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市清洁部》花花酱

9、收魂

　　贺桢幸灾乐祸地扯扯嘴角，关心和她心有灵犀，在工作群里@她，
　　关不上心：@桢子桢妹儿，我特别给你带了好物哟！[猫咪wink.jpg]
　　贺桢眼皮一跳：啥？
　　关不上心：嘻嘻，一个神秘の惊喜[你懂的.jpg]
　　贺桢：……
　　我不想懂，更不想要，谢谢。
　　关心@完她，又把群里的人挨个@一遍，高调宣布他已经买好回程车票，明天下午就能来上班。
　　关不上心：嘤嘤嘤！突然被自己的敬业精神感动到！大家有没有更爱我了！
　　温玉：呵
　　是崔不是吹：竖大拇指你是最棒的.jpg
　　桢子：……
　　尼玛，明天好想翘班！
　　贺桢翻个白眼，不多时群里又跳出条新消息，崔桐发来一个定位——东巷镇环镇北路西段城中村。
　　是崔不是吹：开工了。
　　贺桢瞥一眼时间，十二点二十三。
　　午夜过后是崔桐的专场。
　　崔桐姓崔，这个崔不是百家姓里排名七十四的崔，而是崔判的崔。
　　崔判乃冥府四大判官之首，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簿，右手拿勾魂笔，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①。崔判后人虽然没有执掌生死的权利，但血脉里传承了捉鬼的天赋。崔氏一族根据先祖留下的阴阳秘录，摸索出一套专有的捉鬼法门，以手代笔，勾魂收魄。
　　并且这手法与时俱进，贺桢有幸见过两次，实在有些……不可描述。
　　关心还没见过，嚷嚷着让崔桐开视频。
　　崔桐临时拉了个三人群，把手机挂在胸前打开摄像头，几秒黑暗后，一条映着惨白路灯的水泥路出现在画面里。路上没有人，左边是一片连一片的自建楼，间或点缀灌木草丛，都黑洞洞的没有灯。右边是待拆的老胡同，巷道一个接一个。崔桐举着手机边拍边找——他要找殷强的鬼魂。被活活吓死的人，魂魄都是有裂纹的，颜色也极淡，正常的鬼魂一般呈半透明的白雾状，而殷强的鬼魂，不出意外的话，只剩浅浅一层灰白的轮廓，嗯——就是传说中的吓掉色了，藏在这种深暗的巷道，是相当考眼力。这种魂魄死时被吓懵了，招魂符都不好使，只能开了阴阳眼慢慢找。
　　现开的天眼不比自带的灵敏，崔桐看错了几次，把动物的游魂当成殷强——动物的魂魄同样颜色浅淡，贺桢盯着屏幕，眼睛看酸了也没有收获，关心就是那个自带天眼的挂/逼，他罕见地闷着没出声，直到崔桐走过一个巷口，他才冲屏幕喊道：
　　“老崔，停！”
　　崔桐：咋了？
　　关心让他退后一步，走进那个巷口。
　　崔桐依言走进去，贺桢随着晃动推进的画面，看见一抹灰影轻飘飘地荡在离地三尺的巷道角落。
　　有五官，有四肢，双手捧脸，是个正在发出灵魂呐喊的人类魂魄。
　　崔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固魂符，往灰影上一贴，纸上的符文流出几缕金光，像丝线一般缠上灰影，直至把它凝成一个正常的人形。
　　杂乱眉毛，细缝眼睛，蒜头鼻，厚嘴唇，是殷强没错。
　　是崔不是吹：@关不上心么么扎！
　　关不上心：啾咪~
　　桢子：……
　　ball ball你们不要这么gay好吗？
　　找到殷强的魂魄，接下来就是关心期待的收魂表演了。
　　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后，视频里出现一个iPadmini，崔桐划开屏幕锁，从一堆眼熟的APP中找出一个两指拈起阿飘的卡通logo图标应用，点上去解说道，
　　“这款收魂APP是我们家族内部研发的，目前还没有上市，收集鬼魂超级方便，一次性可以加载十只。”
　　贺桢上一次听到这个解说是在一年前，那个时候只能加载三只。
　　大概这款APP是上不了市了。
　　方便是方便，但配套的手不好找。
　　启动后的收魂应用界面简单粗暴，白底菊纹的背景上均匀分布十个黑白色的卡通人物图案，有男有女，有胖有瘦。设计这款APP的人和崔桐一样是萌系生物爱好者，每个人物都长得圆滚滚的，睁着大眼睛卖萌。崔桐是个特别人性化的捉鬼师，他允许鬼魂选择自己喜欢的图案。
　　他把平板支到殷强面前，笑眯眯地，
　　“选一个吧。”
　　殷强：？
　　贺桢：……
　　关心：？？？
　　说好的狂霸酷炫帅炸天，一巴掌甩个电光石火火树银花呢？
　　不存在的。
　　和谐社会，收鬼也要文明礼貌。
　　殷强瞪着眼睛没反应，他可能还处在人死后的迷茫期，也可能单纯地选择困难症发作。
　　崔桐代劳，抬起右臂，拇指食指叠在一起，拈住殷强的袖子一拧，像摘果子一般把他拿住，顺手往屏幕上一塞，一个穿T恤短裤人字拖的男性图案亮起来，眨眼变成了彩色。
　　崔桐把平板装回背包，问两个小伙伴要不要出来吃宵夜。
　　关不上心：吃个毛线，劳资还在山沟沟头！[泪奔.jpg]
　　桢子：不了，我在加班。[微笑.jpg]
　　是崔不是吹：Fine，以后再约。
　　塑料小群土崩瓦解。
　　贺桢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继续看八卦。
　　看到半夜三点多，贺桢腰酸得不行，起身在屋子里走两圈活动筋骨。她在窗边站了会儿，没感受到异样的气息，又蹲到床前，手肘支在床沿，盯着庄肃的脸看。借着月光和电脑屏幕的荧光，贺桢看见庄肃的眼球在飞速转动——他正在做梦。
　　梦里的“人”，出现了吗？
　　贺桢想着，庄肃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他的眼角滚下一颗眼泪。
　　贺桢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男人哭，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愣地望着庄肃。
　　以庄肃的视角，他看见的却是一颗与床沿齐平的人头和映着蓝光的惨白的脸。
　　“啊啊啊啊啊！”
　　庄肃一通变音的惨叫，把隔壁睡得正熟的王云川和另一个室友曹友斌给叫来了。
　　两人拍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庄肃拉开一条门缝，白着脸讪笑，
　　“没事，我刚刚做噩梦了，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们了。”
　　王云川和曹友斌骂他两句，转身回去了，王云川摸着肚子扭开门把，忽然反应过来，搓着胳膊嘀咕，
　　“妈呀，这叫/床声也太惨了……庄肃这小子，不会玩那啥爱死爱慕吧？”
　　庄肃：……
　　经此一吓，庄肃精神抖擞，再也睡不着了，裹件外套坐在床头和贺桢大眼瞪小眼。
　　贺桢深感歉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就是想看看那个东西来没来。”
　　庄肃扒拉下乱糟糟的头发，他的眼睛还有点红，脸上勉强挤出点笑容，
　　“没关系。”
　　贺桢就问，
　　“那它出现了吗？”
　　庄肃摇头，不解道，
　　“很奇怪，他今晚没有来。”
　　所以你不是被吓哭的？
　　贺桢识趣地把这个问题咽回肚子里。
　　厉鬼的行径本就没有常理可以依循，人死后一般魂魄只会在人间逗留七天。七天一到便踏上通往地府的黄泉路，投胎转世也好，堕入地狱受刑也罢，再与现世无关。只有那些死于非命，怨气冲天的亡灵，会因为心中执念滞留人间。但亡灵始终是不该长存于此的，因而时间一久，魂魄会逐渐受到侵蚀。
　　魂者，心识，有灵用而无形者；魄者，有形体而为心识之依处者。魂分为三，是为精、气、神；魄有七，是为喜、怒、哀、乐、怨、恨、忧。②
　　只有三魂七魄相合，亡灵才能保有做人时的记忆和情感。
　　但魂无形，因此最先消散，一旦魂消魄存，亡灵丧失记忆情感，只受魄支配，则会化作厉鬼，无差别索命，就跟精神病人拿把刀随便捅人一样。它们眼里没有对错，只有杀戮。也有点像流浪汉，东游西逛的，有时人气运低撞上了，就容易倒霉，鬼打墙什么的都是轻的，遇上怨念深重可以化形的厉鬼，直接就将人虐杀了——被虐杀的人，有一定几率也会成为厉鬼。
　　非常不和谐的恶性循环。
　　白熬一夜，天刚破晓贺桢就走了，她要回家换衣服，顺便补个眠。
　　庄肃替她拦了出租车，目送车子走远才转身折返。通往悦民小区的街道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风一吹，便有枯黄的叶子落下来，踩上去咔嚓作响。庄肃用脚尖碾一片青绿斑驳的落叶，他眼底盛着破碎的曦光，有点像昨晚盈睫的泪。
　　他的确没有梦到鬼。
　　他梦到了苏严。
　　他怎么说得出口，梦里的苏严亲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②参考了度娘，文中有这样标注的地方都有问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