哼,那些中箭倒下的-----居然是自己的手下。
      “停下,你们统统给我停下!”帝王疯了一样挡着四处飞来的箭,一边回手、将那些利箭又送还回去。
      “住手!”玄墨冷冷抬手,按指令停止发箭,只是用莫名的神色看着终于跪倒的君王,眼里有了深切的同情和迷惘。
      烁君也同样怔住,看着冒死为他拦箭的元羽,忽然间有恍惚的熟稔感。
      元羽咳出一口鲜,微笑着。他的手伸进破碎的衣襟里--------那里,一支利箭刺穿了心脏,然而箭身旁缠绕着一撮发丝,被一齐射碎在胸臆中。因为时间长的缘故,原本黑光的发丝已变得干枯灰白,但却受了到主人精心的保养,被小心翼翼绑在一根金绳中,捆了三匝,保存得很好。
      “这是……”烁君向后退了两步,目光依旧无法从头发上移开。
      元羽疲惫的点点头,印证了她的猜测:“我说过,你若嫁给我,我才……才把它还给你。”他淡淡微笑着,嘴角不断涌出新鲜的血渍。
      烁君浑身抑制不住的晃了晃,感觉顶心骨被彻底灌下一盆冷水,浇地她透心彻骨的凉。“你是…..你是…..”
      时间穿梭无痕,有些事情就算倾尽一切,也无法释怀吧。
      小小女孩子背着新摘的莲蓬,因为迷失了道路,她一边抽泣,一边呼喊‘姐姐’。突然,从马车上飞奔下来的男孩、偷偷拿走了她身后的一支莲蓬,女孩发现了,瞪着圆滚滚的眼睛怒视对方。然而,男孩根本没有在意,只是调皮的眨眨眼,看着女孩陶瓷似的脸皱成一团。
      “还我。”女孩瘪着嘴巴。
      “不给就不给。”男孩耍着赖,摇了摇手中莲蓬,徒然,他的手中多出一把刚从宫中偷来的匕首,轻轻在女孩乌黑的发辫上一截,几撮柔顺的发丝散下来,飘飘扬扬落进男孩手心。
      “你…..你剪我头发,我要回去告父王,灭了你们一族!”女孩忍住眼里的泪花,凶巴巴地警告他。
      “还你可以啊……不过,你要答应以后嫁给我,你答应,我才还你!”
      女孩子愣了愣,也是一仰头,“好。一言为定,你这个偷东西的小贼,看以后我嫁给你,一定让你天天给我当马骑!”
      四野一片寂静,只有风缓缓吹过大理王城。远处,被洞穿的破败户牖,散着淡淡干净的光辉,仿佛是上天两只洞察一切的眸子。盛装的新娘跪在一边,眼泪一滴滴打下来,合着快死之人的血液。彼此,埋藏过的是遥远的曾经,还是茫茫中的未来?
      风从极被的方向掠过,呼啸着穿越了沧海桑田,千载乱世,逗留在轮回与宿命之间,吹动了所有人的命运,一切幻象,不过随手画圆,从终点再度回到起点。
      “你姐姐当年的事,我很抱歉------然而,虽然对外宣称她是因病而逝,但……恐怕你也知道….她是被、被我所杀。当年,她得知我爱的那个人是你后,就奋不顾身的拿剑…..拿剑刺我,我一次又一次给她机会,希望她能改过。谁知,他并不曾珍惜、珍惜我恩赐的机会,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她参与了六皇叔那场叛乱,而六……六皇叔和给她、她的交换条件是------亲手杀了我。”
      听到了事实的真相,烁君依然呆滞着,仿佛什么都入不了耳,她就像已死很久的雕塑,在飞扬的风中,随意被卷到哪里。
      有的人已经苏醒,有的人已经消亡。而她,是被唤醒的那位,还是消亡了的?
      “你的意思是……她、她罪有应得?”半晌,绝色丽人低下头,看着如枯败林木般的君王,痴痴笑起来,声音回荡在天际,随风而逝。
      “是。好在,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咳嗽了一声,元羽抬起手,在虚空作了个环抱的姿势,喘息道:“让我抱抱你好么?”烁君无动于衷的跪在地上,只有猎猎狂风呼啸着吹过发鬓,将一根古旧的簪子吹掉,一头黑色的长发竟在一时间渐渐转为银白,长发萦绕,似与这山这海融入一画,美丽不可方物。元羽环抱住她,附在她耳际,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话语要诉说。
      半晌,周遭已经有人陆续下山,红莲皱紧眉头-------反正大理主宰者即将亡故,他何必不依不饶,就当给他们点时间,三日后再来彻底清洗大理王城。
      怀里的人动了动,终于喘出一口气,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为了能活下去,难道你不是什么谎言都可以编么?”她撑开他的双肩,对方的鲜血染浸了她的红衣,她和他的血溶在一处,有奇特的视觉感。
      大理帝王也冷哼了一声,懒的解释下去:“随你信与不信。如若你不信,大可以问现今还在牢狱内的六王爷,或者去问当年服侍过你姐姐的宫女。不过,我希望,这一件事只在你和我之间完结,不必动用他手。”
      “哈哈哈……”满身血污的女子终于站起身,红色的裙裾被风卷起,遮盖她此时哭泣的双眸。烁君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宽阔的山巅上,她的脚一步一步后挪,似乎听了天大的笑话,嘴角眼梢残留着残酷笑意,身后,细微的尘土簌簌滚下山顶。她展开双臂,拖地的牡丹双凤绣白喜服如瀑布般直立而起,云落鸟低,海上明月,夕阳沉浸在深处,此刻是连一点阳光也收集不到。
      云朵微微浮动,伴随一声轻轻吟唱,一袭红衣轻轻点脚,仿佛折翅的孤鹤般翻出山崖,伴随着轻风雨露、雁土尘归,盛装的新娘翩然的坠落下去。
      这是……飞翔的感觉么,与在梦里无数次坠天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天籁的呼啸,大海的翻滚。卸除了人世的一切龌龊黯淡,就好像清高而不同污的青鹤,所有山巅上的将士发出一声惊呼,拿着万盏琉璃晶灯的百姓发出一声惊呼,连正在云南外城作战的兵卒也发出一声惊呼。那一场坠落十分漫长,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头。红衣穿透了云海,宛若融化在沸水中的灵魂。
      她仰面,微微笑起来。姐姐,妹妹没用,真的没有。我无法捍卫自己的国土和人民,看着他们受伤害却无力阻拦,如果你在天上不愿伸手救他们,请让妹妹和你一起来,一起站在云端回望我们的国土。如果所有的星辰都在今夜坠落,如果我们不再相遇,如果活着就代表要放弃一切,那么可不可以-------让我亲眼看着我的百姓安然走出泥泞和沼泽,看着他们永远欢乐下去。
      缘来缘去缘如水,古道梨园,绿阴柳坡淡出清幽萧音,却是我们再无法抓住的过往,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值得等待呢,还有什么可以托在掌心,再看它们静静消散?
      姐姐,天上地下,生死轮回,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我想对你说的都不过是三个字而已。姐姐,你可曾听见----我也曾呐喊过?
      重伤的帝王慌张的伸出手、却无力抓紧。衣袋一根一根绷断了,在回旋呼啸的风海中,清脆悦耳。元羽剧烈的咳嗽,声音七零八落的散在风中,“玄墨,救她!”他用了平生最后一丝力气,叫出这句话------看着一袭银色戎装奋不顾身的跃下云海,如滑翔云霄的风筝般没入了洁白的云层,才安然闭上双眼。
      鸟般飞旋着的两人,一红一白,宛如天地不容,却伉俪情深的恋人,前前后后跳入山崖、来证明这场殉情后的忠贞,引起了崖上将士们一阵惊呼。
      迎面的风吹着他的脸似要裂开,飞速的坠落中,他不忘加速平掠,眼前那袭红衣逐渐放大,放大…..玄墨深吸一口气,左手翻过,闪电般抓住她的脚裸,内息凝定,他清呵一声,立刻拉着烁君凌空翻身。
      他猛地一触腰间的佩剑,凛冽的剑气搅开模糊的云层、跃进他掌中。‘叮’一声,绝世好剑徒然扎入万丈悬崖中,顿住了两人身形。
      烁君惊讶的回身,凝视住救他的男子,忽然开始挣扎,大风宛转呼啸,气流声纵横耳旁,她叫唤什么玄墨根本无法听见,只是微微蹙眉,厉叱道:“给我安静点。”
      然而,她却越喊声越大,丝毫没看出救他之人早已力竭,环住她腰腹的手微微颤抖。山下群山群海后,一波一波抬头仰视他们的人、此刻仿佛萤虫一般大小。这是多美的一幅画面,万丈绝壁上,陡峭的悬崖,狂风席卷而下,带着凌厉纵横的气势,轻怜梦幻的云雾围在他们四周,仿佛是想将这一堆生死相依的‘情侣’翩然托起。
      “放开我,让我死,放开我。”女子踢踢打打,竟有一次真的脱陷了手,山巅尘世再度发出一声惊呼。玄墨同时下滑,在瞬间抓住对方腰带轻轻一拉,盛装新娘重又回到他怀里,而那把合手好剑居然在山壁拉出长长一道痕口。
      “你放手!再不放手的话,就和我一起去死。”烁君重重捶打对方胸口,然而戎装将军也没有丝毫放手之意,他皱眉思考了片刻,只低低道了一句‘得罪了’身子覆下来,玄墨的唇压住她清凉而略带水汽的唇瓣,那样轻柔而冰冷的吻、瞬间让烁君安静下来,她没有挣扎,不再叫喊,宛如一只乖巧的猫咪、依偎在主人怀里。
      好像沐浴在袅袅炊烟里的仙人。缥缈自由的云雾是海水,万云萦绕的千重绝峰------那是与人间完全不同的地方,苍翠依依,湿润而渲着烟水的气息,隐隐看见高耸如天的离宫别院,山巅上的神仙用不知名的目光看他们,只飘出如缕不绝的世外轻音------而他和她、就在这么场梦幻里。
      一时间彼此忘却了声音,四周的景物似在迅速转变,脚下踩到了结实的路地,有微妙的歌声婉转入耳,无数交叉而过、衣带当风的仙人,近处,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离开对方的嘴唇,两人失惊地看着周围一切。荷花的莲台,高耸奢华的殿宇,每一处都镶嵌着七仙飞天的壁画,四周升腾的不再是雾气------而是清香冰凉的仙音。丝丝竹乐响在耳旁,那一声叹息就在歌曲中,熟悉而悲悯。
      “妹妹,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身穿白裙的华服女子,拉着长长的拖曳,一直走到他们身侧。她伸出手、碰了碰烁君的脸颊,轻轻叹息,“你受苦了吧,怎么变的如此瘦。”
      “姐?”还没缓过神的女子,此时只低低唤了一句,抓着对方的衣袖,眼里涌出了闪亮冰凌。“你听到我的祈祷了是么,我们死了么?”冰凌终于被融化,化成澄澈的泪水夺眶流出。
      “唉~~~~~妹妹,我自能看透生死和轮回,为什么你却无法看破爱恨痴狂?本来,你我根本不存在差别啊。”华服的仙女全身散着精光,她身后跳跃着无数精灵花瓣。“妹妹,你后悔了么,如果后悔了,姐姐再帮你一回。”
      “帮我?”烁君不解。玄墨站在一侧,虽然莫名其妙,然而对方身上只有圣洁和清亮,根本没有危险气息。
      “我帮你再重走一遍你的人生,无论生死同归,各自修得正果,如果你选择走相同的路,那么结局便是死亡,如果……”大公主回头,看着紧紧托着她手臂的男子,不由的微笑:“如果你爱身侧这个男子,就该为他,选择相反的路途,你可愿意?”
      烁君震了震,闪电般抬头,脸颊却是微红的。她没有说话,用力握紧对方的手,一向无畏决绝的她,此刻竟然做不出选择。
      “你不要逼她。”戎装的将军淡淡蹙眉,神色凛冽的看了大公主一眼。也许,他从救她那时起,才真正明白这位异国公主------为了自己国家和民族在拼命奋斗,虽然无法像真正的将士般纵血沙场、报效国家,却只能用另种晦涩的方法证明自己的存在,因为这场存在的价值,她不惜牺牲自我,求得国土的平安。然而,仇恨迷惑了她的心灵,让她在一瞬间扭曲了灵魂,选择了杀戮。
      两个不同的她------善良的与恶毒的、相互争斗,终于落个同归下场。
      “妹妹,一场云烟千载,不过梦幻空花,你何必执着如此?如今,身为你凡界的姐姐,我兼爱天下人,希望给无数因命运而受挫的人机会。同时,这也是对你人生的试炼,我希望-----你能认真聆听内心的声音,看透真实无我的世界。”
      一直缄默的绝世丽人终于抬头,目光如电,声音如电,神色如电:“如果再让我选择、我还会走同样的道路。姐姐,既然你能为我破一次天规戒律,让我重新选择美好人生,我也会为你不顾一切去杀戮,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原来永远就是这么简单,小时候说爱并非永远,永远到底有多远,谁能明白永恒的价值和意义?那些空茫时空中的存在必定消失无痕,然而这世间的种种生离死别,不过昙花一现,终究消散。
      可是,我们彼此的爱在生与死后凝固的这一刻,便成了永恒。
      盛装的女子轻声一笑,对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微微颔首,一直向着那朵白云后的无尽头离去。
      大公主一贯淡然柔和的眉此刻却深刻的凝聚住------如今,她已成仙,难道还有什么看不透,为什么在妹妹转身离去的刹那,心仿佛被揪痛了,那样结实的无力空虚让她再无法支撑身体。“你叫玄墨么?”回头,看着俊朗英挺的男子,她叹息:“好好待她。”
      “我想问你一句话。”玄墨并没有跟去,只是冷定地站在大公主面前,眼里并没有见到神袛的恐慌:“我问你,是不是因为你当年叛变,国主才将你诛杀?”
      “是。”毫不避讳,大公主坦诚一笑,回身离开:“所以,别叫她做傻事。看,她已经离开了,你还不跟去?”
      随着对方手指的地方,一袭红衣已经渐渐抽离开了神光-------那是、回到凡界的出口。玄墨再不敢停留,点足一个回跃,就已落到了女子身侧,跟着她一起消散在天界光芒的聚散处。
      妹妹,我都看到了------看到了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这样心怀叵测的姐姐并没有资格让你献出生命。所以,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同时,我愿以天界的所有修为换取你一生幸福平安。
      只要是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就会有黑暗。
      相对地----
      当黑暗不再蔓延的时候,这个世界还剩下什么?
      那些短促和狭长的生命,宛如艳阳,东升西落。
      然而……
      当沧桑落会破灭之后,你我是否依旧?
      云烟过眼,万物枯荣,站在彼端的我们----
      是不是还要义无返顾的各奔东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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