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喜欢她，所以不敢看她 ...
-
她说，你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到无可救药。
对面的人摇摇头，不，我从来不喜欢你。
刘邦与项羽的战争从不休止。
当刘邦被封汉王蛰伏在汉中时，那是吕氏第一次见到戚姬，在她夫君的床上。
她是定陶人，出身卑贱，秦末战乱，因自身姿色在贵人之间流转不停被送到刘邦的席子上，在没有见到她前吕氏便听说过她的谣言。
“她美的像个妖怪。”
吕氏听到这种传闻时内心暗笑，世上怎么会有美的像妖怪一样的女人呢，难道是褒姒西施一流的人物吗？
况且，即使她真的这么美，有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有她的孩子就够了。
可是，吕氏还是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女人。
纵是身为女人，吕氏也不由得被床上人的美貌所惊艳，她起先因听到刘邦沉迷戚姬的美色而产生的愤怒之意如雪散去，而后却产生了一种更为莫名其妙的愤怒：“你有如此姿色和才艺，为什么要做别人的玩物呢？”
戚姬垂下眼，先是慢条斯理地拿起床幔盖住自己的躯体，再柔曼无骨如蛇走地跪伏在吕氏面前，茭白的脖子发出温润的总让人想抚摸丝绸一样抚摸她的光泽，戚姬说：
“正是妾有姿色，故为贵人掌心玩物啊。”
吕氏哑口无言，她也不知该如何解开如今的局面，倘若戚姬没有美色，她就不会到自己丈夫的床上，但如果她没有美色，她也可能在某个地方悄无声息的死去了，这要怪她长得太美吗？
这也是无理取闹。
美色，什么时候成为了女人的灾祸呢？
吕氏为地上的女人悲伤，她轻轻拂过戚姬的脖颈，本想说些宽容大度的话但回忆起进来时看到床上的状况，左手勾起戚姬的下巴，直视她的双眼改口道：“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做好自己的本分，我想你也明白，贵人犯错，被处死的不会是贵人。”
“诺。”戚姬拜服。
吕氏走出去时忽想回头看看戚姬这时候的眼神，但她最终没有回头直直离开了。
刘邦素好声色，但也敬重自己的结发妻子，听到吕氏去见戚姬，急急忙忙跑到吕氏面前，他说：“夫人此次别生气，要是不喜欢她我这就把她送你任你处置。”
“哦，我是不喜欢，但我看你这么急匆匆跑过来到是很喜欢。”
“夫人这是什么话？”
吕氏与刘邦夫妻几十年，对刘邦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这个男人就是天生喜欢这些东西，改不掉到的。
吕氏冷冷一笑：“你要是要养，就好好养着，我不插手。”
结发十几年，一开始的浓情蜜意早消退的一干二净，余下的是对生活和命运无奈的包容。
刘邦在汉中凝结出了“汉”字的领域，但比起既是顶级武者又是领域者的项羽，刘邦还是欠缺了火候。
领域者和顶级武者的世界对于吕氏太过遥远，男人的战场从来不会出现女人的身影。
可是刘邦输了，他把妻子，父亲，一切一切都输了。
吕氏忍不住大笑大哭，她很久之前猜到总有一天这个自私无情的男人会抛弃自己，但当脑海中的猜想变成现实时她还是受不了这当头一棒，雷霆一击，叫她恨不得——
苦，累，折辱。
一切又一切，
一切又一切，
都是那个男人的错误。
她是不是该感谢项羽还留了他们一命，即使是为了当做俘虏，但吕氏知道项羽这次错了，他们做俘虏还不如没有俘虏。
阴暗的角落里，吕氏回忆起还没有战争时她是家中娇女，没有什么值得生命去忧患的事，大多是现在想想非常可笑甚至是羡慕的烦恼。
她想，如果他结束不了战争，那我来结束这种该死的战争，如果他们一定会落到你死我活的下场，我哪怕杀人我也要活着回去去见我的孩子。
最后，赢的一定会是我。
刘邦把项羽追杀到只剩八百随从洋洋得意时，被救出来没多久的吕氏淡淡地看着死去的将士尸体，奇怪的腔调问身边的侍卫：“我们要赢了，对吗？”
侍卫兴奋答道：“是的。”可在吕氏目光下脸色从鲜红变得苍白，被她注视那一刻好像被某种巨大猛兽牢牢盯着，只要有一点轻举妄动，野兽便毫不留情地咬碎他的脖子。
吕氏放过了侍卫，安坐如山地看着眼前的战争，她心道：结束？还早着呢！
项羽血断乌江，顶级武者的自杀和领域的破碎使得追杀项羽的军团几近全军覆没，到处是尸体的残骸，最后连项羽的尸首都找不到。
刘邦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天下之主，吕氏成为了天下的女主人，而戚姬也荣幸地成为了皇帝的宠妃。
戚姬对于吕氏是与那段被抛弃的时光挂了钩的，现在，戚姬生下了孩子，那孩子将来会是使自己的孩子被抛弃的引子。
吕氏不欲见戚姬，可戚姬偏偏要在她眼前晃悠。
“戚夫人，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皇后娘娘，你上一次也这么对我说。”戚姬不以为意地朝她笑道，她像一个妖怪一样明白人内心所有的想法，她毫不吝啬地展示自己的柔美。
她已经生下孩子，年近四十，却还是一个妖怪，被时光所优待的妖怪。
她擅长歌舞，做不到响遏行云，却也能够绕梁三日，歌声时高时低，时长时短，是遥远的山野里的夜雨，是从前手中的紫色菖蒲，软到勾起人心中所有的惬意。
吕氏击掌赞叹，右手随意击缶，刺啦一声雷声打散云层，战马的铁蹄踩过菖蒲。
“不要把你的魅惑之术加入歌舞，不要丢了你武者的尊严。”
戚姬自嘲地一笑，疲倦之色染上眉梢，美人的忧郁还是美丽的忧郁。
她美丽而忧郁：“妾身只懂魅惑之术，怎么能与武者相提并论呢？”
面对此等风情，吕氏仿佛被蛊惑，她低下身，贴近戚姬的脸颊，好像下一刻就会亲吻她忧郁地眉梢，可吕氏嘴唇只是轻轻碰过戚姬耳朵：“我希望你不要逼我亲手处死你。”
戚姬对警告置若罔闻，她不退反进，右手拽住吕氏的裙据，舌尖轻佻，“可是我想要见你啊，我希望你能陪我啊。”
“松开。”
戚姬乖顺地松开，眯起眼，像是已经确认什么东西。
“你犹豫了，皇后娘娘。”
戚姬心道，你本该什么都不说，直接离开的。
吕氏脸色黑沉：“我没有。你不要逼我。”
戚姬想感谢她的父母，他们卖了自己以求荣华，就因为自己有一张美丽的脸，她啊，能活到现在完全是靠着他们给的这种无用而脆弱的美丽。
但是，美丽到让别人喜欢自己不也很好吗？
戚姬对天下之主乞求，请立自己的孩子为太子。
翘袖折腰，笙歌燕舞
吕氏听到这个消息，面色不动，让侍从退下，继续执棋落子：“该你了，留侯。”
张良落子：“皇后娘娘，好像不惊讶。”
“她---他一直便是这种性格，什么有用就用什么。”
张良听此暗道她还是放不下当初彭城之败，帝后间隙已深，也时候做出选择了：“臣有一计，愿为皇后分忧。”
“讲。”吕氏放下棋子，闭目道。
后太子请商山四皓出山，换嫡之事遂废。
刘邦称帝八年病重，吕氏揭帷而出，扫视宫外的众人：“诸君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还会毒杀了自己的丈夫不成？”
“怎么不可能，陛下当年因彭城之败而抛下你，后来盛宠戚姬想要换储，又想把长公主嫁出去和亲，你心怀怨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是不是你——”
“啊呀，这位大臣你怎么了，是不是头晕了，来人，快把他抬下去。”曹参一个肘击撞晕了前面的人，大声喊道，然后又三跪六拜在吕雉脚下：“臣参见太后。”
“臣参见太后。”
“臣参见太后。”
……参见声音从宫门一直响到城门。
她从那些阴暗的不见天日的日子起她就知道了，赢的一定会是她。
这是不必辩解的事，可她还是说了：
“我是心怀怨恨，但我也做不出毒杀他的事。”
吕雉不管跪下的人心中怎么想，她只需要对得起自己便够了。
戚姬听到那飘飘渺渺的参见声，她低头抱住自己的孩子：“你害怕吗？”
“我---我不知道。”
“那你想不想活下来”
“……”
妖怪美人看着孩子懵懂的眼神笑笑，这么小当然不懂了，“我让你活下来好不好？”
吕后冷冷看着戚姬：“让谁活下来？”
“让他活下来。”
吕后揪起她的头发，厌恶地看着她：“你总是想的太好了。”
“我没有，我只是知道，他会活下来的。”
戚姬不在意对面是现在帝国的掌控人，不在乎对方可以随随便便判定她的生死，依然笑的和以前那样：“你喜欢我，喜欢到无可救药。”
对面的人摇摇头：“不，我从来不喜欢你。”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愿意看我”
吕雉欲狠狠反驳这个女人的话。
她怎么可能喜欢她，她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抢自己丈夫的女人，怎么可能喜欢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女人？
她和她的孩子战战兢兢那么多年都是因为她，她怎么会喜欢上她呢
吕氏气急败坏地离开，丢下一句话：“你别自视过高。”
戚姬抱起孩子说：“她会把你送走，从今以后忘记你的名字，忘记你的出身，忘记一切然后你就能活下去。”
“可是，母亲，你不跟我走吗？”
戚姬沉默地摸摸孩子的头，她不想走了，她已经走过太多地方了，作为棋子，作为刺客，作为物品，流转太多次，哪怕没有心的武器也会生锈的。她累了，她最后只想静静地死去。
吕后第二次来时，孩子像从不存在过一样消失了，所有人都对此深知杜明，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戚姬仰卧在地面上，不看对方看着房顶说：“我只会魅惑和音杀术，如果二十年前你帮我这么一个大忙，我能帮你刺杀项羽，虽然说范增是我的旧主人，现在不行了，我只能给你唱歌了。”
吕后没有说话，静静听完戚姬的歌。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刺客，只有我自己还不知道你们知道，所以到头来还是因为我除了美貌一无所用所以能活到现在。”戚姬闭上眼，微微羞恼地问。
吕后回忆第一次见面时是有暗处隐秘才知道自己夫君身边还养了个刺客，不解其意才过去，见了之后也明白那种感情——美丽而柔弱的不堪大用的武器。
“也许吧。”
戚姬睁开眼，任温润的肌肤相亲，她第一次见她便知道了，她喜欢她，所以不敢看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她喜欢她，所以不敢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