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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陈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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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郁懒洋洋的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手抱着靠枕一手持着遥控器,两条腿高高翘起交叠的横在茶几上,一径悠闲的盯着电视屏幕。她看的极认真,几乎就没有将视线转移到屏幕以外的地方,甚至连陈涛的母亲好几次冲上前差点将手指戳到她的眼皮前,她也只是木然的微微侧过头避开,两只眼依然没有离开过屏幕。
陈涛的母亲在几次谩骂无果之下,干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哭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时不时嘴里再碎碎的骂上几句,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陈涛的父亲绷紧着一张脸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见我进来,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就将视线再次别开。他很少说话,但一开口就是威严十足的诉斥,字字句句里都是一番训导,言下之意也不外乎要陈涛离婚。
站在一旁的陈涛,一语不发,兀自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手指间夹得香烟已经燃烧了长长的一截烟灰,却没有弹落,看得出他的心情很糟。但只要老爷子一提到“离婚”两字时,他就会微微把头抬起一点,然后两眼阴郁的看着沙发上的陈郁,脸上神色莫名。
这就是我一进客厅看见的场景。
讪讪的站着客厅的入口,房间里没有一个人理会我,自己就像是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那时挂了陈涛的电话之后,我便直接出了门,一路搭公车,其中还转了一趟车将近费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陈涛家。直到我下了车真正站在这片小区的大门前,我才着实吃了一惊:这里,居然是市里几个有名的别墅区之一。
我知道陈郁嫁的不错,也知道陈涛是个生意人,据说生意做得还挺大,但至于大到什么程度,我也不得而知。因为同学圈里没有几个知道,而我和陈郁又这么久没有联系,对她的近况也几乎是一片空白。
没想到陈涛居然这么有钱。
“哈哈哈——哈哈哈……”
“咿咿——呀呀……”
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夹着一些毛骨悚然的女音断断续续的在穿进耳中。我一怔,视线忍不住飘到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身上。
其实从我刚跨进陈家门,隔着玄关就已经听见陈郁肆无忌惮的笑声从客厅里传了出来,那是一种很放肆的笑声,带着一丝宣泄的放肆,像声嘶力竭般要将自己体内的气力一股脑的全部爆发出来,不留一点点余地的放肆。
陈郁没有看见我,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电视上,压根就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她笑的前俯后仰,白皙的皮肤因大笑而晕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撇开其他不说,她看起来气色不错。丝毫没有昨晚在我梦中的骇人模样。
“哈哈……哈咳咳……”
陈郁又是一阵大笑,大概是笑得太过激烈,似乎是被唾沫呛住了,她一阵剧烈的咳嗽,却还是忍不住继续笑。
我伸了伸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好笑的节目令她这样控制不住自己。可是当我的视线移到电视的画面上时却不由的愣住。之前传出来那咿咿呀呀的唱腔,我原本还以为是某个综艺节目的模仿秀,现在认真一看,没想到电视里播的真的是京剧。
看京剧也能笑成这样?
我思绪一滞,心里莫名的起了一层寒意。
耳边一阵踉蹡踉蹡过门随鼓打花点子的声响,电视里咿咿呀呀的声音重新响起。
“你妻不是民间女,妻本峨眉一蛇仙……”
“哈哈……”陈郁抱着靠枕噗嗤一声笑出声。
“……纵然是异类,我待你恩情非浅,腹内还有你许门的香烟……”
“哈哈——咳……”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涨的通红。
“妻盼你回家你不见,哪一夜不等你到五更天。”
“咳咳咳……哈哈——”
“可怜我枕上的泪珠都湿遏,可怜我鸳鸯梦醒只把愁添……”
……
电视里播的是《白蛇传.断桥》中的片段。我站在原处,耳边听着从电视里传出依依啊啊白蛇哀怨缠绵的唱词,声声泣吟的过往,诉斥着许仙的薄情。这一段是断桥里的名段,唱的是白蛇、小青和被法海放归的许仙三人在断桥上相遇。小青怨恨许仙有负白蛇的恩爱欲举剑刺杀许仙,而白蛇因对许仙情丝未断,一把将小青的剑拦下。
戏很正常,人却不正常。
几乎是戏里每唱一句,陈郁都会笑上一阵,笑到最后,几乎是没有什么气力了,却还是止不了她的笑,她喉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笑声卡在嗓子眼里发不出来,呜呜哼哼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毛骨悚然,就像一只待宰割的羊在痛苦呻吟。
这实在是一个很诡异的画面。一旁是声嘶力竭哭天捶胸要死要活的父母,一旁是阴沉着面孔一语不发的丈夫,剩下的就是笑得花枝乱颤不知所谓的妻子。
这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狐狸精啊狐狸精!我们陈家的脸都给你败尽了!”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陈涛的母亲撞撞跌跌的从地上爬起,跄踉着冲向陈郁,嘴里不停的喊着:“滚!滚!你给我滚!”
“妈!你不要这样!小郁她知道错了!”一旁的陈涛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他狠狠的将手中的香烟掷在地上向前猛跨了一步,吼道,“能回来就好了!她还怀着您的孙子,难道真要将她赶出去吗?”
陈涛的声音很大,一瞬间的爆发将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全部吐出。他话音刚落,接着转过身对着蜷在沙发上的陈郁开口,神情有些抑郁,但语气间却有几分示弱,“小郁,不要闹了。跟爸妈好好道个歉。”
我微微一愣,并不是怔愣陈涛的态度,而是陈涛的那句话太过突然。
陈郁……怀孕了?
“可怜我枕上的泪珠都湿遏,可怜我鸳鸯梦醒只把愁添……”陈郁丝毫没有理会陈涛的好言相劝,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电视,右手一下一下的打着拍子,哼起戏里白蛇的那句唱词。
“小郁!”陈涛有些气急,他拧起眉头上前一步将陈郁从沙发上猛地拉起,脸上难掩受伤的表情:“陈郁。你太过分了!”
半晌,陈郁终于侧过头正视着陈涛,只是眼中满是讥嘲。
“我过分?”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直的看着陈涛,良久,冷冷的笑道,“陈涛,这是你逼我的!”
“你——”陈涛死死瞪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会才从牙缝里逼出一句,“无论如何你都休想和我离婚!”
陈涛的话令我吃了一惊,先前从陈涛父母的诉斥中还以为是他们要陈涛与陈郁离婚,可现在,怎么又互换了角色?
兀自狐疑着,陈郁的声音重新响起:
“那你想怎样?”她嘴角一扯,讥讽道,“陈涛,这么多年,我受够了!”
“陈郁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最清楚!”
陈涛愣了一下,“小郁,我不明白你的话。”
陈郁盯着他,冷冷的哼了声,“陈涛,这么多年了,你背着我到底做过些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你胡说什么!”陈涛顿时面色丕变。
“这么多年了,我始终假装不知道。可是我现在不想假装看不见!”陈郁突然嘶吼,狠狠的将陈涛掐住自己手腕的手掌甩开。她退了几步,冷冷的扫过陈涛再落在他母亲身上,嘴角挂上一丝冷嘲。
“还有你——”陈郁突然伸出手指,直直的指着陈涛的母亲,冷嘲道,“你说我给你陈家败脸?你知不知道真正给你们陈家败脸的是你儿子!”
老人一怔,气急攻心身形有些跄跄跌跌,“你这狐狸精在说什么鬼话!”
“陈郁!你太过分了!”陈涛见状急忙低声喝止,神色开始莫名的慌乱。
“我过分?我今天就要把话说清楚!”陈郁又退了一步,眼神利得像一把刀子。
“陈郁你给我住口!”
“说!说!说!”陈涛的母亲五官几乎扭成一团,“小涛,让她说!我倒要看看着不要脸的女人能掰出什么来!”
“妈——”
“陈涛,让陈郁把话说清楚!”陈涛的父亲突然开口,一双眼冷静的可怕。
“说啊!说啊!我倒要看这没父母管教的女人能说出什么来!”陈涛的母亲双手叉腰的瞪着陈郁,眼中满是轻视。
我很想上前说些什么,陈涛母亲这样的不留言面的斥责陈郁,确实有些过分。陈郁的父母早逝,一直是由自己的姑姑抚养,因为缺少父母的关爱所以她特别怕被人瞧不起,一直以来,她都是同学之中最放的开的人,可是,只有这点是她的死穴。所以陈涛母亲的这席话一出,我就知道事情要坏。
但是,这是陈郁的家事,我此刻似乎又没有什么立场去为她说些什么……
正在我犹豫之间,陈郁睁着一双瞳目,面色有些狰狞的冷笑,“我没人管教,就你儿子有人管教?就你这种人才教的出这样的儿子!”
陈郁噼里啪啦的一番话将老人狠狠震住,老人张着口,呆呆的愣了半天,好半晌才回过神:“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我都不怕!就是你这种人才教的出这样的好儿子!”
“陈郁,你给我住口!”一旁的陈涛紧紧握住拳头,脸色隐隐发青。
“小涛……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媳妇!”老人颤颤巍巍的指着陈郁,满脸不置信的神情。
陈涛脸色愈渐发青,他死死瞪着陈郁,“陈郁,给妈道歉!”
“哼!”陈郁别开头,冷冷的笑,“我还没说完呢!我还要告诉你,你眼中的好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顿了顿,冷寒的目光划过陈涛的脸,尖酸的开口,“你的好儿子才是真正出轨的人!你的好儿子才是那个在外面养女人的人!”
什么!?
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只听重重的”啪“的一声,陈涛一个耳光毫不留情的打在陈郁的右脸上!
“陈郁!”
我一声惊呼,眼睁睁的看着陈郁的身体顿时像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接着嘭的一声闷哼撞上了沙发旁的花架。紧跟着,花架上的花瓶咣当一声也摔落地面,立刻裂成碎片。
空气一瞬间凝结,客厅里静得可怕。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在原地,目光发直的盯着陈郁慢慢瘫软下去的身体……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白皙的额头缓缓的淌下,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上……
“小郁……”陈涛一时间突然傻了,目光呆滞的看着陈郁没有声息的身体,一双眼中全是恐惧。
“小…涛,打……打电话。”陈涛的父亲抖索着从嘴里吐出这句话,老人颤颤巍巍的盯着地上的陈郁,一张脸瞬间像老了十岁。
“陈郁!陈郁!你醒醒!”我不敢晃动陈郁的身体,只是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心中自责不已,如果刚才我出声制止陈郁的话,或许事态就不会演变到如此地步。现在……我不敢往下想,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手机打电话求救。
“陈涛!快送医院!”转过身对着呆若木鸡的陈涛大喊,他却没有理我,只是呆呆的站着,两眼有些茫然。
我扶住陈郁的身体,她面色青白的可怕,双眼紧闭,额前的伤口咕嘟咕嘟的不停向外冒着血,几乎一根手指长的伤口,触目惊心的霸在她原本光洁的额头上。
“小郁……”陈涛口中喃喃自语,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心急如焚,一旁的两位老人此刻惶惶不安的瞪着我,唇瓣嗫嚅却说不出话。
怎么办?怎么办!
扶着陈郁身体的手心突然有些濡湿,我狐疑着抬起细看,却不由傻眼:右手整个掌面满是鲜血,殷红一片的不断滴滴答答的向下淌落!陈郁的伤口在额前,怎么身体会……
视线顺着鲜血流出的位置看去,更加触目惊心的一目狠狠刺入眼中!
陈郁的下半身……在流血!
“小产!”猛吸了口气,我死死瞪着陈涛呆滞的眼,忍不住怒喝,“陈涛!你是死人吗!快去开车!”
“夭…颜?”半晌,他终于将视线从陈郁身上转移到我的脸上,仿佛大梦初醒般的盯着我,“你……怎么也在……”
“快送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