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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行清浅的小路,留下波折的足迹,越是入深越有曲径通幽之感。一顶平顶的肩舆擦过枝叶,在窄小的林路中前行。然而穿过了隐蔽的山林,赫然有一间红楼高耸入云间,整个中原最有名气的烟草行,管辖了四十八所赌场、当铺,势力范围不仅仅只活动在长安地区,连云南等地都颇受影响,形成垄断的统一市场。然而,听说掌管诺大一片家业势力的人---林谦寒是个极其神秘和放纵的浪荡子。
      果然是一派名门大气的模样,比起京都皇家园林也不遑多让,庭中绿树林海,一眼望去只有层层叠叠的云雾,即使是极目远眺,也只能从蒙蒙白汽中看到几座亭台楼宇,一路上也不曾见到半个人丁。
      轿子停在石阶上,抬轿的四个绿衣小童目色平静,然而隐约有异样,并不如平常官宦人家的仆人,他们的动作基本一致,利落而干脆,甚至连行走步伐也丝毫不拖泥带水,气氛紧张而略显肃杀。
      简莹微微皱起眉头,想起组织前日传达到的命令,不由叹了一口气。“小姐,大哥有命令,林谦寒其人太过于嗜血,掌控长安经济命脉的时候死在他手上的人就不计其数,如今他又想染指中原各区,完全超出了朝廷的容忍程度,所以组织派你潜入,务必断他后路。”
      “可我能做什么?林谦寒愿为一个普通至极的侍女而收刀?组织的命令我做不起。”她实在不愿卷入这样纷乱的权利争夺中,如此一来好不容易寻来的平静就此终结了,生命更是悬于一线。
      “这话我们不爱听。组织说了,林谦寒有一大弱点,那个人过几日也会从京都赶来,想来是为了风晴阁几日后接的一笔生意,你可从那个人下手?”
      她屏息,闪电般转头,问:“昊天?”
      “恩,到时候你想办法让昊天接下那个生意,后面的就由我们处理。此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被人蒙着眼睛穿过小径,一路后自有一路,交叉相接、沟壑丛生,可想这样布局的设置者该是个多么不好对付的角色,以愚昧放荡示人其内质却精明的人更是多不胜数。拆下面纱后,隐隐能听到长亭斜道处,歌舞升平,一派旖旎之景。
      正值盛夏,空气干燥而炎热。领路的侍女将她带如了花园最深处、便自行离开了。远远望去,夕阳西下,映衬着绿波水面白色阁楼、干爽而宁静,仿佛白鸟乘风而舞,犹如少女亭亭玉立。虽然平楼中,有翩然起舞的女子,有青衣的送茶小童,颜色不一,神色各异。然而依旧没法让正中央、一袭简洁白衫失却光彩,甚至更加夺目熠熠。
      一位带剑的戎装保镖站在当侧,神色却淡淡的扫出奢华的楼宇,丝毫不为眼前美色珍馐所动。
      “怎么,今日我为你布下如此排场,也无法勾起你的丝毫兴趣吗?”白衫的公子用小刀切开牛肉,目光竟也是淡淡的。
      听到主人问话,戎装的保镖皱了皱眉,眼睛无意识向四周瞟去,神色不自然起来:“在下命薄,无福消受,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在下。”
      “为难?”白衣的公子愣了一下,却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便挥了挥手命令舞女们都下去。迅速饮干了手中的金杯,林谦寒站起来,一手搂着美人,一手已经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肩头,他笑“你小子还是这么顽固不化。如今的中原经济尽数落在我的掌心中,我想让谁生便生,想让谁死便死,大好形式应当牢牢把握住,醉生梦死的时日也是白驹过隙,多少人想嫁进我风晴阁,你为何一个也看不上?”
      “公子也快而立之人了,不依然未娶妻成家。”他说的轻松,丝毫没看到公子握住酒杯的手忽然一顿,过了半晌,林谦寒才笑道:“虽说是我的保镖,却连本公子的私事也要过问,林风,我是否太过于宠爱你了?”
      美人抬头,小心翼翼的望着忽然阴沉下来的公子,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公子阴骛怪桀,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连现在,一件本身平常的事情就会另公子全身腾起寒气。林谦寒揉了揉眉心,口气生冷:“你以为我不愿娶吗,只是有人不答应我能如何?”
      “昊天?”林风一惊,历时脱口而出。五年前公子代父去往扬州做生意,初学乍道又身缝乱世,被卷入了无畏的战争中,然而五年后公子不仅全身而返,整个人却仿佛是浸入了雪山池中的寒冰,另人惧怕。虽然自己身得公子的信任和宠爱,却依然不敢过问五前年的事情,那无疑是自掘坟墓。
      白衫公子的神色辽远开去,目光也多些迷离。他一边抚摸着美人的秀发,目光却一顺不顺地望着满桌的狼籍,叹息道:“五年前,朝廷依命实行变革,所有支持变法的官宦已超出了朝野中守旧派一半之多,君主告天下,实行重农抑商的政策,所以风晴阁在鼎盛一时后迅速颓败下去。”
      “啊?”林风低吼了一声,简直是无法相信----这样一个足以匹敌朝廷金库的商行大家、竟然也有如此不堪的过往。
      对于他的惊讶,林谦寒完全没有意外,只是抬起眼对他笑了笑,继续道:“商业风险极大,高高低低也是常事,只不过这一次是朝廷出台压制,风晴阁一直一蹶不振,父亲也因这次变故而猝然而逝。除了母亲、二母亲、三个妹妹需要照顾之外,许多工人的现银发放不下,我本想就此关闭风晴阁来抵还债务,所以去了当时繁盛异常的扬州,却不晓那里正处小战乱,我身陷其中、就当以为我会死掉的时候,昊天救了我。”提到五年前的好友,白衫公子的眉目间有淡淡温暖和忧伤,完全不似平日的放荡和冷酷。
      后来,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姑娘。她是留学倭国回来的,暂住扬州。父亲是朝廷大官,又与皇帝有不近不远的血缘关系,恐怕三朝元老中、到现在依然没有家道中落的只有这一家了。她非常漂亮,那美是不自觉的,又仿佛月光入水,清浅入梦,除了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她常常会皱眉外,她的目光一贯淡定、甚至有些冷漠。后来他才知道杜月行并非杜老爷亲生的,却依然视其如掌上明珠,教以琴、棋、书、画。
      后来朝廷中出现大动乱,皇帝下台,新帝是守旧派的支持者,政策从新恢复以往,但是由于政策变化幅度太大,百姓想要适应也要花很长时间,那时如果不是杜月行的帮助,恐怕就没有如今的风晴阁。
      直到那一日,大堂中,昊天的父亲与杜老爷在一起讨论起彼此孩子的喜好兴趣,竟在短时期内定下了亲约,那时的他并没有掌控时局的能力,再说昊天是唯一协助他、待他如兄弟的人,朋友之妻不可欺,所以这一日后,他决定悄无声息的离开扬州。
      然而行至半路,杜月行竟已等在了他离去的小径上,第一次他见她面容愤怒,却美丽的嚣张,更加另他无法自拔。她说,爱是造成这个世界最不合理、最不公平的源头,但是他若为了兄弟情谊而逃避爱情,连她都会看不起他。当时他年轻气盛,又自知理亏,冲动之下就主动去找昊天请他退婚。
      他尤自记得昊天当时的表情,将他的心都撕裂了,然而月行爱的是他啊,这是无法更变的事实。后来杜老爷决定比武招亲的方式,以生死为赌注,生者娶他的女儿,死者无怨。当时他们异口同声的答应下来。
      “天。”林风摇了摇头,为了女人,兄弟反目的事情从史前到现在、只会多不会少吧。而如今公子就站在他面前,那应该是公子把昊天杀了吧?可是,公子并没有娶杜家小姐啊。
      “呵呵,很癫狂吧。”仿佛看出了他的反映,林谦寒转过头轻轻吻了下美人的额头,低声笑起来。
      后来他们并没有真正比武,是昊天他放弃了。他说,如果作兄弟只是为了争女人,那所谓兄弟情谊就真的是无稽之谈了。爱情如果是人一生的梦想话,那兄弟情谊就是凌驾于其之上的,如果让他选择,那他宁愿选择兄弟。他毅然搁下剑,宣告自己认输。不过,他也没有带走杜月行,告别昊天之后,他独自离去了,而昊天也因为他的缘故也没有强行娶杜家小姐。
      “所以我说,这个世上谁都没资格杀我,唯独一个人,如果死在他手里,我也算真的认了。”林谦寒笑笑,神色有些恍惚的搂着美人朝大厅走去。
      戎装的将军远远的将目光伸出去,全身上下血液都沸腾起来,公子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全盘毁灭也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可是万没想到公子这样的人物竟会有朋友。况且,公子处尊养优这么多年,富可敌国,在美色上也放纵,真的没想到他会留心哪一个姑娘。林风摇了摇头,从三层楼宇上一跃而下,沿着大理石面缓步而下,然而花丛中忽有卒卒几声响,他蹙眉回头。
      簇簇牡丹花丛中,一身素白色的女子眉目若颦,宛若哀伤溶解风中,随着这花这草乘风而舞,有泠泠之音,溪流过境之柔。林风看得不禁怔住。半晌后,他才回过神,然而面前的美人已经不在。
      是做梦了吗……

      月光清亮,像是一汪清泉另人忍不住想要触碰。一袭白衣的公子蹲下身子,手指在水中搅动那一轮明月,水纹轻轻荡起,照的人头重脚轻的模样,似是一不小心就会栽倒下去。黑夜中几点明光,熠熠生辉。那月亮被打碎了后,仿佛能听到清脆的敲击声。
      林谦寒微咳了几声,站起来,回到软榻上,看着水面的波光粼粼映在四周的垂柳杆上,抄廊壁面,宛如梦幻空花。身后站了三行的美人,各自手中端着不同的糕点酒食,林风站在旁边,目光有些生硬地望着场地中跪着的一袭素衣的女子。
      “你是新来的舞女?”后圆内,林谦寒的声音淡淡飘出来,看也不看跪在面前的女子。他招了招手,一个仆人立刻将手中捧着的白帕递上去,白衣公子一边擦着手,边抬头欣赏正夜的明月。“你叫简莹是吗,会跳什么?”
      她抬起头,虽然清秀曼妙,目光却多是冷淡,与这清冷的月色结合在一起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的肤色是象牙白色,女子不笑,只是机械的回答:“婢子会跳《落拓枝》《霓裳羽衣曲》《高山流水》”话落,一袭白衣的公子忽然笑了,从蹋上站起来,走到简莹的面前,伸出手托起她的下颔,问道:“你居然会舞剑?”
      “学过一些。”她的脸被迫面向他,然而女子的目光一直是垂落的,另人心生怜惜之情。沉默对峙了片刻,她首先笑起来,骄傲而挑衅的问道:“怎么,你不相信吗?”
      林谦寒愣了一下,方也随她大笑起来,顷刻后,他才回身、对着跪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素衣女子道:“那就来一曲伯牙的《高山流水》吧。”
      伴着筝曲清笛,简莹提剑跃起,脚踏落花,形如流水。虽是剑法却不失舞蹈的柔媚之力,刚强中阴柔相接,看来利落、简洁。她清喝一声,直上云霄,腾飞翻转,每一声脚步与手势的配合,衣裙的摆动,剑花的灵动,仿佛是自天界中流传而下的,美不胜收。
      一曲未完,余音绕梁,竟让人多时回不过神色。收了剑,身后有清脆的拍掌声,林谦寒赞赏的点点头,对着身侧的戎装爱将问道:“这个你还满意?”林风并没有说话,目光轻而浅的落在白衣的女子身上,竟是久久不愿移开,林谦寒见状,不说话,只是微笑。也许,这次他看上了也不一定。
      风晴阁方圆数里,又建在王气所钟的帝都大城,一马平川,繁盛异常。长安城水流颇多,交错横生,倒影着四周的亭台水榭,别有一番神韵。尤为风晴阁最为突出,飞檐疏翼,在朝岚白雾的掩护下绵延千里,垂柳依依,倒是与楼内秩序的暴力、楼主的怪桀有着相当大的差异。
      月光幽寒,入夜的风更是寒冷,仿佛晃动的枝桠都带着冰冷的气息,湖面被照出了一层层波光,像失了色的金子。月色为眼前的男子勾出一圈茸茸细边,灯火阑珊又带着清幽洞箫之音,一切看似平静和美好。简莹抬起头,看着林谦寒离开的方向,微微蹙起眉头。
      时间不多了吧,再过几天,扬州那边的云昊也会如期而至,而她尚不知风晴阁接下的生意动向,仿佛林谦寒是在暗中提防着什么,他要翁中捉鳖,还是请君入瓮?不用想,这绝对是一笔物超所值的大生意,否则昊天、林谦寒这两个‘商场双壁’、绝不会再别离了五年之后同时出山,而风晴阁路在当下,行动却比以往迟缓,应是更加隐蔽,难道说……他已经知道组织的意图?
      “在想什么?”一边戎装的男子站在湖边,看着水波荡出圈圈纹路,徒然出口问了一句,仿佛是故意的,又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攀谈。简莹愣了片刻,才转过头去,笑道:“我能想什么。自然是想不到风晴阁阁主竟是这般人物。”
      “你在讽刺?”他也没回头,应着水波笑笑。
      “世人不是都说,林谦寒是个不学无数,只会自己风流快活的浪荡子,就算风晴阁有座金山银山,也早晚会被他坐吃山空。我当时想,这样的人有何资本做天下第一商人?”她走过来,俯下身去拾起一颗石子,侧身打进水里,湖水被触动了、乱成一团,只有石子在湖面上飞翔,飘出了老远。
      简莹的声音淡淡的:“不过还有一部分人说,以愚昧无知展示在众人面前是此人的精明之处,风晴阁有如今的地位全依仗林谦寒,他为人深藏内敛,慧眼识才,对手下恩威并重。他势力庞杂,从盐场、政治场、文化场中多有其地盘,触角延伸各处。所以又说、此人很难摸透。”
      待她说完,一边的林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也算是商场机密了,而眼前这个文弱脱俗的少女居然知道的那么清楚。“你听谁说的?”他猝然开口问道。
      “这重要吗,反正都已经打听到了。如果想要赶我走就直说,不过……我想你不会希望机密是被我传出去,你至少没这么笨。”她一面威胁他,一面像仙女般笑的灿烂,仿佛他的任何一种说法都是对她的亵渎。徒然,白衣少女想到了什么,搓着掌心中的石头,问:“我倒是想看看那个昊天长什么样子,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他退了一步,站定了打量她。她到底是谁,又怎么知道明日云公子会来?云公子与公子之间交情深厚,但私底下来往多次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世人都以为他们之间的脉络已在五年前断开了,而面前的女子……
      “你喜欢我?“她眼睛亮闪闪的逼向他,将满天的星光都坠进她的瞳孔中,微风徐徐而过,带起了枝叶垂柳,百花梦幻。那一刻定格了许久,仿佛被月光惊触到,林风缓过来,皱紧眉头连退了三步。他的面晕红,声音轻如晨。“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应该是一种极不相称的情感,从心底缓缓升腾起来,让人心灵为之一颤。就好像两片微薄的玻璃相互摩擦,终于起了毛,烂掉了,只余下深刻的疼痛感。如果人的一生真的复杂而多变,那么有很多事都要比感情重要,所以必不会成为生命的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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