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疆》风羲和

17、第 17 章

　　“那个人的名字叫谢卿菏，是我的大师姐，我入门的时候，她还很小，明明按照她出生的年岁来算，我与她应当年纪相仿，但是，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对此避而不谈。”

　　楚夫人喝了口茶水，目光幽幽，“我那时很好奇，也断没有现在这个遇事先打听明白情况的性子，大咧咧站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年纪比我小却还能做我的大师姐，她没有回答，反倒是我，被师父骂了一顿，关了三天的禁闭，出来后，我就越发的不服气，处处都去找她的麻烦，然而，她从来都不和我计较。”

　　楚菡烟笑了笑，“没想到母亲也有这个样子的时候。”

　　“年少轻狂，以为能够进入问天阁靠的全是自己的潜力，以为以后功夫大成便可以纵横天下，以为同门交口称赞就说明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看看，真是天真的可笑。”楚夫人摇了摇头，一只手搭在被子上轻轻拍着，“入门一年有余，门内大比，我一路勉勉强强进到了最终的对决，十六名弟子一同入场，我拼尽全力也不过打到了四人，觉得自己已经是十分厉害了，结果就看到谢卿菏一把剑将所有人通通挑出了场内，那一瞬间，我心里满是绝望，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有人好像说什么都没做，就站在了顶峰，而那个位置好似我花一辈子都达不到。”

　　“母亲，她入门不是比您早吗？还有进入最终对决的十六名弟子很多不也是比您先入门吗？”

　　“被那些师兄师姐打败我不是不能忍受，但是她，她的确入门比我早，但是，我从来没有见到她练过功，我怕冤枉了她，曾经偷偷跟了她三天三夜，她除了衣食住行，就是泡在池子里，根本就没有练功，那时，正是因为这个，我才完全不能接受被她打败。”

　　楚菡烟给楚夫人换了杯热茶，捧着脸问道：“那母亲之后又是怎么改变的呢？”

　　“你这丫头，怎么就知道我改变了呢？”

　　“不然，母亲是不会用这种怀念的语气说起她的。”

　　“古灵精怪的丫头！其实我一直都很对不住她，在旁人眼里，一个年纪小的大师姐处处关照一个年纪大的师妹，着实是不成体统了些，改变看法的那一天是一次门中弟子下山，大师姐领头，带着八门中修为较高的十多个弟子前往檀青山做一个任务，那一次，大师姐拼尽全力才带着我们所有人逃了出来，当时，她已经力气不支，多亏有路过的一位高僧出手相助，我们才得以回到师门，那之后，她便开始陷入昏迷长达三个月，这期间，女弟子每日都要带她前往寒冰池浸泡三个时辰，那一天，送她过去的人恰好是我。”

　　“母亲，您这位大师姐是不是就是六公主？”

　　楚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武皇帝没有登基之前，于子嗣上倒还繁茂，萧皇后一直没能诞育嫡子，所以，在谢家的逼迫下，武皇帝又纳了几房妾室，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只是后来在战争中，这些孩子先后夭折，只剩下了六公主，六公主的生母是武皇帝的黎妃，一直都很受宠爱，这位黎妃也是后来导致萧皇后血崩身亡的罪魁祸首，至于她到底有没有做手脚已经不重要了，但是这个罪名却是由她一人背负，文皇帝登基后，黎妃不过月余便暴病身亡，六公主离奇失踪，再出现时，已经和原来大不一样了，但是，见过公主的人很少，所以也没有人发现公主的性格不对之处，后来，六公主和亲远嫁，嫁的是大陈的藩国，不久就去世了，那位六公主去世的时候，大师姐就在山门里，但是，她们之间有颇多相似的地方，因此，我也不能确定她们是不是一个人。”

　　“听起来很有趣，但是母亲您之前看的那封信是沈叔叔和唐婶婶来的，他们不认识谢卿菏吗？”

　　“唐蘅当年与大师姐交好，很多事情，大师姐也只告诉了唐蘅一人，你沈叔叔是陛下的人，宫中是否有当时诸般种种的记录，我不得而知，但是，文皇帝去世后，很多文献都跟着埋入地下，或是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等我们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楚菡烟皱起眉，“那陛下现在又是在搜查什么？”

　　楚夫人微不可查地抬头望了一眼窗外，“你年纪小，没有见过萧皇后，所以不太会体谅我们的那种心情，就连你父亲因为接触不多，也不能够体会，武皇帝在萧皇后去世后，常常拉着年幼的文皇帝去妙音亭坐一坐，那时，我进过一次宫，恰巧见到了一回，那时我就知道，武皇帝后悔了，文皇帝听到的全都是萧皇后的好话，况且母子连心，那种思念母亲之情自然极深，对导致目前死亡的黎妃更是咬牙切齿，最后，连带着恨上了六公主，他的这种心情也言传身教的交给了他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和晋王，只是陛下和晋王终归没有文皇帝那样深的感情，现在陛下打算彻查此事，便是为了最近几大世家不知怎的都开始有所行动的事情。”

　　“几大世家都有所行动，那么，现在做的最过分的就是宋家，可是，其他几家我没有看出来啊！”楚菡烟努力思考着前因后果。

　　楚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这个年纪，能想到这里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我之前和你说过，八大世家，萧、谢、沈、唐乃是传承已久的世家，而楚、宋、陈、赵则是新兴的世家，萧、谢、沈、唐这么多年来已经自成一体，虽说萧家在萧皇后死后便有怨言，楚家就是你父亲的本家，陈家则是当今太后的娘家，赵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而宋家，目前除了一个担任工部尚书的宋柯和一个在宫里的纯美人，其他子弟皆不得重用，陈家和赵家因为太后和皇后外戚的缘故，都不怎么愿意进入朝堂，反而是在农桑之上收获颇丰，陛下也愿意倚重，楚家有你父亲在，其余或是进入翰林院编纂书籍，或是进入各地学府教书育人，在读书人中名声甚巨，所以，你觉得宋家能甘心吗？”

　　“可是，其他家有今天的名声是靠的自己的真本事，宋家要是想要名声，就得自己去争取啊！还有，新兴世家在百姓间有这么大的名望，陛下不会心生忌惮吗？”

　　“陛下自然是心生忌惮的，只是这几家当年都是在武皇帝面前以血盟誓，发誓永不背叛，虽然你可能觉得这盟誓不太靠谱，但是，有问天阁在，这个盟誓就是铁誓，而且，现在宋家的所作所为，别看表面上是宋浩毅那个老匹夫对自家现况不满，决定玩把大的，实际上，他这是想要把世家全部拖下水，你等着看吧，等到沈彧从江南回来，陛下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彻查世家。”

　　楚菡烟脱了披风，钻进了被子里，小小打了个哈欠，问道：“那其他几家看不出来吗？他们怎么可能任凭宋家这么做。”

　　楚夫人给她拉扯上被子，拍拍她的背，“所以，暴风雨快要来了，沈彧前往江南，表面上是陛下说江南税收有问题，派他去查，暗地里却是要确认六公主是否在江南，咱们能知道的事，其他几家很快也会知道，你别看六公主好像没什么厉害的地方，但是，她本身却是牵扯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

　　“比如说，萧皇后当年的死到底是谁动了手脚，比如说，当年东海那一场浩劫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比如说，当年文皇帝缘何死的那么早。”

　　楚菡烟愣住了，“这些都和她有关系吗？东海那一场浩劫我听某人说过，说是整个江湖的浩劫，那之后，再也没有惊才绝艳的武林高手出现过。”

　　楚夫人将手掌盖在楚菡烟眼睛上，温声道：“睡吧，时间不早了，明日春游，你还得早起呢！”

　　楚菡烟不想睡，但是，楚夫人的手上似是带有魔力一般，不多时，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楚夫人给她盖好被子，披了衣服起了身，她在屋子里慢慢转了几圈，最后坐在桌前，研墨，提笔，写了一封密信，从贴身处拿出一方小小的印章，借着烛火在封口处盖上一个淡淡的印记，那是沈家的印记，一只三足金乌。

　　她看了看熟睡的楚菡烟，轻轻打开窗户，呼哨一声，一只鹰振翅而来，楚夫人温柔地揉了揉鹰头，将密信绑好，一抬手，那鹰便振翅而上，消失在天际。

　　床上，楚菡烟皱着眉翻了个身。

　　书房中，楚瑜手里拿着一封来自陛下的密信，垂目深思，密信写的简单，让他抽空去京城中探访一下和当年有关的人，看看是不是能得到什么信息，楚瑜思索的是这件事为什么不交给暗卫，而是交给他这个管着朝廷钱袋子的户部尚书。

　　遥远的浮罗山上，须发皆白的老人抬手指点星辰，星辰运行的轨迹一一出现又相继隐去，他身后的小童用淡漠的眼神看着，在老人招手的时候送上一面古朴的镜子。

　　“天下又动荡，浮罗，命弟子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