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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浮生故人不肯散 ...

  •   小师妹……襄雪恍然想起熙澜之前的身份,知道他二人见过,皇族与贺兰家本应互为仇祟,但以师兄的为人,他二人能互为结交也未可知。“自然是活着,你要见见她吗?”
      听到肯定的回答,青钧终于长舒出一口气,“好,你带她来竹林里见我。我见江城歌也在这里,你小心点避开他。”
      “行。”襄雪本想问问他这些年来的际遇,但想到待会儿还有机会便先回去了。襄雪走后,青钧后背倚在竹子上,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身后的竹杆,心里竟有些为即将到来的见面紧张起来。
      “师姐你要带我去哪儿?”熙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袖子还被襄雪抓着走出了屋门。
      “嘘——别惊动他们,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襄雪神神秘秘的,熙澜心生疑窦,是什么人要见她,还是襄雪认识的?
      难道是——
      她倏地惊讶转头用目光询问,襄雪犹豫着微微点头。
      心里像突然打翻了五味瓶,熙澜心里复杂得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刚见到城歌这位故人就又要去见另一位,而且是位亦敌亦友的、她曾经以为再不会相见的故人。他寻她至此,因为他们终究有些情分,毕竟如今他与她之间,再无利害相关。
      见到他要说什么?熙澜一路纠结。襄雪待二人出了院落,一手搂过她的腰使轻功迅速往竹林而去。
      “没想到小澜你的腰这么细……”襄雪忍不住上手摩挲她的腰线,引得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她算是发现了,她这位师姐别的都好,就是爱美人,还男女不忌。
      襄雪略自得地停下作乱的手,笑容还未舒展,耳边一动神色冷了下来。见她如此,熙澜警惕地环顾四周,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被襄雪带着落回到了地上。
      “师姐……”
      “你先往林子里面走,去那根最大的竹子下边就是。”襄雪语气不紧不慢的,还夹杂着微微的怒意。熙澜似乎猜到了什么,一句也不多嘴往更深处走去,暗中却悄悄竖起了耳朵。竹林里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吹竹叶的沙沙声,熙澜已经走出襄雪的视线,心里不知是在期待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松涛一浪拍着一浪,熙澜独自一人安安静静走着,终于在大竹子前见到了那熟悉的青色身影。她脚下步子戛然而止,和那人隔着二十步距离两两相望。
      青钧见到来人茫然了一瞬,随即震惊。眼前这人容貌大改,望向他的眼神却熟悉到令他颤栗。“你是小陛下……小师妹?”
      熙澜不知该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他说过要和她有缘再见,那时自己已将他的离去当作诀别。她骗了所有人,所以面对这些故人时难免心虚和伤怀。
      青钧不知自己是该怒还是笑。“为什么……”他眼里竟浮起泪光,“你既断了根基会死,为何还要将一切拱手让给燕云归!”
      熙澜慌忙眨眼低头,她从不知,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竟会如此令她心痛。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错了,我本就无根……”她抬头重新看他,“我是无根飘萍,是被锁在这具躯壳里的一缕孤魂……”她倏地闭上自己发红的双眼,“我厌了,倦了,回不到故乡,也不想留在这人世了。”
      “你……”青钧疾步走到她跟前,清晰地看见她眼中那抹浓重伤色。原来不是不痛,只是之前刻意忘记,几乎也骗过了自己。熙澜抬眸望进他眼里,“骗了你,真是抱歉。”
      “小师妹……”他抬手抚上她发顶,“七情谷就是你的根啊。师父、小雪都是你的亲人,就连我也是你半个哥哥。前尘往事就都忘了罢,你记住,你不是没家的人。”
      熙澜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头顶传来他温暖大掌的温度,竟有些娇憨地笑了。她曾以为他是冰冷的毒蛇,可他却把柔软的腹部示于她前。
      青钧看着眼前的姑娘眉目如画,一双丹凤蕴含柔光流转,瞳眸中倒映出一个他。他眼底邪气一点点散尽,“我会时不时来看你,师父那里你暂且不要说,只你跟小雪知道就好。对了,小雪呢?”
      此时的襄雪,正冷冷盯着尾随她而来的不速之客沉默不语。
      “襄雪……”
      “你一路跟来这里做什么?打探别人是非,非君子所为。”襄雪不笑的时候很是唬人,“江少宗主,再往前可就不是你能进的地方了!”
      “你把她带去了哪里?”城歌看着她横眉冷对的样子心里很不痛快,对她与自己划清界限的举动更是难以接受。
      “我是她师姐,难道还会害她不成?”襄雪对他做出“请”的手势,“区区小事不劳费心,江少宗主还是管好自家事务吧!”
      江城歌知道她口中的“自家事务”是指之前表妹找她说项,人家没对他有任何表示却受到莫名其妙的指责,无论是谁都会介怀。“实在抱歉,之前表妹行径无礼冒犯了你,我代她向你赔罪。”
      “好,我接受了,现在请你离开!”襄雪姿态傲然又坚决,师兄回来的事她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尤其这人是她现在不想见的江城歌!
      江城歌嘴拙,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襄雪眼里终于被激出火气,“不走?既然不想走,那就陪我练练!”
      “好。”他缓缓将剑拔出剑鞘,襄雪饶有兴致地歪头:“星辰宗的无忧剑,不错嘛。”
      城歌抬眸看她,她既不像他一开始以为的娇气,也不像她平时表现出的那样温顺。“出手吧。”
      襄雪冷笑一声,身子鬼魅般向他掠去,一道细长的红色残影泛着森冷银光呼啸而过。城歌惊出了一身冷汗,挥剑抵挡恐被对方缠住,提气一跃远远地躲开。她只一招便显示出相当的实力,所使的兵器亦非凡品。他定睛一看,难掩惊讶。
      那是一根紫铜制的九节鞭,顶端的刺尖锐锋利,每一节的铜环都嵌着倒刺,精美却难掩煞气。他不知她是用何种心思将倒刺镶嵌在这鞭上,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她,又怎会将这种东西带在身上。
      襄雪将他的惊讶尽收眼底,腕上微微用力,九节鞭呼呼生风,忽地整根绷直裹了重力如长枪向他横扫而来。
      风声飒飒,金属相撞缠绕铿锵作响,熙澜蓦然回头,心里充满了担忧,“师姐……”
      “江城歌那小子跟过来了?”青钧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忧,“放心,别小看你师姐的实力,就是江城歌也未必能从她手里讨得便宜。”
      熙澜没想到他竟会给襄雪这么高的评价,又听身后青钧说道:“他既然来了,那便很快会惊动师父,你且先往回走,无论你师姐说什么做什么都要配合她。”
      “那你呢?”熙澜回头看他。
      “我是瞒着两边偷偷来的,看你无碍也该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代我跟小雪道别。”他垂下眼帘藏起了眸光,“告辞。”
      “哎——”熙澜张嘴却说不出挽留的话,只能目送他匆匆离开。
      入夜,山谷中一片凉色。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头,熙澜坐在噼里啪啦的火堆前跟着城歌学烤鱼。火光温暖了她的脸庞,她翻动着手里的竹枝,让调料尽量入味。她知道今天下午城歌跟师姐打了一架,可她现在没心思想这个。
      其余人都知道这两人有话说,都早早避开了,散在院内其他地方各做各的事。熙澜目光放空,回忆起上次和城歌烤野味,还是在去年二月踏春时。
      “云归定国号为秦。”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城歌抬头侧首看她,恰好撞上她的目光看过来,一双眸子被火光照得仿若琉璃。“他是不是知道了我还活着?”
      城歌这下是真真实实惊诧了一把,“怎么,胡前辈没跟你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秦这国号,预示统一。”熙澜眉眼有些怔松,“为王者当务实,贪图疆土,实为冒进;完成统一,更是强求。”
      “我当初还和他在一处时就曾说过,莫让统一成了执念。他也不需我劝,他比谁都清醒理智,若是急于统一,一个不好就可能被前面的浪头打翻,这道理他明明比谁都清楚……当初我与他私下拟定新国号,他还因为秦二世而亡不祥而弃用秦字,可是现在,他却选了这个!加快统一步伐,这乱世会更加残酷,他亦容易遭到反噬……”她越说越激动,“他不该做出这种选择,他是因为我……”
      待他山河一统,她便无处可逃。她心里升起这个念头,身子微微发抖。
      “我一心想避乱世,但乱世若因我而更乱……”熙澜心境有些不稳,“这便成了罪孽啊。”
      “你确实不该寻死,即使你只是想要自由。”城歌手里的鱼早烤焦了,可他浑然不觉,“直到现在我还悔恨当初没能护住你,却也恨你心狠,让我险些生出心魔。我尚且如此,你可知道,燕云归又该是什么模样?”
      抓着竹枝的手指骤然收紧,熙澜一直不敢想也不愿想,若她死去自然万事空;可她既然未死,那去想这件事就成了凌迟。她想听,却又害怕听,整个人几乎僵硬成一块石头。
      “你坠楼断气时,他在皇城外,听到了你的丧钟。”城歌回忆道。熙澜眼前一黑,胸腔里的那团血肉似乎被瞬间绞索,竹枝深深扎进了手心。
      “我把你带回了重华宫。我只不过将你刚刚安置在榻上,他竟已红着眼睛闯了回来,快要看清你的时候却怕了……后来,他终于看见了你,”城歌感觉喉咙里塞了团棉花,“你见过杜鹃啼血吗,他竟流下了血泪。”
      熙澜身子抖得厉害,脸深深地埋了下去。她手里的鱼早不能吃了,院子里的其他人不知何时都已悄悄离开。
      “他当然看到了那份罪己诏,可是他再也不会好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深切的绝望,在那些日子里,他看到了什么叫做生比死还难。
      “你坠楼三日,那人水米不进寸步不离。若不是前辈到了帝京,我真以为他会死在你的棺前。”他看着熙澜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地移开目光,“前辈暗中找到了我,说他在收你为徒之初总不时喂你丹药,药材不能尽数吸收便会在体内留下,或能保你一命,你是假死也未可知。”
      “他进宫试探你在三五日内是否会有脉象回转,要我帮忙找一具女尸与你替换……那是在你起灵那日动的手。虽然那女尸肿胀得看不岀原本面目,但我还是用剑毁其面容,装作被刺客报复所致。”城歌不胜唏嘘,“那日棺椁还是正常起灵了,我现在想起,他应是把那尸首留下了。”
      熙澜突然打了个冷颤。
      “你被秘密带进靖国公府养伤,原本安稳无事,但到了他登基那日,烛龙统领兵围国公府,步步紧逼,你几乎就要被发现。”城歌回想起那时候心有余悸,“他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你信吗?”
      熙澜根本说不出话来。
      “……后悔吗?”
      熙澜狠心闭上眼睛,久久不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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