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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月光从落地窗射进来,在雕花格栏打了个转,对着空荡荡的红色蜡烛头、似乎无端生出一道火烛。帷幕里是一张过于美丽的脸,象牙白的肌肤,目光淡漠却如大海般深邃激荡,仿佛要将所有凝视之物渐渐吞没。那张晶莹的容颜在澡盆沸腾的蒸汽里更显红润,带着魅惑,宛若杨玉环出浴无力之美。
      “公主,不,娘娘,我来帮你吧。”然姨拿着紫色霞帔站在一侧,直到看见对方白皙的脚踏出了浴盆,带着清香沁人的水、立在冰冷的玉梯上。
      “不用了。”话音未落,足以让任何人颤抖----那样淡然而无温的话,仿佛眼前的白玉雕美人只是一个没有情感和欲望的木偶。
      烁君公主站在浴盆边缘,轻轻将如云的长发拧干,擦上一支素绿的玉簪,披了一件任何宫廷中的妃子都不屑于穿的亚麻晚裙,露出双十女子细腻的美腿。
      对着镜子,她蹙眉坐在那里,然姨为她静静擦着头发。不知过了多久,绿衣老人终于叹息了一声:“娘娘,我们真的不幸啊,还未等到吉日大婚,白荷上庭的人就打过来了!”
      “打过来了?”坐在凳上的女子淡淡反问了一句,忽然一翘嘴角,无声冷笑起来:“然姨,他们什么时候才打到这儿来呢,为什么还不来?”
      “娘娘----”绿衣老人忽然怔住,眼前的女子不负往日的灵秀可亲,居然像是死神一样希望指挥整个王朝的兴衰覆灭,她的眼里充满了狡鲒的阴谋,复仇的渴望,残忍的杀气,混乱的冲动,纷至杳来、交错复杂。老人惊的一松手,梳子从掌心中跌落,在空旷无人的大殿内冷彻响起。
      “怎么了,然姨?”烁君忽然回身,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上下察看。半晌,她才抬头,目光定在老人脸上,笑道:“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呵……假以时日我会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老人叹息了一声,蹲下身,从新拾起玉梳,一下一下为她顺理长发,黑泽的发丝沾过水,越发透亮和光芒。然姨站在镜子前,看着对方的面无表情,淡淡道:“还好公主长得漂亮,若是白荷上庭的人来、看见公主这等美貌一定想据为己有吧,男人都是这样……那么就请公主为了洛阳的亲人,以及在泉下沉睡的姐姐,为了老奴---保住这条性命。”
      “然姨?”万没想到养育她二十几年的老人居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烁君闪电般抬头,目光炯炯。“为什么?我的命运由我不由天,不希望有人干预和摆布我的命运。”
      “老奴只是希望您活着,是为了那些需要您保护的人。公主在洛阳无论犯多少错误,总能逢凶化吉,是不是?那些大臣、将士哪个你不曾得罪,上表求婚的喜帖被一个一个退回去,你可知朝野多么混乱----那些不甘你父王之下的群卿哪个不希望借机摇晃整个统治,你得罪了他们、只会更加深一分您父王皇位的危机。
      “放眼历史----梁国大将赵匡胤黄袍加身,隋炀帝谋害手足登基为王,朱棣打着‘清君侧’旗号随意罢黜自己的亲侄子,那些为了权利而搏杀奋斗的人早已不顾什么亲情与手足,那些曾是国家的上朝元老,本可以为自己的祖国做出更多贡献的人,却输给了自己的欲望和贪婪。”老人深深吸了口气,在烁君的头上对擦了跟短簪----像这样披散着而不用挽起的发式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可是你就不同了,你是姑娘家,又有如此了得的身份,若是再嫁给一个能文能武、可以随时随地保护你的人该有多好?公主,不是老奴多话,在这个权利和金钱说话的专制乱世,女子的幸运便是能攀附一个好的夫君,除此之外,我们做不了什么!”
      “呵呵,是么?”烁君公主的手奇特的冰冷,她脸色惨白,忽然扯动嘴角笑了笑,声音自嘲:“不错,历史长河中,女子不过浮萍碧草,被水流推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然而,她们也只希望抓到一个浮板,在急流和波涛翻滚而来时不至于翻覆。”
      老人赞同的点点头,将双手搭在对方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您代表的是整个庆华王朝,是您的民族您的百姓,如果您只是为了自己的喜好或者任性、不顾所以的走下去,那么,整个洛阳就该是另一番样子吧。”
      “无论这次战争谁胜谁负,都请您把您当成一个战利品,为您的家族和百姓而战,为了您此番受得苦,以后的人都不必再受,好么?”
      烁君公主怔怔坐在镜前,月光透过屋檐照射在浴盆中,那一池洒满百合芬芳的水,载了满筒闪亮的星辰。那些被打碎的珍珠----镶嵌在天幕中的时候他们在回望哪里,若是落进水底,似乎也在冥想和叹息,遥遥浮华,也不过一池或天或地的星辰。
      只要是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就会有黑暗。
      相对地----
      当黑暗不再蔓延的时候,这个世界还剩下什么?
      那些短促和狭长的生命,宛如艳阳,东升西落。
      然而……
      当沧桑落会破灭之后,你我是否依旧?
      云烟过眼,万物枯荣,站在彼端的我们----
      是不是还要义无返顾的各奔东西?
      姐姐……我恨这个世界给我们的太少!我只希望能有一间小小的房子,房子里有你、有我、有父亲和母亲,春天可以出外踏青,夏日可以采摘莲花,会等着在田里劳作的爱人返回,吃我们亲手做的饭。可是,难道是我们太坏,不得不受到惩罚么?为什么上天要赐我容颜,美丽不过是取祸之道。可是,它除此之外,再没有给我什么!
      刚入云南的时候,大理王带着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然而,从马车中下来的盛装公主只重复着单调的礼仪和僵硬的微笑,就好比一个傀儡般,甚至从珍珠的帷幕看出去时,目光都是冷凝而清冽的。由大理王亲自迎接---这样的仪式只在三朝元老或者抗敌大将身上才用过。远远望去,除了一身龙袍的君王,满朝文武跪了一地,用清晰而明确的声音唤她:“烁君娘娘。”
      街道上,伫立了行行酒楼,小巷流水,晓风残月,到处都是飞花幻梦,人们对着马车撒花,熙熙攘攘的街角,仿佛回到了洛阳故道。车窗外,穿着奇特的少数民族以及戴着珠花银链的少女们,挽着花篮,举着小船,欢快的追逐她的马车。
      婚前,新郎不见新娘这是规矩,并且要等到适合的吉祥大日,各方主婚人到来以后方能举办大型婚娶仪式。然而,大理王似乎等不及,居然当天就吩咐礼部官员、侍女太监准备热闹的盛会,衬着云南灯火节,来一场民伴君乐的热闹宴会。
      大婚之日定在第三天,到处都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到大理城外几十里处。
      吉时已到,新娘出阁。因为是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这里没有太多古旧而封建的仪式,新娘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不必红帕盖头。根据规矩,新娘要写催嫁诗,由喜娘的搀扶下坐着花船开往对岸,而新郎要在新娘的船只靠岸时,步入水中,将新娘从船上抱下来。
      毕竟是皇室娶妃,并不需要‘过礼’之类太民族化的形式。
      玲珑珠翠插了满头,压着她的发根抽一般的疼,本是淡漠冷肃的眉宇也不禁微微蹙紧。服饰她穿戴礼服的侍女们各个欢喜含笑,口中啧啧赞叹着这位汉人女子的沉鱼之容。耳环,吉祥苹果,凤凰的金色冠冕一一在侧,烁君的手在红色的喜服上收紧----这里并没有她的百姓,她的民族,没有她所在意的任何人,这婚结来何益,不过一具空无灵魂的躯壳,你若想要,就拿去好了!
      门外十二礼花齐放,大殿外、又不知有多少虚伪而羡慕的脸啊。
      “唉呦,然嬷嬷,您好歹去催一下,这是陛下娶皇妃,你们公主能不能快一点?”礼官等不及,已经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守在公主门外的绿衣老人高声嚷嚷。
      “女孩子家要梳妆打扮嘛,急什么!公主在写催嫁诗,马上就会遣人出来传阅,请少安毋躁!”然嬷嬷冷笑了一声,便再不理会,径直离开了大殿。堂外,黄昏的夕阳还未落尽,云南四处可见茂盛浓郁的林木,那些温和的日光穿过罅隙照射下来,清亮的能看见大地上微微浮动的云层的影子。
      潮湿的空气一分分加重,深处若大的皇庭、那些奇异的建筑和习惯,竟使她一贯平和的目光中带了淡淡厌憎和敬畏。
      “红烛灯上有碧枝,天际何处无日月?
      云中仙人架鹊桥,泉下谁人无旧好?”身后,礼仪官大声念着公主的催嫁诗,然而读到最后两句,他的声音徒然降弱了,带着尴尬颤抖的余音,本是热闹的宴席似乎席卷了一场暴风雨,刹那间寂静下来,偶尔能听到几句窃窃私语传出来,带着吃惊和恐惧。然嬷嬷淡淡摇头,她也知道,这首诗不过是在诅咒这个君王而已,诅咒他曾对待她姐姐的薄情寡意。
      大理王也已换上了大红喜服,站在浮云山旁,等待急流将她的新娘吹到这里。他的身侧站了数百名将领,近几日白荷上庭要对大理进行对战,战斗并不可怕,却偏偏选在他大喜之日,公主的安全才真正是另他挂心的。烁君……烁君,这次真的是你么?十年前你我的约定,依然在耳,你是否也一样?
      元羽从浮云千幻处四顾,林木郁郁葱葱,仿佛云海上境,带着仙界才有的气息和圣洁,他的新娘就要从水的另一端缓缓开来,喜服的君王忍不住,一只脚踏进水里,激起圈圈破碎的纹路。忽然,似乎有马蹄震震,搅起云雾缭绕,一望无垠的浮海上,破浪微微沉潜,跟随着雾气消散不见。
      元羽蹙眉望声而去,不禁怔住----一百里外,居然有黄沙腾起。马蹄带着地动山摇的气势、在大理城外,一支骁骑军奔袭而来,马衔铃,将怒吼,在绿阴中跋涉从容,从方位上看,这支大军绕过了金沙江,一路穿过澜沧过来。那条路,居然是西域诸国直入云南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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