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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柳亦 ...

  •   苏严醒来那天,窗外有一片很美的晚霞,橘黄的暖光洒进卧室,落在庄肃蓬松柔软的发顶。
      柳亦。
      阿亦。
      苏严不错眼地看着他,眼眶逐渐发红。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叫方潜,是大户人家的庶长子,下有弟妹各一,都是主母所生。他的生母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性情温婉,容貌昳丽,被方家家主看中,买回作妾,生下他不久就病故了。因为年岁相近,只差月余,妹妹方珍很黏他,两人一起长大,关系很是亲近。
      方家家主虽然守旧,对唯一的女儿却万分宠爱。方珍出门逛街,但凡多看一眼,多提一句的东西,第二日就齐齐整整送到她面前。更不必提为哄方珍开心,方父专门托朋友从西域运来珍贵的宝石香料作为她的生辰礼物。
      如此溺爱之下,方珍难得没有长歪。随着年岁增长,她愈发亭亭玉立,温柔娴静,又因善写诗文,在城中素有才女之誉。
      有方珍珠玉在前,父亲自然看不到他。加上方珍与他也到了要避嫌的年纪,两人见面次数锐减,渐渐仅限于每日向父母问安。他囿于自己的小院,性格更加沉闷孤僻。
      十三岁那年,家中请的教书先生因受昔日同窗邀请,去一所新建的书院任职,故向父亲请辞。先生见他学业不错,提议将他一并带去。
      父亲素来不喜欢他,皱眉凝望他片刻,果然同意放他出门读书。
      书院位于城郊半山,松柏环绕,清幽古意,由当地勋贵出资修建,院内卧虎藏龙,短短几年,就有不少外地学子慕名前来。
      柳亦就是其中之一。
      初初见之,他就看出对方出身优越,不是自己可以结交的对象。他也无心攀附,自然被隔离在围绕柳亦形成的圈子之外。
      每每见到柳亦呼朋引伴,高声笑闹,其实他是羡慕的。有时在常去的桃林躲静看闲书,遇见柳亦同人喝酒玩乐,他也会好奇地偷看两眼。
      渐渐地,他听说了很多柳亦的事。
      他在家中行二,上头有个名叫柳一的双生哥哥;他来自遥远的北境,每年冬至大雪封山,触目皆白;比起北境热情奔放的女郎,他更钟意江南少女的内敛温柔……
      于是,柳亦的书案上堆满了内敛温柔的江南少女的画像,有同窗的姊妹,先生的掌珠,乃至勋贵家的小姐。
      柳亦把画卷抱进他们合住的厢房,苦笑道,
      “这么多着急嫁人的姑娘,我是不是该开个冰人馆牵线做媒?”
      想到柳亦簪花着裙的冰人打扮,他忍不住笑了。
      柳亦抬起他的下巴,故作惊讶,
      “原来方兄也会笑?”
      他愣了片刻,赧然挣开他的手。
      夜深人静,他躺在被子里,听着对面均匀的呼吸,他的手心和下巴,都不由自主地发烫。
      他侧转身,望着月光下那些画卷的轮廓,胡乱想到,
      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柳亦?
      此念一起,顿觉好笑。
      再过数月,柳亦就要辞学归家,北境远非他所能至,他竟自作多情挂怀人家的婚事?
      辗转一夜,天明时方迷蒙睡去。
      第二日放休。
      同窗大多兴高采烈归家,只余他和那些离家远的学子留守书院。这一日先生不来讲学,盛夏山中,绿荫浓长,清泉彻骨,大家乐得遍山漫游,三五几人寻一处阴凉地吟诗作赋,更有雅兴的,向厨娘买坛自酿的酒,也尝尝古人流觞曲水的妙趣。
      他不和他们一起,他有自己秘密的避暑之地。
      那是一个位于竹林深处的水潭,丈余宽,水清可见底,潭中有透明的溪虾和食指长的小鱼,装在竹筒里烤熟了很香。
      “原来你竟藏着这么一个好地方!”
      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险些吓掉他手里拨火的树枝。
      大清早不见人影,往往要深夜才偷偷摸回来的柳亦,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毫不见外地大快朵颐他辛苦烤熟的鱼虾。
      “嗯,真香!”
      并且不吝赞美。
      他瞥一眼他鼻尖上蹭染的黑灰,转过脸偷笑。
      “方兄,”
      柳亦几下吃完,从怀里摸出一只酒壶,揽住他道,
      “礼尚往来,我请你喝酒。”
      他不善,亦不喜饮酒,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推拒。
      柳亦爽朗大气,不拘小节,没有酒杯,索性就着壶嘴直饮,还点点他道,
      “都是男人,方兄不会嫌弃我吧?”
      他凑在他耳边,口齿间甘醇的酒香都渡了过来。
      他慌乱接过酒壶,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仰头灌下一大口。
      等察觉不对的时候,酒壶已经空落。骨碌碌滚到地上,壶身上画的不是常见的花鸟鱼虫,而是一对赤/裸/交缠的男女。极小的图案藏在边角,稍不留意就略过去了。
      他浑身烫热难耐,坚守着仅剩的理智推开赤红双目的柳亦。
      可柳亦比他高健敏捷,转眼堵住他的去路,缠抱上来,他脚下一滑,两人一起跌进潭中。
      潭水沁凉,却解不了半点焦渴。
      他于水中昏茫沉浮,倏然被一股大力握住脚踝往下拖。
      一切都在远去。
      寂静无声的潭底,他抬臂环住压上来的愈加滚烫的躯体,一念忽起,
      放纵一回,又如何?
      后果相当惨痛。
      恢复神智时,他已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
      柳亦深深垂首,歉疚无限,
      “对不住,阿潜,我没想到那壶酒竟然是……”
      那壶惹祸的酒,是画舫上的姑娘赠与柳亦的,里面添了助兴之物,原意是邀他同饮,共度春宵。
      熟料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柳亦竟真当寻常礼物收好,慷慨回赠人家一支金燕衔珠钗。
      “那酒……有股花香,阿潜爱花,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柳亦磕磕绊绊地解释。
      他抬眼望向窗台,那里摆着他从山中挖来的数十盆兰花,精心照料之下,形色极妍。
      原来柳亦都看在眼里。
      他心中软涩,哑声道,
      “我种兰花,是因为亡母小字旖兰。”
      柳亦暗淡的双眼倏地点亮,
      “阿潜,你肯同我说话,是不怪我了?”
      “……”
      他有点了解画舫姑娘的心酸了,柳亦的着眼点的确与众不同。
      他没有怪他。
      却很难坦然面对,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阿潜。”
      沉默片刻,柳亦隔着被子戳戳他。
      他无奈睁眼,
      “柳兄,还有何事?”
      他以为这件事就如此揭过去了,就像那只沉入潭底的酒壶,再也不见天日。
      熟料柳亦偷瞄他两眼,期期艾艾地叹道,
      “阿潜还唤我柳兄……叫阿亦好不好?”
      “……”
      他不应。
      柳亦便缠着他阿潜阿潜地叫,委屈得不得了地说,
      “我都叫你这么多次了,你一声阿亦也不肯叫吗?”
      这种事还能讨价还价,讲个公平诚信不成?
      他暗暗好笑,实在拗不过他,哄小孩一样叫他,
      “阿亦。”
      嗓子似乎更哑了。
      柳亦双手裹住他的脸,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认真答道,
      “阿潜,我在。”
      那日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古怪。
      他依旧独来独往,柳亦也和从前一样,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
      然而,关起房门,仅仅只需一个眼神的触碰,他们就急切地纠缠到一起。
      有时柳亦太过失控,他不得不死死咬住衣袖,防止隔壁听到声音。甚至有一次,柳亦一边将他狠狠抵在墙上,一边若无其事地同门外经过的人说话,而他居然……
      事后,他恼羞成怒,整整一天没理他。
      等柳亦可怜巴巴地蹲在他面前,把脸枕在他的腿上,他又有些懊悔。
      还有三日,柳亦就要返回北境,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他却奢侈地浪费一整天。
      “阿亦,”
      他摸着他顺滑的长发,捻起一缕,不知怎地,想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胸中滞闷,不禁问道,
      “你会娶怎样的女子为妻?”
      柳亦抬起脸,灿若星辰的双眸注视着他。
      良久,皱眉苦恼道,
      “我要娶妻的话,恐怕很难。”
      他心念闪动,面上还要装作平常,
      “为何?”
      柳亦欺身而上,抬起他的下巴轻吻,
      “阿潜之美,生平仅见,唯恐举世难寻。”
      再难,
      也总归寻得到。
      他在心中默答。
      否则,三日之后,柳亦不会走得那般洒脱,连再会也未及同他讲一句。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这个故事就完结了,结局改了好几遍,这一对算是隐晦的he吧:)以后放在番外写,很大可能发在围脖(你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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