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第二薇

1、CHAPTER 1

　　一汪清湖，对架小桥，溪流湍湍而行，绕着窗外那片片凤凰花树，刹是明媚秀丽。然而，这样美丽的事物却是法术变化而来，实质的窗外蒙蒙白雪，远眺千里亦是融装素裹。
　　白衣的女子坐在窗前，对着屋外清明的天际，唇边是一丝再纯净不过的笑意----那日，也是同样的筝声、同样的刀剑齐鸣、同样下着满目的白雪，却不知今日是否等同昨日，而那起舞之人，是否依然如故。
　　女子轻轻一挥袖摆，初春的曼妙之色退却了，只余下空空的枝桠，以及屋檐河流石顶桥头、那丛丛迷茫的大雪。
　　景在，人去，落花成空......
　　“凤来，”身后并没有推门声，然而那自天边传来的声音仿佛停在了耳际，“凤来，你最近变的消沉了，是不是不想再助老道修成霸业？”
　　凤来没有回头，亦只是望着湖的对面----那里，王的寝室人来人往，如今大战迫在眉睫，姜丞相被仙道所请的十位上仙取了三魂七魄，生死不明。她们就像被困在牢狱中的猛兽，撕扯、嚎叫亦无济于事。然而，王，似乎绝不安于现状----他，要以武学对抗术法，要以光明慷慨压制歪邪，孰不知，枕边之人也是修炼了千年的邪媚啊。
　　“仙道，天说我们会输。”她终于转过头，微微一笑：“你又何苦如此执着，你与姜丞相谁赢输也是上天注定的，难道你没听过‘逆天则亡’么？”
　　“哼！”申公豹冷笑着，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凤来啊凤来，若不是当初我的安排，你能有如今的地位。和我谈什么天，告诉你---我的命由我不由天！”
　　白衣女子在他掌心间轻笑，宛若凤凰花败了再开，竟有丝丝仙气流溢而出，美丽不可方物。她微笑着问：“仙道有何命令，小妖立刻去做，从此以后，各走各的路，再无瓜葛，如何？”
　　“好！”申公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暗，他放开了手，冷然：“既然你再没用处，今夜就帮我了杀了周武王、姬发！”
　　女子眼中流光一瞬，了无踪影。她揽巾福了福，道：“遵仙道命。”

　　王的书房，光芒巨闪，连同着浓烈的杀气与妖气，房内刀剑声此起彼伏。冲到门外的士兵一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上位者的攻击命令，他们都不敢私自进入。
　　将士亦是干着急着观战一旁，两人迅速的过招映在窗扉上，竟是不分伯仲。
　　“姬发，拿命来---”只听一声悦耳的清喝，凤来翻手一掌袭来，这招没什么招式，也不像施展术法前的准备，但是那股妖气仍旧萦绕四下，另人呼吸急促。
　　王并未动色，宝剑一划，径直点向女子眉心，这一退一进，厚集勃发，三面真气缠住了对方的掌力，就如利刃破纸，堪堪晃动数下，便可拆分对方势气。
　　“凤来？”想来对这一招了解甚详，姬发略略一惊，立刻换手，无剑之指以上而下连连点过，然而对方是妖精，点穴这种小儿科又岂会伤到她，女子立时旋转而上，两掌顿切下来。
　　姬发出剑她以手对之，姬发出掌她以腿击之，不仅不用上法术，居然也未使全力。如此，谁都看的出这招数走向隐隐含了讥讽之意----这绝不是拿生命开玩笑，而是对王者的极大侮辱。
　　变掌为指，指风呼啸而来，直点姬发胸口。
　　黑衣男子面上微有惊讶之色，两个人一瞬间对了百来招，却是谁也未伤对方分毫。这架打得何曾有半丝意思？凤来不耐，而姬发却眉头紧蹙-----凤来虽是一奴仆，但她的温柔聪慧却是西歧里那些贵族小姐望尘莫及的。自从三年前将她从生死之地救回之后，自己在感情上也越来越倚赖她。
　　但是如今----她好象带了个绝密的包袱生活在他身边，像是枕下藏着一只匕首，随时在梦境中取人性命，即使她表现的温柔熨帖，却一直对他讳莫如深，这怎是一代国主可以允许的？他虽是明君，爱明如子，但并不代表可以容许这样的背叛！
　　两掌劈下，姬发侧身、拦截。
　　女子蒙着面纱，却依稀可见脸上的冷酷笑意，他知---她早已有了杀机！
　　这个丫头，真的想置他于死地吧？能感觉的出，她是用尽了全力在和他拼命啊。难道，自己与她真的有无法查明的仇怨么，延伸到了多少年以前，甚至更加久远。同床共枕数载却毫无顾及三年的感情，她变得冷淡犀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真是可怕的一个人呐......
　　难道，帝都内几年的荣华已渐渐腐蚀了她的心，另她变的冷血无情么？
　　三年前的她，绝不是这个样子......
　　甚至是三年前那曾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也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冬日的雪花飘飘扬扬，被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生家，难道他们拼尽全力生存下去----就是为了等待阳光轻轻一照，就了无痕迹么？甘心么？
　　宝剑被折断，最后一掌呼啸而至。
　　毕竟是女子、因长时间打斗而失去精力，所以那一掌并不难接。然而当两人的掌心接触的一刹那，姬发竟收回了手。便见那狠厉的一击直向胸口扑来。
　　女子的神色微微动容，而男子的脸色却近于苍白！那一掌----生死存亡的一掌----分心于三年前的欣慰美满-----分心于百年前的兄弟和睦----结束在今日的人心悖逆！
　　“波---”那袭白衣由于惯性飞出，重重撞上了墙面。姬发以单手驻地，勉强维持身形不倒，然而胸腔中却有血液翻滚，他身子一倾，一口血自口中吐出，刹是可怖。
　　“主公----”外面人一阵嘶喊，却被姬发微弱的一声止主了，“不必进来，我没事！”
　　几个大将却不听，拎着宝剑长鞭纵身跃至，‘砰--’地一声，众将踢开了房门，看也不看就朝凤来面门袭去。
　　“住手！孤的话你们听也不听？”姬发强自站起，冷冷下令：“孤还没有死！出去---谁若再敢进来，杀无赦！”周武王一向求贤若渴，礼贤下士是他的秉性，所以在能人面前他的态度一贯温和可亲，像今天这样的发怒是史无前例，另众人纷纷惊怔！
　　黄飞虎应了声‘诺’带着下属转身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女子摘下了面纱，声音颤抖：“我是来杀你的，你没看清楚么，大王？”
　　“孤看得很清楚。”姬发点了点头，寻了个位置坐下，“多少兄弟为帮孤打这个天下而丧命他乡，这一掌是孤还他们的，然而大周有今日的繁荣绝不可半途荒废-----所以，若大商一亡大周取而代之后，便是要孤这条性命，孤也给的起！”
　　“你以为，我是来替谁报仇怨的么？”凤来笑着摇摇头。
　　“你不是？”姬发捂着胸口，定定地抬起头。
　　“在战场上化为灰烬，那本是将士的命运。何仇可有？”白衣女子在他面前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她看着茶水，声音微微带了丝嘲讽，“大王可知道妲己？我与她的目的本是同样的，只不过我们所服侍之人----乃天壤之别，所以我无用、就得死！”
　　她抬起了头，眉目间尽是苍凉：“你知道妲己为何物？是狐妖，而我与她本是同类！”
　　姬发在听到她是狐狸的时候震了一下，而后沉默---他的沉默无声无息。
　　为了防止大地血流成灾，为了将昏君从中原驱赶出去，他们曾不顾一切的揭竿而起、投入战斗。为了能看到大家所向往的天下平安景象，不惜献上自己的生命......那是多么纯真年少的光阴啊。
　　曾一心以为，只要赶走了外族人的侵略，覆灭了逆天而为的商朝，那些他们亲手所营造的梦想将得以实现，那时，只有百姓的欢声笑语，不再有硝烟、不再有鲜血、不再有黄土下的森森白骨。
　　为了这个愿望，不惜牺牲多少人他也从不回头。低下头，他只是一直前进一直前进，去往人心所向的美好国度。是啊，有些事并不好为，为之，必要付出相应代价的。死亡，亦再所难免！
　　于是，他们连接了商朝的四大诸侯、与自愿加入的百姓一起，对抗纣王的残暴。
　　当时，在别人面前一直装疯卖傻的自己，在哥哥死时还是那般没心没肺的笑；在父亲仙逝的竹榻前，誓言清晰的如同昨日：“以大周万民性命起誓----不灭大商绝不罢休，纵恶助黑死不足惜。一望国泰民安，二望天下大昌。”
　　整整十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那些人一个一个拦在他身前，又一个个在他身前倒下，那时候的战场，人命就如同草芥，不堪一击，却又为了希望和理想誓死维护。那曾经还与你并肩挥剑，与你同锅而食的兄弟，只是对方轻轻的一斩，就仿佛尘埃一般轻微。
　　是啊，如今一切都只有冰冷的刀剑牵连着，什么仁义、什么甘苦同乐、什么朋友都如此不值一提。
　　大周建立，与商殷遥遥相对，屠刀开始落到那些秉节忠义的人身上，闻仲、胶将军，那么多的人---曾是与自己同朝而立的同伴，如今却奄奄一息。
　　后来的几年，大雪封天，洪水滂沱，在打击商朝国力的同时，被困的危机使他们的粮草日益不济，自己的弟弟成了叛徒，埋藏在后方力量中的敌人屡屡送出新的军事布局，形势愈渐险峻。那时的他，曾以为军队就此要完全解散了。
　　失去了上层建筑的支持，又没有粮草的供应，日子简直昼夜黑暗。好在，有了姜丞相的辅佐，虽然朝廷几次发动了追缴，但是在他的带领下，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突围而出，战事有了新的转机。于是，顺着天下百姓群起的响应，以大歧属地为基地，势力一直向着朝歌挺进。
　　大周一直处于优势，而自己仍不肯休息下来、去看看身边兄弟的目光、看看爱人眼中的不耐。十年中不断的杀、不断的战争，此时的他忘记了忠和义----只有噬血的冲动盲目。于是，他的心底有了怒火----面对那些曾同他品茗看花，上柬忠言的朋友，他没有宽容过。只因天下惟我独尊，而那些人只因与他有不同的理念与效忠的对象！于是，他刀剑舔满的是自己兄弟、自己同胞的鲜血。
　　以往的美好回忆，携手相生相死的誓言，就像透明的水晶、轻易的粉碎在了他的面前！
　　不知谁告诉过他“为纣王做事的，不一定不是英雄圣贤，而臣服与你的，也不一定不是图利的小人。”
　　所以，今日的他是否该休息下来，是否该回头看看-----他的百姓疲倦到了何地？他的爱才将士们是否甘愿再同他出生入死？
　　他是王，王却有王的无能。所以，不仅仅对每一位元老将士，对于凤来，自己也有偿还不清的债务吧？既然这样，还不如让自己先彻底还了这笔债！不论，她是妖精或是神仙。
　　很庆幸地，他还活着，只要活下来，他还能去问问‘你们的心可愿同我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