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有礼》一泓月

25、去意已决

　　只有两个男人喝茶的屋子，气流中陡然冒出柔软的娇音，说明屋子里有第三个人，还是个女人。

　　赵钰不动声色恍若没有听见屏风里传出的女人声音。他缓缓起身，神情正常，仪态得体：“闵兄，闲坐得也够久了，赵某有些腿乏就出去走走了。

　　闵睿诚脸色尴尬，话语也没了平素的伶俐：“赵兄……”

　　男人踏步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右边屏风内露出一张娇颜。峻拔挺立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逆光处，闵珊嗔怒道：“哥哥你怎么连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都想不起了，凭白害我出丑。”

　　少女簌簌落泪，洗卸了胭脂水粉。闵睿见自己亲妹妹哭得如娇花遇雨，好不让人怜惜。他原想辩解哪曾想到是改编于是张公的诗，全咽下去了。

　　“妹妹，你是我闵睿诚的嫡妹，舒城县县令千金。他赵钰没资格嫌弃你。”闵睿诚笃定道。

　　闵珊转悲为喜，霞飞红晕：“哥哥果真吗？”

　　闵睿诚相貌堂堂，气质温和，从少到大周围都有女人暗示明示示好。他岂看不出妹妹已经一片春心托付，否则怎么乖顺娇羞。

　　没过多场景时间闵睿诚也跟随而来，亦是装作若无其事。赵钰身为秀才在地方县城这种地方还有点看透，加之县令公子陪同在侧，与之攀谈结交的人不少。

　　颜家的人也在场，并且正常与他打招呼。

　　席间虚与委蛇，相互吹捧让赵钰很是烦躁。话他不是不会说，官场门道他不是没做过，只是这些人里面大多与他无关系，而且并不是他想结交的对象。

　　若没有发生在花房的事，他就平常心态对待了，只是一想起闵睿诚等于略有轻视的安排就难免不静心。别有目的的考察审核，他最不喜欢这种事了。

　　那年他体弱却已加冠，继母王氏给他相亲，那些女人也是这样的态度，而且听说他的身体不仅抽身离开还肆意传播，流言加身好几回他都被同僚调侃。

　　一回一女子听闻嫁给他是冲喜，便投缳自缢了。

　　闵睿诚瞧赵钰脸色有异，似惴惴燥意。他喝了口茶，心里笑道，妹妹已经据实交代他二人早见过面，如今又二次“相见”，赵钰不魂不守舍坐立难安才是怪事。

　　闵家为了照顾前来祝贺的女眷，全将其安置在后院，男子们就在前院饮酒谈话。后院前方的中堂吹吹哒哒的悠扬歌声穿过来，伶人婉转的歌喉惹得人挠痒痒。

　　闵县令身材微胖，今日宴席又没穿官府，圆脸脸的一团和气。他摆摆手笑道：“诸位，我母亲感谢各位抽出时间降临宴寿，特地在中堂里搭了布匹隔帐，大家一起去看戏吧。”

　　未结婚的青年男子都是格外兴奋，老太太这样不是有意替自家小辈相亲吗？能宴席的都是县城数得上的官绅富豪文士。强强联手，强弱增自己，都是好事。

　　一群人都赶着去看戏，闵睿诚乘此碰碰赵钰：“现在正演着麻姑献寿呢，扮麻姑可是身娇体柔。”他轻轻调笑，倒真有点像纨绔子弟。

　　赵钰心道，如此清楚恐怕这人与你有私。

　　赵钰猜测的不错，扮演麻姑的正是闵睿诚最近的新欢，银雀。

　　“闵兄，天色不早了，我家离县城颇有些距离。”

　　“哎？闵兄你这可不实在，我都为你提前备好房间了，你却打算走。”闵睿诚见他刚才自己说得丝毫不感兴趣，心下高兴几分。英雄惜英雄，风流吹风流，但他可不想自己妹妹嫁给风流货。

　　别人家寿宴，主人晚宿都给你准备好了，如果再离席就是很不礼貌了。无奈赵钰跟着闵睿诚到了戏台旁边。

　　看戏的院子已经被用几层红色的步隔成两半了。

　　台上的麻姑服侍华丽，轻柔婉扬，姿态娇媚，仿佛媚色比仙气多。女眷那边已经开始不高兴了，男人那边却是看得入迷。

　　闵睿诚自傲道：“看吧，银雀待得金锁班可是在浙徽一带都有名气，她又是台柱之一。赵兄若非我祖母寿宴还真见不着呢。”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琼楼玉宇才子佳人，婉转伶人他都见过，何况区区一戏子。彩绣辉煌，闵府内灯火通明，直到蜡烛弃泪堆积方才散去。

　　闵睿诚与父亲将客人一一送别。然后闵睿诚又道要与赵钰秉烛夜谈。

　　“闵兄暂别，明日见。”赵钰道。

　　“赵兄咱们不是要秉烛夜谈吗？”闵睿诚挽留道。

　　赵钰挑眉：“闵兄真是这么想，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别别，赵兄知道我的心意。”

　　旁边引路的小厮见他二人如此十分纳罕，摸不着头脑。

　　“有劳带路了。”赵钰看着消失的闵睿诚，对小厮道。闵睿诚说是与他秉烛夜谈，恐怕真正目的是去寻欢作乐。

　　小厮受宠若惊：“这是小人该做的。”

　　他在别人的府上，态度亲和些总是没错的。

　　一条弯折的小路，上面渐渐洒满了星辉。“公子慢走。”还是白日的粉衫婢女。

　　月下她亭亭玉立，眉眼弯弯，清秀的面孔格外柔美。引路的小厮看得眼都直了，这……可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

　　“姑娘何事？”赵钰问道。

　　杏儿莲步轻移，眼睛含蓄地打量他，身姿挺拔容貌隽秀仪态从容，听说还是秀才的头名，怪不得小姐心悦上他。

　　“请赵公子借一步说话。”杏儿见他错开步子果然腾到静处，心里一欢喜。他果然对我小姐上心了，想起她与小姐偷看的那些话本。其中《西厢记》里的红娘就是给自家小姐牵红线。

　　她道：“我家小姐让我代句话：公子吹得的《春江花月夜》甚妙。”

　　赵钰瞳孔微缩，果然是和闵睿诚有关的人，应是他的妹妹。这么大胆，未出阁的小姐敢私见外男。

　　“多谢小姐赏识。”赵钰淡淡道。

　　“公子还有什么要说或者要我代得东西吗？”赵钰说完后，半晌没有动静，婢女忍不住问道。

　　赵钰摇摇头：“天色也晚了，姑娘也赶快回去吧。”

　　莫不是个呆子！杏儿心道。接着赵钰跟随小厮前行。

　　杏儿瞧见了一口气憋进心里，上下都出不去了。

　　闵珊放下手里的梳子，问道：“他真是这样说的。”

　　“小姐，这简直是根木头啊！”杏儿指指铜镜里的影子，道，“小姐貌美如花，跟了他可不是一朵鲜花开榆木头上。”

　　闵珊一笑，两颊生晕，声音微醉：“他说他知道了。”

　　杏儿见这副模样，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闵珊嗔怪她：“你个傻子，在那个地方不适合说。他说他知道了。我们这是已经互通心意了。”

　　赵钰挥退了前来伺候的婢女仆人，他应尽快到庐州府，舒城县与他已无益。他是踏着晨光走的，昨晚引路的小厮道：“赵公子不用再等下少爷了吗？”

　　“我已经向闵老爷辞行，我与你家公子日后还会会面，又何必离别？”他笑着踏上马车。

　　赵钰中午回到家，马氏见自己儿子回来十分欣喜：“二郎，这一晚上娘都想死你了。”

　　“赶了半晌的路还没吃饭吧，娘这就去做饭吧。”

　　赵钰朝转身的马氏喊道：“母亲！”

　　“我已决定三日后动身前往庐州府。”

　　马氏吃惊道：“咱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自从二儿子考上了秀才，不仅得到县太爷的赏识，颜府都得低头呢。她面上风光无比，怎么可以就走了。

　　吃饭时赵钰又再次说这件事：“我想将全家人带到庐州，我已在那里拜托同窗给看好了宅子。”

　　“省城那么高的地方，咱们能养活自己吗？”马氏问道。

　　陈皎握住筷子的手颤抖，一同附和。

　　“这个不用愁，我已经在这里购买了田地并租出去了，村长会给我们收租存到钱庄里。我们用时到钱庄取就是。”这些不过是为了缓解她二人心忧所做得举动，其他人赠予的金银够他们在庐州府经营个营生。

　　马氏喃喃道：“万一村长失信如何是好，咱们还是再想想。”

　　“我已决定去庐州府，我当时报得是府学。”赵钰继续道，“若是母亲和嫂嫂留念家里，留下也好，我会妥善安置你们。”

　　马氏有落叶归根的思想，至于陈氏……

　　赵钰不再说话继续吃饭。

　　到了晚间，他的房门被人敲响。马氏进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但是我的根是这里呀……”说着说着泪水都流下。

　　“母亲你看这是什么？”

　　马氏低头一看赵钰手里握了一张房契。“我把咱们的祖宅买回来了。”

　　“倘若母亲不随儿子去，就住回老宅，我买上丫鬟婆子家丁伺候保护您，再给您盘个店铺。在溪水村买的田地也够您的开销了。”

　　马氏拿着房契朝正北磕了三个头，悲喜交加：“我们的儿子果然是有出息的，他为我想得处处周到，夫君他日黄泉路上我总算可以给你个交待。”

　　赵钰将她扶起，忽听：“我虽不去，你得带着陈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